赵掌柜策马飞驰接近,速度不减,至楚王身边十五六步才使个身法,从飞驰的马上干脆利落地一跃而下,跑到楚王跟前,喘着粗气说:“呼———王爷,大…大事不妙。呼———益州军已…已经打破夷陵,将江陵重重围困了!”
这消息如雷霆乍震,石破天惊。楚王身躯剧震,变色失声说:“什么?”
赵掌柜面色转白,满头大汗低声说:“二万益州军于九月中旬就打破了夷陵,后增至七万,已经围困江陵将近十天。”
楚王气急败坏,怒声说:“这是没可能的。我在出征前又调派了万五军士,令夷陵兵力达二万五千,敌军才二万,夷陵如何轻易就丢了?江陵城中三万军士,怎么不去救援?上官允兄弟(江陵和夷陵的守将)都是吃素的么?他们做什么去了?”
楚王大急下失态,连“本王”、“孤”的称谓也忘掉了。
前场数千军士目视楚王正在等侯命令,城头敌军亦在注视。见了楚王这副模样,都知事情起了变化。
楚王军前队略有骚动,城上敌军自是高兴欣喜。
同样震惊的木离华回过神来,指挥十数亲卫迅速行动,在二人身后竖起人墙,阻挡众军视线。自己走到楚王身边,低声说:“王爷,此处不适详谈。”
楚王气得浑身颤抖,狠狠地朝建业城方向望了一眼,面色阴沉地下令收兵,召集众将火速回大营议事。
不到半刻钟,有资格进账议事的将领全部到齐,共十五六人,看见楚王神色凝重,面带杀气,只敢偷偷以目光交流,大气都不敢透一口。
楚王见众人都到了,便让赵掌柜将军情说出。
赵掌柜苦涩地说:“夷陵已失,江陵被围。益州军统军大将是严序。此人虎牢兵败后,不知去向,想不到竟是投了蜀王。”
众将大惊失色,既因军情危急,又因闻严序威名。
严序虎牢关下大破宁王,早名震天下。
赵掌柜说:“事情是这样的……”
九月三峡水涨,波涛汹涌,浪高流急,航道惊险,行船随时有舟覆人亡之危。夷陵守将上官谨只重防陆路,对水路不以为意,下令将战船都驶入港中暂避。岂知益州军冒险行军,就乘水涨流急之际破浪东下,迅疾势盛,出其不意地抵达夷陵,直直冲进港中放火烧船杀人。
敌军一边烧船,一边就在港口上岸。严序令老弱之兵充当前军,阵型不整地在岸上集结,而自领二千精锐骑兵在十条大船上蓄势待发。
上官谨中计,领兵出城交战,被严序大败,见回城之路被截,只得领二千余残兵逃往江陵。
严序分出小部占城,亲领万余军士尾随追杀,直至江陵城下,再次大败由上官允率领出城交战的荆州兵,后增兵至七万,将江陵围困,切断水陆交通,昼夜攻打。
幸好江陵城高墙厚,人员物资充足,上官允又善于守城,才没有被攻破。
赵掌柜说完,帐中一片死静,气氛压抑。
楚王冷冽的声音响起,打破肃静:“事已至此,眼下该当如何?”
帐中又静了半响,左边齐先生才出列说:“王爷。江陵乃荆州心脏,不容有失。军中过半士兵来自江陵、襄阳,其家属在彼,若二城有失,军心便将涣散。末将建议回兵急救江陵。”
右边颜砺抢出,抱拳说:“王爷。江陵被围,襄阳必会发兵救援。严序怕被前后夹攻,必不敢全力攻城。而眼下建业城中已经动用民壮上城头助战,我军只需一番猛攻,便可破城。请王爷下令破城,再回援江陵。”
二人说的都有道理,众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齐先生又说:“就怕严序将计就计,引徐松(襄阳守将)来援,半路伏击。且建业城中尚有数万民壮,纵然攻破外墙,还需巷战。世家经营日久,城中必然遍地陷阱,处处壁垒。且前番诏谕,毫无效果,可知城中上下一心。我军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破城,若伤亡过大,到时还拿什么回援?”
颜砺大急,说:“一日纵敌,万世之患。请王爷三思。”
木离华眼见大仇得报,却又横生枝节,心中亦大急。
齐先生说:“江陵危在旦夕,荆州危在旦夕。请王爷早下决定。”
楚王低头沉思。
众将见了,都停止议论,静待楚王发话。
楚王缓缓抬头,视线先投向帐外,再落到众将身上,说:“本王自领三万大军即日起程回救江陵。颜将军领五千军退守宣城,吴将军领二千军入驻吴郡,受颜将军节度。二位将军东西夹逼,分头蚕食,孤立建业。待本王击破严序,来年发兵再取建业。诸位将军火速回营准备,午后起程,迟误者斩。”
颜砺和木离华听了,都是失望之极。
众将心头一凛,齐说:“末将领命。”施礼告退,各去准备。
吴祈随颜砺退到帐外,对后者说:“颜大哥不必失望,建业孤城一座,敌人不过多挣扎存活一冬,来春定将覆灭。”
颜砺叹说:“仇人就在眼前,却奈何他不得。还要等候一冬,真是折磨人。”
大军午后准时开拔。
木离华任楚王亲卫,别过颜砺和吴祈,随军前往。
十月十八,大军取水道直达乌林。上岸后倍道兼程,日行百里,只用了四天,就到了江陵城以北五十里。
由于江陵被围得水泄不通,根本无法朝外传递消息;严序又在江陵外围广散哨骑,杜绝敌骑刺探。江陵城现在究竟是何情况,益州军如何分布,一概不知。
楚王下令大军缓行,派哨骑去打探敌情。
二十名哨骑分为四组,各自行动。到了正午,只得一人伏在马背上回来,身上多处刀箭创伤,奄奄一息。
这名哨骑满身血水,一路滴落,被两名士兵用担架抬进大帐,置于地上,不待楚王和众将发问,撑着说了半句:“我队离江陵尚有二十里便被发现,轮番受到大量敌骑追杀,无法……”声音倏止,就此死去。
楚王和一众将领面面相觑。
午后派去打探敌情的哨骑增至二百名。
直至傍晚,陆陆续续回来了五十余名哨骑,皆言敌骑众多,离城二十里散布,范围极广,五十骑一组来回交叉巡视。本方散哨屡遭截杀,难以穿越。
楚王下令全军扎住,就地休息。
入夜后,又回来了七八名哨骑,其余的显然是凶多吉少了。
楚王召来这七八名哨骑问过,得到的情报和前面所差无几,失望下挥手让他们退下休息。
帐中燃着巨烛,光线明亮,却丝毫照不亮楚王眉宇间的一片阴霾。
楚王愁眉不展:离江陵不足五十里,却因不明敌情,不敢贸然进兵,白白浪费了宝贵的一日。严序名将,果然诡计多端,只用千余骑兵,就轻松将来援的三万大军原地滞留了一天。
在帐门外侍卫的木离华第三次听见楚王重重叹出声来,主动请缨,入账说:“末将愿为王爷解忧。明日请行,前往敌营一探,更与江陵城中传递消息。”
楚王说:“敌军封锁严密,闻正未可轻敌。”
木离华信心满满地说:“王爷放心。末将孤身一人,天亮出发,敌军不易发现,只须快马一匹,定可安然来回。”
楚王受他强大的自信感染,亦生豪情,说:“竟然如此,闻正可乘本王坐骑前去。”
木离华拱手说:“谢王爷赐马。”
次日天色蒙亮,木离华别过为他壮行的楚王及众将,擐甲持弓,饱食严装,骑着楚王所赐神驹,孤身往四十多里外的江陵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