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回来了…….)
先前赛马的跑道被设置为射箭的赛场,出发点就是参赛选手的射击位置,百五十步外竖立着百五十个箭靶。
由于第一轮立射是全民均可报名参与的选拔赛,参赛人数众多,达到破纪录的三千二百多人,为了确保能在日落前完成赛事,所以贵始可汗下令把箭靶移后多百步,又规定在一炷香时间内要完成三箭的射击数额,大增难度,以求尽快选出前五十名射手,进入下一轮的重头戏———骑射。
木离华所在的蒙兀队伍去到赛场边上,随即被打散安插,三十多人平均地分入到二十二支小组中,每组会视情况选出一到三名优胜者不等。
木离华领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制号牌,将之别在衣襟上。
他十分倒霉,被分在最后一组出场,形势相当不利。
优胜的名额只得五十名,越到最后,名额越少,竞争更加激烈,而且状态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难以保持最佳。
被他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沙克力不知在第几组。
而别苏昆分在第一组,别勒固在第二组,不知这是巧合还是人为。
贵始可汗出了汗帐,领着大小部族首领,一众七十多人,在近卫的环绕下,浩浩荡荡地登上颁奖的木头高台。
四围观赛的民众见到贵始可汗,自发地拍掌问好,哄天叫道“大汗安好!”,表达拥护敬爱之情,连参赛的选手也不例外。
贵始可汗含笑挥手致意。
近卫更加昂首挺胸,为能在这雄主的麾下服务而倍感自豪骄傲。
上台后,贵始可汗排众而出,双手下压,待声息渐止,说了一通节日喜庆和鼓励的话,宣布比赛开始。
然后坐入居中主席位置的虎皮座椅内,与台上一众各部族的实权者临场充当评判。
主赛者行至高台前沿一角喝道:“第一组参赛者进场!”
身形伟岸的别苏昆昂然行于队首,去到自己的位置,先转身向高台上一众权贵行礼致敬,再单手执着宝弓高举,向四面的观众致意。
观众挥手拍掌,发出阵阵欢呼热烈回应,支持者更是高呼“别苏昆!别苏昆!”,令其余选手感到自己只是陪衬,被严重忽视,信心受到影响,还未开始作赛就似已输了一半。
别苏昆一出场就调动了现场气氛,显示出绝高的人气声望。
木离华混在场外等候比赛的选手中,隔了十几重人墙,远离赛场,看不到其中情况,评估参赛者的普遍实力。
他听得前场传来高喊“别苏昆”之声,心咐三王子别哲箭术高超,却不参加射箭大赛展现实力,不知是何缘故。
别哲虽曾连夺两届快马赛桂冠,但已事过数年,名望只在蒙兀部内流传。而别苏昆每年都参加射箭大赛,名显于各部,在汗位的争夺中处于大大有利的位置。
细想下应是因为殷仲德已任大断事官,这相当于中原的刑、礼、户、吏四部的合体,权力很大,若再让别哲在射箭大赛上显露身手,封得兵职,就会直接打破双方的平衡。
再转念一想,自己即将起程回归中原,去寻找义兄和涵菡,与这里的一切将再无关系。
昨晚殷仲德说战争阻断前往中原的道路,但只要自己小心赶路,潜匿踪迹,不遇到大群的鲜卑军队,应无大碍。唯一的问题是自己人生路不熟。
鲜卑始终是野蛮的游牧民族,根本不懂汉人那套治理国家的政制,难以久在中原立足,至多是抢掠一番,就会退回到大草原。
正胡思乱想间,前场再度爆起一阵“别苏昆!别苏昆!”的欢呼叫喊声。
不用说,必是别苏昆发挥出色,夺得小组的优胜了。
片刻后,前场又传来观众高呼别勒固名字的声音,只是声势不比之前,又过了一会,被淘汰的选手退下场来,垂头丧气地走过身边。
时间流逝,前场不断响起欢呼喝彩声,赛事正酣。
被淘汰的选手不断从身边经过,一些无精打采,另外一些较年轻的退场后就跑到赛场西边的观众中直接成为其中一员,观看余下的精彩赛事,齐齐喝彩打气。
两刻钟后,前场高呼“沙克力”之名。
木离华虽想去看,但碍于赛规,不得离开选手区域,只好作罢。
片刻后,前场传来一阵巨大的惊叹。
就连前方部分能直接看到赛场情形的选手也一阵骚动。
沙克力的名字再度被吼出,喝彩震天,令赛场热烈的气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别苏昆做赛时也没有引起这样的轰动。
赛事继续进行,但此后再也不曾响起那样的震天喝彩声。
又过了两刻钟,轮到了第二十一组出场做赛。
选手进场。
二十二组前移,去到赛场侧边的等待区,在队中的木离华终于可以观赛,对射手的水平作出评估,以决定待会是否要使出压箱底的本领。
主赛者下令,一支三指长的细香被点燃。,场中选手纷纷挽弓射靶。
弓弦声不绝于耳。
细香很快烧完。
由于箭靶被后移,多增了百步的距离,箭靶的红心在二百步外看去只得小小一点,莫说中红心,能够射中箭靶就已经不错了。
难度大增下,这组只有一人三箭全中靶心,其余成绩最好的也只是三中一,所以只选出一名优胜。
这组唯一的优胜者昂首挺胸离开退场的队伍,面带笑容接受观众的欢呼赞美,去到高台下朝高踞其上的一众权贵行礼,才坐入台下特为小组优胜者而设的座椅。
木离华看得清楚,五十个座位只剩一个是空的。即是说前面已经决出了四十九名小组优胜,他所在的最后一组只剩一个优胜名额。
主赛者高声叫道:“二十二组进场。”
剩下的选手鱼贯入场,人人都看到台下优胜席只剩一把空椅,心里清楚即使三箭全中靶心,亦未必能够确保可以成为其上座客,不禁开始紧张起来。
木离华夷然无惧,踏着奇异的步伐前行,去到射击位置站住,双脚不丁不八,气定神闲地等待开赛的指令。
他的皮制号牌标示着一十四,离选手等待区只得十几步距离。
这十几步距离根本不足以热身。
但木离华就在这短短十几步中收摄心神、屏除杂念,把身体的机能和精神状态瞬间调整到最佳,随时可进入巅峰,随之而散发出的高手气势,全面压制了其余选手,令他们束手束脚,更加紧张失措。
观众只顿觉木离华鹤立鸡群,而其中懂行的人则无不动容。
武功高强、达到一定级数,就可以通过不断积聚功力来增强气势,散发独有的气场来压制对手,需要的时间因修为高低而有长短之别———能否做到这点,成为一般高手和特级高手之间一道难以逾越的分水岭;而木离华不但越过了这道分水岭,更只在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内就已使气势达到巅峰,用时之短,于他的年纪而论,实在骇人。
赛场内外懂行者大多数自问便做不到木离华这种程度。
虽然木离华还未能做到收放自如,但已绝不容小觑。
近百道灼灼的目光从高台上、优胜席、观众群中投往木离华背上,似要把他看穿看透。
贵始可汗目露奇光,别苏昆面色凝重中又带着些许欢喜,别勒固完全是震惊和厌恶,殷仲德、别哲暗中惊喜,更添不能轻易放木离华离去的念头。
选手各自到位。
主赛者环视左右,叫道:“点香。”
细香燃烟。
“开始。”
选手纷纷张弓搭箭瞄准。
木离华轻描淡写地扫了箭靶的方向一眼,然后横弓沉腰直射一箭,也不看结果,接着指夹二箭,仰天来个二重抛射,收弓站定。
他的动作潇洒好看,观众又想不到他连瞄准也不用,顿时喝彩连连。
直射的一箭离弦后化作道乌光,眨眼飞过百五十步的距离,如过薄纸般穿透箭靶的红心,钉在靶后地上,深入泥土,只露出尾羽。
抛射的两枝箭矢则同时从空中落下,不分先后、奇准无比地卡在箭靶红心处的小孔中,紧贴一起,准确得教人难以置信。
这一切都发生在主赛者叫出“开始”后的一瞬,别的选手犹在瞄准,木离华就已经完成了赛事,展现出来的这份变态眼力和恐怖控制力,已经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全场倏地静了一静,接着爆发出惊天的喝彩,震耳欲聋。
在木离华身边的选手心志被夺,生出不能相比的心态,颓然垂下弓箭,无比丧志;远处的则心里困惑:观众怎么喝彩了?我还没开始呢!
以贵始可汗为首,台上一众权贵全都站了起来,为木离华鼓掌喝彩。
贵始可汗长笑道:“不用比了!这最后一名优胜,当非木离华莫属!就算夺得立射的总优胜,也不为过!”
台下席中优胜者尽皆动容,犹在回味方才木离华带来的那精彩一刻,闻言都无异议:若是平射,他们都可做到三箭连穿同一箭孔中,但木离华却是抛射,不但显示出对风向的精准计算,还显示出对落点的精确把握,无论速度手法,显然都更胜他们一筹。
贵始可汗见台下席中一众优胜者都无异议,立即宣布木离华为立射一项的总优胜,第二项骑射将在二刻钟后开始。
决出优胜后人人高呼木离华的名字,姑娘们更是尖叫起来,目光迷醉地盯着木离华,观众纷纷对木离华给他们带来这精彩的箭术报以热烈的掌声。
大草原上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则,崇尚武力,强者为尊,射箭是打猎和战斗的首要工具和武器,而部落的强弱,除开人口和畜牧的数量,更以拥有高超的射手来衡量。
台上台下不少部落的酋长首领都动了心思,要选出族中美女,和席中五十名优胜者所在的部落联婚,立射头名的木离华自然是重要目标。
虽然木离华生面得很,赛制又是选手打散混编,无人知道他来历,但他一束汉人衣裳,只能是来自情况独特的蒙兀部族了,能和强大的蒙兀部族结亲,结亲的对象又是这样一名箭术高超、即将被提拔重用的神射手,自然是好处多多。
木离华施施然向四面抱拳致意,轮到观众时,更是引发一轮能刺破耳膜、让其余优胜者羡慕妒忌的尖叫狂呼。
他发现人堆中有人挥手扭动得特别厉害,凝眸看去,是坐在哈步勒肩上的小塔宾,于是微笑挥手示意自己看见他们。
小塔宾兴奋得满脸通红,见木离华朝他挥手致意,更是激动,只懂高声大叫:“这是我老师!这是我老师!”就仿似自己夺得了桂冠一般。
哈步勒则高兴得合不拢嘴,为儿子拜了这样的名师而高兴欣慰。
木离华走到优胜者席位,与其余优胜者打个照面,目光相交、点头致意后,坐入最后那张空椅子,静待二刻钟后的骑射。
彼此之间都是竞争对手,自然不会友善地攀谈———起码在比赛结束前。
台上一众部族酋长,就乘这短短的休息时机,召来手下暗中去打探木离华的身份来历。
台下奴仆来来去去,把立射的赛场改做骑射用。
二百步外的箭靶已经被搬走,改为射击活物,由百三十步外的奴仆放出飞鸽。
骑射的跑道长约六十丈,就是方才立射的选手站位,起于东止于西,选手将会策骑在台前五十步外驰过,在这短短的距离内要使出浑身解数,展现实力,让台上充当评判的权贵看个清楚明白。
出赛的次序按照此前小组优胜的次序,木离华依然排在最后一位出场。虽然方才他展现了过人的实力,无人再敢看轻,但骑射需和马匹配合,临时选马和惯骑的马自然是大有分别,故台上一众收到消息的酋首都不看好木离华。
不知情的观众却在一边纷纷议论,至乎争执:到底别苏昆兄弟、沙克力、木离华这四人谁更高明,能夺得骑射的优胜。
时间就快到了。
别苏昆长身而起,携着弓箭大步离席,去到起点,手抚爱马雄峻的颈部,又贴额于马首低语,接着退后半步,腾身上了马背,动作利索潇洒,惹来一阵喝彩尖叫。
贵始可汗站到台前,亲自宣布开赛。
令旗一挥,别苏昆持弓策马驰出。
马蹄嘚嘚,过了赛道三分有一,别苏昆喝道:“放!”
百三十步外的奴仆立即打开鸽笼,三只黑、白、灰色飞鸽振翅升起,各自往天空三面飞走。
别苏昆眯起双眼盯着飞鸽,眼神有若刀锋般利,纯以双腿控马,突然暴喝一声:“着!”
猿臂轻舒,三下弓弦声接连响起。
箭如飞芒,准确地一一命中,三只飞鸽应箭陨落,羽毛在空中飘扬。
观众爆发出一片喝彩声,高呼别苏昆的名字。
完成赛事的别苏昆才刚过赛道一半,就在高台正前,距终点还有三十多丈,他先向高台边上的贵始可汗抚胸弯腰行礼,再放慢马速,剩下的距离,就在马上张开双臂,接受观众的欢呼喝彩。
贵始可汗满意微微点头,面带欣慰地看着儿子的背影过了终线,始折返虎皮座椅安坐。
木离华暗自赞赏,别苏昆这三箭难就难在一气呵成,中间毫无停顿,而且准备时间又短,确有真材实料,虎父无犬子。
别勒固紧随其后出场。
他亦展示出了高明的箭术,虽也是三箭全中,但要将近赛道末段才完成,比起别苏昆高低立判。
接着的二十多名选手有好有差,最好的也只和别勒固持平,差最的射落二只飞鸽,满面羞愧。
又比了几人,席中一人昂然起立,毫无保留地朝木离华看去,见木离华回望,扬起下颌,发出无声的挑战。
观众见此人站起,均振臂高呼“沙克力!”
沙克力与别苏昆年岁相若,在三十五六间,他身高九尺,古铜肤色,光头髯须,国字形的面上一双眼睛如铜铃般大,配合着雄壮如山的身形射出利刃般的精光,状如战神,倍添彪悍和威武霸道、不可一世的气势。
坐在他身边的人只觉呼吸不畅,都心存敬畏。
木离华淡然一笑,举杯掩饰。
他明白沙克力重点针对他突然全面爆发气势的用心,是要夺他心志,在他的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种下难以对抗、不可战胜的心态。
这说明沙克力连别苏昆也不放在眼内,只视他为最大的竞争对手,怕胜他不过,要采取这种场外打击的阴险策略。
无论木离华如何高明,这总会影响发挥。
木离华心中冷笑,低头避开沙克力视线,拟好了应对之法,同时心中好奇,不知沙克力会使出什么绝技,来压过别苏昆。
沙克力见木离华反应,以为手段奏效,心满意足地离席而去:只要待会在木离华施射的紧要关头,再朝他放出气势,诱发他此前心怯的印象,自然会大大影响他的发挥。
随着沙克力跨上战马,观众情绪高涨,场中气氛顿时被点燃。
沙克力面带轻松的笑容,策马驰到赛道一半,才喝令放出飞鸽。
三只飞鸽才刚扑翅升起,沙克力笑容突敛,脸沉如水,以闪电般的手法拉弓速射。
箭如流星,毫无意外地命中三鸽。
赛场内外一片惊叹,接着爆发震天喝彩声,人人高呼沙克力之名,都相信他就是骑射的优胜了。
沙克力使出二重射,一箭双鸽,另一箭则射中单鸽,展露出高超的技艺,远远把别苏昆比了下去,是开赛以来最出色的表现。
虽是对手,木离华亦真心为沙克力的表现而喝彩,心咐是要拿出压箱底的本领才能稳胜沙克力一筹了,同时偷偷留意各人的反应。
座中的选手都面露惊容,显然是被沙克力这手震住了,未出场的选手更是大受打击,心头浮现方才沙克力状若战神、威武雄霸的印像,都生出难以攀比念头。
别苏昆兄弟面色都不好看,反是高台上传来贵始可汗清晰无比的赞誉笑声,虽过万观众的声音亦不能掩盖:“好!好一个沙克力!这是本汗活至五十六载以来,所看见的最精彩的箭术!比起本汗年轻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观众不由都为贵始可汗这不吝口舌的最高赞美而折服,全场高呼“大汗雄武”,“沙克力神射”!
木离华不由概叹贵始可汗的老辣。
这手既展现了贵始可汗开阔的胸襟,又把观众的注意力转移吸引到他的身上,无形中削弱了沙克力的威势,一举两得,不愧为蒙兀部族之首,难怪蒙兀能称雄漠北。
随后下场比赛的选手都发挥失常,甚至有三箭不中者,满脸羞愧地退场,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回到台下席位,令优胜席中空出十多个座位。
轮到木离华出场了。
观众记得他是立射的总优胜,都鼓掌打气,但因沙克力之前表现出不可超越的神射,都难以置信木离华能创造奇迹。
木离华发力一夹马腹,令战马陡然加速,十数步后全速启动,风驰电掣般往数十丈外的终点驰去,同时喝道:“放!”
飞鸽升上半空,
赛场内外霎时静至只闻马蹄落地的“嘚嘚”声,包括眼力高明如贵始可汗者在内,都看不穿木离华的用意。
难道他要在这样高速行进的状态下发箭射击?前面纵管是沙克力,亦不敢放尽马速施射啊!
这下大出沙克力意料,飞鸽早早放出,尽管老练如他亦把握不到木离华何时出手,只好强行提功积至顶峰,又不敢过早发动,以免引起木离华警觉,至功亏一篑,要看准时机才能出手,影响这天才射手。
别苏昆兄弟则放下成见,只盼木离华不是故弄玄虚,能创造奇迹,从沙克力手中夺走优胜,打压列克部刚刚升起的声威。
木离华人马如风,瞬间高速驰过了高台,但他仍然没有出手的意思。
沙克力苦不堪言,快速蓄力保持在巅峰状态对身心负担极大,已是受了内伤,却不敢松懈,气机随着飞驰的木离华吃力地移动,
飞鸽已经离得远了。
殷仲德、别哲、二可敦、哈步勒、小塔宾、呼拿八一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开始焦急起来。
台上已经有权贵紧张至忘情站起,张颈前望木离华背影。
将近赛道末段,募地木离华有所动作,出手在即。
全场人心中顿时一紧。
看到出手信号的沙克力心头一松,再难维持,把提到极致的功力释出,心神全落往木离华身上,身心因耗费巨量的心神和内力而变得一片虚荡。
岂知木离华却是假射。
他雄躯微震,显是受到影响。
再有十数息,人马就将驰过终点。
在这紧张关头,木离华竟扭腰转身,还有余暇先朝失色惊愕的沙克力微微一笑,再回头望往天上的信鸽,信手射出。
三重射!
木离华压箱底的本领!
三道乌光离弦激射而出,在面色苍白的沙克力眼中,分头命中高空之中只得一个小黑点、分往南北飞走的鸽子。
同时,木离华人马冲过终点。
观众都很难相信木离华能全中,但待快马将三只有标识的信鸽捡回示众后,赛场的气氛再次被点燃引爆,人人如痴如醉,高叫“木离华!木离华!”的欢呼声一浪接一浪,现场声浪滔天,吵至有人在耳边大大嚷叫也听不清的境地。
台上权贵和台下选手都集体起立,鼓掌向木离华表达敬意兼祝贺。
茫不知自己成为各族少女梦中情人以及各部酋首首席征婚对象的木离华受到了各色“达哈”的袭击,少女们纷纷涌近,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尖叫着把手织的“达哈”抛缠在木离华人马身上,令他举步难行,恐怕真如哈步勒事前戏言,要雇佣一辆大马车才能尽数运走。
男人们则竖起大拇指,赞美不已。
他是首个集立射和骑射优胜于一身的人,无怪人们如此热情痴狂。
气氛趋于白炽,最后还是贵始可汗派出一队近卫,才把他在仰慕英雄的疯狂少女中“解救”出来,回到台下席中。
其余选手纷纷靠近大攀交情。
此后的远射,在贵始可汗的秘密授意下,木离华故意放水,让沙克力夺得头名。
在木离华超凡入圣的绝技面前,其余人的名次变得不再重要。
在太阳降至高树梢头时,比赛正式完结。
贵始可汗在高台上当众对三十多名优胜者授予官职,其中木离华因前无古人地连夺两项重要的优胜,被授了千户,众人都无异议,观众更是高呼“大汗英明”;沙克力则被授了百户。
观众久久不愿散去,当得知木离华乃蒙兀部人时,更是高呼贵始可汗以及木离华之名。
贵始可汗只得携着木离华绕场一周向子民致意,显出亲民的作风。
他们每到一处,都引发少女情不自禁的尖叫,这尖叫自然都是对着木离华发出的。
木离华尴尬不已,把心思转到别处,心想三王子别哲亲民的作风必是从贵始可汗身上学来,这和中原皇帝高高在上的做派绝不相同。
观众满足了心愿,这才逐渐散去。
天色渐晚,贵始可汗牵着木离华的手走在前头,领着一众人回到小丘上的汗帐。
虽然贵始可汗只是面带微笑,但木离华从其轻颤的手感到其内心的激动。
进账后不待坐好,贵始可汗上下重新打量他般笑呵呵地说:“木离华!好!好!好!不愧为‘血卫’颜泊之徒!”
木离华连忙逊谢。
贵始可汗又笑说:“你有什么要求,可尽管说来!只要本汗能办到,无不应允!”
大可敦、别勒固变色,别苏昆眉头一皱,正要发话,别勒固已抢先说:“父汗!此前已经授他千户,难道还不足以作为褒奖么?”
别哲马上说:“二王兄此言差矣!要不是木离华发挥出色,沙克力已夺得优胜,那么列克部声势大振下,必然挟势对呼伦湖附近草场的归属提出异议。父汗年前已将其划归与其邻近的乌拉特部之下,如今又要议论,置父汗威望何在?”
论起言语,别勒固那是别哲对手,一时作声不得。
贵始可汗赞许地看了别哲一眼,挥手止住想要说话的别苏昆,笑说:“木离华,你尽管说来。”
木离华恭敬说:“大汗赏赐丰厚!木离华别无所求,只愿能有一弓马娴熟之人作为向导,为我领往中原之路!”
大可敦一方闻言暗中松一口气,反倒很不得贵始可汗马上答应木离华所请。
殷仲德眼光一闪,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贵始可汗哈哈大笑,把事情揭过不提:“此事容后再说!待会的宴席既是年宴,又是为你庆功,当要不醉无归!”
木离华不敢多言,俯首称是。
离晚宴还有段时间,女侍奉上令木离华头痛的酸奶茶,众人安坐闲聊,气氛出奇地融洽。
大可敦等人只问起中原风光民俗,不论及其他,木离华欣然一一作答。
帐门突被掀起,众人转头望去。
一名二八年华的少女美丽清纯得有如花瓣上的露珠,却蹦蹦跳跳地跑到贵始可汗身后,从后环住其颈,亲昵地说:“父汗!我回来啦!”
竟是贵始可汗战死的幼弟唯一留下的血脉,被贵始可汗收为女儿。
贵始可汗变作慈父,抚着从后伏在肩上的爱女,呵呵笑说:“扎丽西娅,你不知道错过了什么!今日我部在各项赛事中大获全胜!”
扎丽西娅娇声说:“知道啦!扎力图那小鬼夺得了快马赛的冠军嘛!”
又学足男人,朝扎仑行礼说:“恭喜扎仑老爷啦!”
扎仑笑呵呵的。
扎丽西娅又说:“咦!扎力图小鬼呢?”
她只比扎力图大了二三岁,却管扎力图叫小鬼,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引得在座众人会心而笑,到见她学大男人般不伦不类地行礼,都纷纷失笑。
扎仑笑呵呵说:“他到帐下凑热闹去了!晚宴前才回来!”
别苏昆三兄弟首次在木离华面前同心合力,出言调笑这活波好动的妹子,大可敦和二可敦面露笑容地帮腔,显示她是众人的开心果,在两方都极得宠信。
闹了一会,扎丽西娅睁大美丽的眼睛看着木离华说:“你就是那个被大家夸得神乎其技的木离华么?”
木离华被她的天真活波勾起回忆,脑海浮现楚王之女———小郡主的音容笑貌,心中酸楚,百感交集地呆坐毯上,闻言未能及时回答。
扎丽西娅不满起来,气道:“你这人哪!怎么如此无礼?”
贵始可汗和殷仲德对视一眼,微不可察地朝对方点头。
木离华回过神来,忙说:“郡主安好!扎力图到帐外去了!”
他心神还停留在扎丽西娅进账的时候,以为扎丽西娅问他扎力图所在,故大为出丑。
众人大笑起来。
木离华有苦自知,诺诺无言,尴尬无比。
扎丽西娅则鼓起香腮,不满又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这时近侍上前,言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暂时解了木离华困窘之危。
贵始可汗长笑声中起身,领着众人朝帐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