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华处于开阔的河心,暴露在对方的弓箭之下,看着那魁梧胡人朝自己拉弓,呼吸不由一窒,全身发冷僵住,情知必死,往事一幕幕快速在脑海闪过。
努力逃了这么远,还是要死在这里吗?
小优!陶叔!大哥!涵菡!兰歌!对不起!但是我已经尽力了!
突然“啪”的一下脆声传来,那胡人大汉用力过猛,竟然生生拉折了手中弓箭!
刘三刀骂声“cao”,气恼地把断弓大力砸到地下。
充分品尝了死过翻生的苦涩滋味的木离华由绝望转为惊喜,取出弓箭,强忍肩窝上插着的半截断箭给身体带来的巨大痛楚,行动不便地开弓发射。
情势突变,这下轮到刘三刀全身发冷地僵立原地等死。
弓弦声响。
胯下战马发出哀鸣,把刘三刀掀下马背。
刘三刀这才看见木离华肩窝中箭,受伤不轻。
木离华竭尽全力射中对方战马后,策马上到对岸,落荒狂逃。
刘三刀再度破口大骂,匆匆折回林中,去取手下的马匹。
取得马匹后领着两名手下淌河上到对岸,沿着蹄印追去。
蹄印远离河道一里后,又往河道方向兜回,最后沿着河边往前伸延。
一路上偶尔看见地上新鲜的血迹,更是快马加鞭,务要令木离华没有停下来拔箭疗伤的时间。
追了有半个时辰,河边地上的蹄印和血迹突然消失不见。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木离华再度下了河。
木离华策马进河,在河水中往前奔了一程,上了左岸跑进树林,在林中走了半刻钟后,肩窝处流出的鲜血减慢减少,不喜反忧。
他心知再没有多少血可流,照这样跑下去,绝捱不了多久,不用马贼追来杀他,光是失血就可要他小命。
但断箭卡在肉骨中,使得运功收缩肌肉止血的方法变得再不可行,而且巨大的痛楚时刻折磨着神经,大幅且快速地削减他的斗志和体力。
虽然夺来的战马的挂囊里有止血的白药,但马贼可能随时追至,令他没有时间停下剜出箭头疗伤。
烧吧!
木离华从挂囊中找出火石,咬牙忍着巨痛燃起火把,把所过之处的枝叶一一点燃。
秋高气爽,风干物燥,树枝被火苗一点即燃。
风助火势,不多时烈火迅速蔓延,不断无情地吞噬四周的林木。
木离华横穿树林,在大火烧近身前,成功出了树林。
在他身后,大片的树林陷于白烟之中。
这大片火林势必逼得马贼绕道,至少可以为他争取半日的时间。
往前走了四五里,地势陡然抬高,远处高山巍峨,青身白顶。林木由不远处开始覆盖大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
莫非那就是阴山?
一日一夜之间,战马带着自己竟然驰骋了四百余里?
再走二里,前方不远出现了两条河道,每条阔至五丈,成个“丫”字交汇一处往前延续,蜿蜒流过下游陷于烈火浓烟的树林外边。
此处水流因地势落差而加速流动,十分湍急。
这应该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和清水河下游的交汇之处了。
木离华想了想,冒险下水,牵马过河。
河水冰冻刺骨,令失血过多的他冷得直打哆嗦。
河面下暗流涌动,好几次差点将他冲倒。
千辛万苦上了岸,胡乱地朝伤处洒了些止血的白药,再度上马望山狂奔,一直驰到夕阳在西天射出消没前的霞光,染出五彩浮云时,终于到了山脚之下的密林边缘。
才驰进林中,失血晕沉的木离华被条树丫拦跌落马。
落地时肩膀箭创发出的巨痛反而令他清醒过来。
千辛万苦生了一堆火,摆好匕首布条药瓶,准备拔箭疗伤。
用匕首割开衣衫后,发现箭创之处一片青淤,肿得像个发酵的过度的馒头,仍然有丝丝鲜血流出。
木离华手颤颤地把烧得火红的匕首递到肌肤前,迟迟不敢落刀。
最要命的不是痛楚,而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持刀的手切开自己肩窝处的皮肤肌肉,整个过程还不能手软,要保证不能有分毫差错,否则会伤上加伤。
时间无多,拔箭疗伤后,他还要去树丛中猎杀无毒的圆头小蛇,来补充失去的气血。
木离华再度深深呼吸,毅然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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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刀在河道中走了半程,远远望见冲天的大火和浓烟,心中咒骂木离华不得好死。
对于在大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胡人来说,放火燃烧林木和草原,就是将他们赶尽杀绝,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不用细想,依照木离华之前狡猾的作风,亦可知木离华放火后必是穿林而出,在树林的另外一边了。
问题是木离华在穿林而出后,到底是折返原路,还是继续往前呢?
大火已经蔓延到眼前的这段树林了,逼使他尽快作出抉择。
刘三刀不相信木离华的好运气会一直伴随身边,而自己会再次追错方向。
你只能是我的猎物!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肩窝处受了箭伤,就算强行开弓也没有威胁,大可放心!你二人现在返回原路搜索,我一个人向前追踪。”
两名马贼拨转马头,返回原路去了。
刘三刀策马沿着河边疾驰,很快就发现了木离华先前上岸后直指大火浓烟的树林方向的单程蹄印。
他冷哼一声,绕开大火熊熊燃烧的树林,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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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离华的好运气已经远离他而去。
剜出箭头,包扎好伤口,地上被自他身上流出的血液湿润了一小片泥土。
他浑身被冷汗湿透,几近虚脱。
趁着天色还能视物,必须尽快猎杀到无毒的蛇,来补充失去的气血
靠在树下喘了几口气,咬牙颤颤巍巍地站起,从挂囊中取出干粮水囊稍为进食,便拖着沉重的身躯往数林深处走去。
但是直到夜色降临,依然两手空空。
木离华摸黑折回火堆,颓然跌坐地上。
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和精神以供挥霍。
幸好在白天的时候做出了正确明智的选择,冒险射杀了两名马贼,夺得装有清水干粮以及白药烧酒的挂囊,否则现在的处境将更为艰难。
虽说若他不去伏击那两名马贼,就不会中箭受伤,落得眼前困境。但此前他身上毫无补给,被马贼衔尾紧追,没有时间觅食休息,气虚力弱下再被马贼追上,亦是难逃一死。
鲜血的过多流失,令他分外感到虚弱,头脑昏沉下精神涣散,连运功御寒也办不到,只好小口喝着所余不多的烧酒———他本想留着在换药时用于清洗伤口,用作消毒的。
昏昏沉沉之间睡死过去。
到了下半夜,一声低沉的狼嚎在暗夜中响起。
就在火堆附近。
木离华悚然醒来,连滚带爬地靠到火堆边,警觉地往四周看去。
一双双幽蓝的眼睛在黑暗之中像火苗一样跳动,许多耸动的身影朝他围拢过来,时而发出令他心寒的嚎叫。
战马恐惧地嘶鸣起来,不断踢起后蹄,要挣断紧绑在树干的缰绳逃命。
一条黑影毫无预兆地从侧面突然跳出,穿过了黑暗和光明的界面,尖利的白牙映射令人血冷的锋芒,扑往火堆边的木离华。
木离华鼓起余力,侧身卧倒,以毫微之差险险避过狼爪。
未及起身,风声骤起,又是一条黑影扑临上方。
木离华咬紧牙关,紧抓匕首,准备和这条恶狼来个同归于尽,突闻弓弦声响,恶狼哀嚎一声,溅血在他身体上方打横移开。
一把粗犷低厚的声音在黑暗中咆哮,对恶狼作出宣言:“这是我的猎物!”
四围的黑影呜鸣起来,作出回应。暗夜里一时间全是恶狼恐怖的嚎叫。
弓弦声再度响起,一束幽蓝色的火苗在黑暗中熄灭了。
躺在火堆边的木离华认出发话人的声音,心中不是滋味,如今发箭救他的人分明就是中午河边那名发箭想取他性命的魁梧马贼。
火堆外的黑暗中围着木离华的黑影少了许多,明显是恶狼分出一批去对付发箭救他一命的刘三刀了。
弓弦声在暗夜中接连不断响起,每响一次,必定伴随一声恶狼的哀嚎。
木离华坐直身子,警惕地观察四周,突然感到一双毛茸茸的肉掌从后搭上肩膀,下意识正要回头时,那把粗犷低厚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暴吼:“不要回头!一回头他就会咬断你的喉咙!”
木离华全身瞬间被冷汗湿透,扬起匕首看也不看就往身后插去。
感觉匕首击中了什么,液体落在背上一阵湿热,身后呜咽一声,肉掌缩了回去,一个物体迅速离开,然后是附近树丛抖动的声音。
木离华惊魂稍定,突然醒觉弓弦声不再响起。
那名马贼箭尽了?
似在验证他的猜测,黑暗中马上响起了人的怒吼和狼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