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不及的阴暗园角树下,二人低声交谈。
木离华说:“汝南一别两年,不想今日意外相见!廖兄近况安好?”
廖君祖说:“廖某现寄身于杨豫州麾下,忝为刺史府主簿。”
杨豫州就是项城太守杨咏,与汝南太守林嘉枫、汝阴太守成嵩有婚亲。三家原本暗中投了楚王,在楚王败亡后联结一气,以杨咏为首。
后来豫、兖、青、徐四州刺史互相征战,徐州刺史刘彦攻灭青州刺史孔邕,坐拥二州之地;原豫州刺史万子良病死,杨咏接替万梓良出任刺史一职。
木离华拱手讽刺道:“恭喜廖兄身居要职,得以施展抱负!”
廖君祖面色黯然地说:“廖某也是无奈!王爷兵败江陵的消息一传到汝南,廖某便被下狱,将缚献于蜀王。幸得杨豫州出言相救,廖某才能保住性命。”
木离华沉默十数息,才再度出声:“木某言辞多有得罪,请廖兄原谅!”
廖君祖摆了摆手,表示毫不在意,又问:“近闻木兄以少胜多,连拔两城,名震江东,使蜀王得拥扬州全境,正是大展拳脚之时!却为何远离在此?”
木离华叹说:“说来话长!”
廖君祖眼中一亮,试探说:“木兄有功之臣!蜀王何待太薄?”
木离华说:“廖兄误会了!木某受长辈所托,来北地寻人办事!”
廖君祖说:“廖某在此地还有点交情,愿略尽绵力!”
木离华不愿与之扯上关系,拒绝道:“好意心领!此事木某已有头绪!”
廖君祖不死心,继续劝说:“如今大周内忧外患。内有群雄割据,外有异族入侵,我辈当为国家出力。木兄一身武功,满腹韬略,岂可置身事外!”
木离华暗咐若是我初出洛阳时,定会被你说动,如今只要守护我身边之人安好即可。
廖君祖见木离华沉吟不答,似被说动,干脆直言:“我主杨豫州礼贤下士。木兄若肯屈就,我主必以国士待之!”
木离华扭头朝公主和吴忧看去,眼神温柔,语气坚决:“谢过廖兄!只是木某志不在此,白白浪费廖兄一番美意!”
又怕廖君祖继续就这问题纠缠,连忙反问:“不知廖兄又为何在此?”
廖君祖深深地看了木离华几眼,似在判断木离华话中真假,才缓缓低声答道:“廖某奉命来买战马!”
木离华心中一震。对方将这重要的秘密告知,明显是不想放弃,继续拉拢。
这时园中戏台上演到王景隆得官归来,正为苏三翻案,惩处一班奸角,惹得戏台下的观众纷纷叫好。爆起一片欢呼掌声。
木离华不悦道:“廖兄不需如此!告辞!”
言讫拂袖离去,回到二女身边。
不多时,台上王景隆与苏三团圆,双宿双栖。
这戏剧确是编得好,何家戏班也演得精彩,赚足了两个小姑娘的眼泪和银子。在回客栈的路上,两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靠在一起低声交流,时不时向木离华发问一句,征求同意。
木离华先是望天数星,神游太虚,哪里知道台上演的什么,唱得好不好,后来遇到廖君祖,知晓秘密,怕又重入事端,累及众人安危,心有所思。一被问起,都是点头应道“是的”、“好惨”、“该杀”来回几个词语。
吴忧首先察觉木离华异状,低声问:“木大哥,怎么了?”
木离华故作轻松,摸了摸下巴笑说:“没事!”又抬头望天,“噢!今夜星光真美!”带得吴忧与他一起仰望星空。
公主却不上当,拍着小手取笑道:“木大哥真笨!每次说谎前都要先摸一摸下巴!”
吴忧闻言便从夜空收回目光,与公主一起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他。
木离华不敌这犀利无比的眼神攻击,只得苦笑说:“有人招揽我”。
吴忧沉默不语,公主可怜兮兮地说:“木大哥千万不能答应!若答应了,又是忙于事务,没有空闲陪我!”
木离华心中泛起柔情,柔声说:“放心吧!我们可是勾过尾指的!”
三人回到客栈门口,正遇到吴祈和宫兰歌。木离华便将事情说与二人知。
吴祈说:“不如尽早上路,免得廖君祖再来纠缠。”
木离华点头说:“我正有此意。”
吴祈说:“那明天一早,我就去打听有无顺路的商队,我们加入其中一起上路。”
公主奇道:“吴大哥,我们就像前路般游山玩水自由自在不好吗?为何要加入商队,去守那些规矩?”
吴祈说:“公主有所不知,如今并州并不太平。今晚我和宫姑娘去采购旅途所需物资,从老板处得知有几伙马贼跨郡作案。现在敢于单身赶路的旅人少之又少,人们多是结伴出行,或加入大商队以求安全。”
公主吃惊地张大了可爱的小口,“哦”出声来。
吴忧问道:“哪里来的马贼?竟有几伙之多?”
宫兰歌解释道:“据说都是些活不下去而越过吕梁山的羌人胡人。有些是所在部落被鲜卑所灭,无依逃难来的;有些是与汉人做生意被骗,财物两空,沦为马贼。而一些汉人中的败类竟然与之勾结,为这些异族做向导、提供情报,真是该杀!”
木离华接道:“年前鲜卑各部联合寇边,想必是因部落牛羊大量冻死,难渡寒冬。而每逢鲜卑寇边,都必先扫荡其诸边如羯、氐等小族部落。这些马贼,必是那时形成出现的。”
吴祈说:“二弟所料不差!那老板也说马贼出现是在年后。而在燕王班师回朝后,愈加猖獗。”
木离华看了三女一眼,欲言又止。
宫兰歌心细,猜到木离华心思,知他担心遇上马贼,想独自上路,马上说:“闻正,我们也是要齐去的!路上好有个照应!”
公主和吴忧反应过来,又使出绝技,齐齐睁大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去。
木离华再次败下阵来。
次日,几人分头行事。
吴祈和宫兰歌去城南打听联系同路的商队。公主吴忧跟着木离华去城西雇佣马车,岂知车夫一听是要往西北方向去,纷纷摇头拒绝,重赏下亦无勇夫,无奈只得花重金买了一辆半新旧的马车。
木离华驾车载着二女回到客栈,一直等到傍晚,才见吴祈和宫兰歌疲倦归来。
吴祈见面就说:“五天后有支商队要到太原去。我算过路程,时间应有余暇。”
晚饭后五人聚在房内商议一番,认为应该再买三匹马,有备无患,一旦真的有事,也可有逃生的工具。
五日后清早,五人驾着马车,牵着马匹,去到邺城北门外,发现他们来得最迟,大家都在等待。
吴祈连忙向领队赔罪。
领队斥责几句,下令出发。
商队共二百余人,马车驴车四十多辆,前后半里,依次上路。
走了数里,一骑从前队逆向而行,来到位于队尾的木离华身边,苦笑说:“木兄!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木离华亦报以苦笑,说:“真是凑巧!真想不到廖兄也加入了这个商队!”
廖君祖忙说:“木兄不要误会!这确是巧合!”
木离华心情大坏,正要再敷衍两句就下逐客令,又有两骑从前队来到。
竟然是那晚听戏路上遇到的两名羯族少女!
二女见了木离华,都是眼中一亮。
左边的羯族少女用清脆的声音操着半生半熟的汉语说:“折(这)位公子,那晚劈(陪)在你身边的里(另)外两威(位)公子呢?”
木离华大汗:原来那晚自己不幸言中,人家女孩儿看上的真是公主和吴忧二位俊俏的女公子!
身边马车车壁上的窗帘被揭开,公主和吴忧齐齐探出头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木离华抹汗说:“呃…在下与那二位公子萍水相逢。结伴游览一晚后,各奔东西,不知何时才能再会。”
又对廖君祖说:“廖兄!请了!”
廖君祖苦笑说:“无论木兄信是不信,这确是巧合!”拱手离去。
两名羯女也满面失望地随着廖君祖回到自己的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