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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暗香浮动

之后的几天,慧娆让锦心送了一大堆的伤药、补品之类的东西到扫叶居,但她自己却一直没有出现过。因为她必须要梳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她要知道,自从那天离开扫叶居之后,她的惘然若失究竟从何而来。

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情,只是隐隐觉得,扫叶居里,似乎让她遗落了什么。那东西,碰不得,又挣不开,所以她只能暂时阻止自己再进那个地方,或许是要逃避开些什么,抑或是想掩饰些什么。

倒是子岑把那一大堆什么参什么莲之类的东西天天轮换着弄给卫涵吃,用以补回他那天受的“重伤”。搞得卫涵叫苦连天,差点没到紫云净坛外的酒楼里去搭长伙。最后好说歹说,连威胁带劝说,他的一日三餐才算正常了回来。

“公子,你和慧娆公主到底怎么回事啊?”阳光甚好的下午,卫涵靠在软榻上看书,子岑在替他打扫房间。但扫着扫着,这个多舌且好奇心旺盛的侍童就憋不住了,开始对他进行又一轮的疲劳轰炸,“现在宫里好多人在传,说公子和公主……”

“怎样?”卫涵抬起眼,那表情的意思是: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

“公子不要不耐烦嘛——”毕竟侍候他有一段日子了,子岑基本能理解他各种表情的含意了,“现在大家都在好奇,公子和十七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以后会怎样……”

实际上还有宫女太监私下开赌局,赌卫涵到底会成为十七公主“明媒正娶”的驸马,还是“养在深闺”的男宠——十七公主高龄未嫁,驸马的位置虚悬待定;而这位卫公子虽说只是清离上教的一个小小护法,没什么足以匹配公主的家室背景,但人家有一张堪比潘安的好相貌啊!反正皇家什么也不缺,谁能肯定一向以特立独行闻名的慧娆公主不会做点出乎大家预料的事呢?

反正,等着看后续发展的人绝对不少。

卫涵知道是那天慧娆替他解围惹出来的,这种流言他无所谓,但对于慧娆,皇家的人面子应该看得挺重的吧?她会不会有些困扰?

“子岑,你以前是侍候谁的?”卫涵放下书,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啊?”子岑一时没适应过来话题的突然转变,呆呆地回了一句,“侍候掌教的。”

“在他面前你也这么聒噪,什么都要问?”卫涵挑眉。

“不……不是啦,公子别生气嘛!”子岑顿时听懂他的潜台词了,“我……我不是想管公子的事,也不是像别人那样想看热闹,我是关心公子嘛……”说到后来,反而有几分委屈了,“以前侍候掌教,我觉得我就是下人,什么都不能问,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可是侍候公子不一样啊……我喜欢公子,喜欢看到公子好……公子和慧娆公主真的很般配嘛……”

“般配?”卫涵看着他万般委屈的表情,似笑非笑,“谁告诉你我和慧娆公主是一对的?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是很不爱说话的,可现在话多了十倍不止。”

“那是因为——公子是好人。”说到这个,子岑倒是立刻吐吐舌头笑了起来,“公子脾气好,又好说话,我会怕掌教,可是一点也不怕公子。对着公子就像对着自家的大哥,哪有人对着自己的家人还这么拘束的啊!”

“哦……”卫涵承教地点点头,“原来是因为我好说话,好欺负。”

“没……没有啦,”子岑继续笑嘻嘻,“是公子人好。”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什么在卫涵面前特别放肆。卫涵身上有一种和这个静如一潭死水的紫云净坛完全相反的温暖气质。他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种恬淡的优雅和真实。子岑第一次给他奉茶,看着他抬起头来淡淡一笑的时候,突然就隐隐觉得,他笑起来好温暖、好舒服,能被派来侍候这位公子真好。

他是真的很喜欢公子,喜欢看着他笑,听着他语气淡淡的问话,甚至被他骂上两句都无所谓。只要扫叶居有公子,似乎……紫云净坛就不那么静得像一潭死水。所以,他也就这样一天一天地开朗起来,一天一天地聒噪起来。

其实不只是他,最近,掌教不也有意无意地老往扫叶居跑吗?嘻!

“你在傻笑什么?”卫涵歪着头有意思地看着他站在原地发傻。

“没有。我在想,我能来侍候公子真好!”一脸的没心没肺。

倒是卫涵被他的话逗笑了,“是吗?我以前可没做过人家的公子。原来我还算合格啊?”

“嗯。”很用力地点头,并且突发奇想,“要不,公子,我一辈子跟着你吧!你在这里我就在扫叶居侍候你,你若要走也带着我走好不好?”

“傻话。”卫涵习惯性地笑笑,不置可否。

“哦,对了,”终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了,“公子,时辰差不多了,轿子应该已经在外面等着接你进宫了。”

“是吗?”卫涵有些无奈地站起来,伸个懒腰,“皇上兴致倒好。没事把我这个闲人招进宫里去做什么?”虽是问句,但他其实只是在自言自语。

“公子要换件衣服吗?”子岑老是觉得他家公子每次进宫都太随便了,像是去逛自家的后花园似的,“皇上会召见公子,说明皇上喜欢公子啊!就像慧娆公主……”最后四个字是压低声音悄悄说的。

“小鬼,你想的倒都是好事。”卫涵淡笑着斜他一眼,“皇上若只会像你那样想,他就不是皇上了。呵,只怕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啊?”子岑一脸没听懂的疑惑,“什么公?”

“没什么,一个非常会做菜的厨子。我去宫里看看皇上有没有把他请来掌勺。”他说完,拍拍子岑的肩,便径直出去了。

陪皇上吃饭,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卫涵面前摆着满桌异香扑鼻,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珍馐佳肴,他却在看着一个青瓷莲花碗外沿的花纹发呆。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当你在一堆青菜萝卜里头看见一盘红烧肉,会垂涎三尺,直想要一个饿虎扑食扑过去;但当你眼前的桌上被塞满了各种让人眼花缭乱的杯盘碗盏,有一堆琐碎的规矩,还有人在不停地换上撤下的时候,那食欲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光看着就饱了。

皇上到底说了些什么,其实他也没听太清。他只是垂下眼不着痕迹地看着湿了一片的右手衣袖,从开席他一直滴酒不沾,最后皇上居然举杯相邀。当然,这杯酒全部落在了袖子里。

这下,皇上该放心了吧?

坐在回扫叶居的轿子上,他嘴角一勾,带起淡淡的笑意。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在远远的地方响起来。路过几座大宅的时候,还能听到悠扬轻缓的丝竹之声,和女子柔媚入骨的轻笑。

呵,这才是谷外的世界啊……尔虞我诈,每个人都在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人生,贵如天子如此,贱如小民亦如此,的确是精彩纷呈。可是,也少了他生长的那个山谷里,那座高山上的那种浸透人灵魂的平静祥和。

那里的那群人……

他伸手撩开轿旁小窗的垂帘,看着夜幕下的颗颗繁星,想起了那个三人同饮,摘星星,捉萤火虫的夜晚。他们怎么样了?谷里现在的情形又是如何了?

他的离开,是不是让他们一片愤怒的哗然,痛心疾首地唾弃着他的背叛?

不知不觉地抓紧胸前的衣服,他无奈地苦笑。

祺啊,你真的给了我一件好艰难的差事啊!叹口气,他开始仔细回想目前见过的宫里各宫殿的位置,和禁卫军排布的大致情况。

时间太过紧迫,多一刻都是危险,也许,他该放开手去试试了——

“回来了?”回到扫叶居的时候,尘昊居然又在黑暗中等着他。

“回来了。”他也不停,甚至没有看尘昊一眼,和他擦肩而过然后直接往房间走去。

“等等。”倒是尘昊一把拉住了他。像是在他身上嗅到了什么,又仔细闻了闻,然后拉起他的衣袖看到了那一片湿,用手指捻了一下放到鼻子前面,眼里瞬间充满了兴味,“秋草。宫里秘制的慢性毒药,中了这种毒的人,就像秋天的荒草,只能慢慢地枯死。服下之后,人会如同患上重病,最长两月,慢慢虚脱而死,查不出任何病因。”

卫涵微怔了怔,然后皱皱眉,随即便淡淡地一笑,“你知道得还真清楚。”

“宫里死在这种毒药之下的人不下十来位,但大多都是妃嫔们在用,对付的多半是荣宠相争的对手,或是一夜承恩就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宫女。皇上自己却从来没用过,你也算是首开先河了。”尘昊也勾了勾唇角,露出的笑意却有几分讥诮和残酷的味道。

“所以,皇上也应该对我放心得很了。”卫涵也捻了捻那湿透的衣袖,垂下眼低声自语。

“我猜皇上原本是没有这心思的。但自从你进宫之后闹得满城风雨,动静实在太大了,连十七公主都被搅了进来。他大概觉得你太难掌控,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不过,皇上既然敢在你身上下这种毒,至少说明天远多半给了他什么保证。不论你要做什么,如果过了这个期限,恐怕都会来不及了。”

“我知道。”卫涵又转身向房间走去了。他今晚对尘昊显得特别的冷淡,“我先休息了,你回去吧。”

尘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对着已然熄灯的窗户淡淡地说:“我自然是该回去了。不过,宫里的禁卫军交班的时间是三个时辰一次。这个时候,往往是他们最放松、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你什么都没说过,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今晚要干什么也不关你的事。”顿了顿,卫涵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尘昊眼里有奇异的光芒一闪,原本靠着院门的身子缓缓站直了,“不过,就算钻了这个空子,凭你的武功也很危险。”

“那也是我的事,你回去吧。”依旧是那样淡淡的。

这小子……尘昊忽然发现自己开始有点佩服他。这个人,究竟是太聪明,确信自己一定能办到,还是个疯子?他去以身犯险的时候,就真的不会有一丝犹豫吗?

他转过身,当作自己不知道卫涵房间的窗户中飞出了一个黑影。原本想要回去睡觉的,但站了片刻,最后还是重新走进院子里坐了下来。

这世上这种疯子还真不多见,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所以,他才会在这里等着那个疯子回来。

第二天,整个皇宫闹得沸沸扬扬,说前一天晚上出了刺客,有黑衣蒙面人夜闯禁宫,在御书房前被拦了下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抓到人,让刺客跑了。当天整个皇宫全面封锁,一殿一房地排查,却仍然什么都没有搜到。

但开禁的第二天,慧娆的轿子就又行进在去往紫云净坛的路上了。一路上,她始终带着奇特的笑意回想着几天之前她和皇上的对话。

“听说你最近和卫涵走得很近?”皇上苍老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淡淡威慑力。

“哦?原来这些话居然已经传到父皇耳朵里了。”慧娆眨眨眼,不动声色地露出一脸乖乖女儿的可爱笑容,打算蒙混过去。

“你大言不惭地对外宣称你们是‘旧识’,现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父皇怎么会不知道?”皇上难得慈爱地微笑着,看着慧娆“无邪”的笑脸,却意有所指。

慧娆的目光没由来地一闪,忽然正色了,“原来,父皇是很清楚他的身份来历的。所以知道我们之前一定不认识吧?”

“不错。”皇上赞许地垂下眼,“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出现在宫中是有特殊原因的。”在这个聪慧的女儿面前,他不打算隐瞒什么。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慧娆的不动声色下面有怎样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腻心思,“他不是一般人,对父皇来说也有很特别的意义和作用。所以,慧娆,不要太接近他。”

“不要接近他?”

“对,离他远一点。你可以挑上全天下所有的男子,唯独他不行。虽然父皇也知道卫涵实在是个会让小姑娘看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的男人,但是朕更相信,朕的十七公主是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是吗?”语气是慈爱的。但慈爱的背后,却是不容辩驳的绝对权威,所要求的只有服从。

“哦。”慧娆的眼光慢慢移到座位右边的朱雀铜灯上,轻轻地应了一声,无声地点了点头。她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哦”的意思只是这些话她听到了。她抬起头来看向皇上,突然不再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而是变得无比的淡雅,恢复成人们心目中的“公主”该有的那种样子,淡雅得连皇上都看不出破绽。

她没有立刻答应,但她一定会去思考。皇上笃定地转过身,知道自己不用再提点了。他很了解这个女儿,知道她的智慧足够让她很好地做出取舍。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慧娆面对的是卫涵,一个生平第一次让她迷茫到近于惶恐的男人。

命运究竟会在什么地方转弯,也许真的没有人能够知道。

原本她以为,卫涵进宫来是另有目的的,虽然觉得他似乎并没有恶意,但肯定不像对外说的什么“清离上教的新护法”。但现在她突然发现,卫涵的来历和背景,皇上是一清二楚的。甚至……他进宫来也许就是得到皇上的首肯的。这两个人,似乎在相互利用着,皇上想从卫涵那里得到些什么,卫涵也想从皇上那里获取些什么。

他们之间像是在玩一个无声无息地进行着,但是很有意思的游戏。

她已经忘了,她之前是在刻意回避卫涵的。她现在只好奇他和皇上之间究竟在进行着怎样的游戏。

虽然她并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的对他们的游戏感兴趣,或是,对卫涵这个人感兴趣。

她和锦心走进扫叶居的时候,卫涵正在坐在檐下的躺椅里,身上盖着薄被,看样子正在午后假寐。

“好会享受啊!”慧娆抿着嘴轻轻一笑,虽然在说笑,但声音却仍然压得很低,看来也是不想惊醒他。

“嘻,卫公子睡着的样子也很好看。”锦心也跟着放低声音,笑了一声。

“花痴丫头,除了他的脸你能不能看点其他地方?”慧娆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谁看他都是先看他的脸啊!好看嘛!”锦心丝毫不为自己的肤浅觉得惭愧。

“公子——”但正在这时候,两个人都刻意保持的安静被一个拔高的嗓门打破了。子岑托着一个碗从外面走进来,一边走还一边不停低头吹着碗里的东西,“公子,起来吃药了!”

抬起头来猛然间见到院子里的慧娆和锦心,大吃了一惊,“公主?”急忙想要跪下行礼,却又害怕碗里的药会洒出去,只能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慧娆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行礼了,“吃药?”她注意到的是这句。

“哦,啊!公子病了好几天了,也一直没见好。今天上午我请了‘惠民堂’的吴大夫来瞧了,刚煎好药。”紫云净坛的规矩很严,除了厨房其他地方不许生火,所以才害他煎个药还得大老远跑到大厨房去。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前几****还在宫里看见过他,明明还好好的。”

“就是那天进宫回来之后就病了。”子岑小心翼翼地端着药碗,“大夫说公子的身体先天的底子太差,以后还麻烦得很呢!”

“那是大夫夸大其词了,我二十几年不都这么过来的?”卫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看到面前站着三个人,一掀被子站了起来。

“胡说。”子岑有些着急地放下药,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瞧,还烧着呢!都三天了还没退下来。

“子岑你去给他拿件外衣来。”慧娆见他浑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吩咐子岑道,“这样衣服也不添一件就起来,更容易受风寒。”她也走过来,自自然然地伸出手去试了试他的额头,又回手摸了摸自己的,“是有些发热,究竟是怎么了?”

“我先天的体质不好,带着一点无关紧要的宿疾。偶尔发作起来就会这样,不碍事的。”卫涵倒是笑得和平时一模一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虚弱或是不适,“公主请进花厅说话。”

“先天的?”锦心在后面插口,“要不,哪天召御医来给卫公子瞧瞧,先天若是不足,靠后来的温补或许可以补回来的。”卫涵回头看她一眼,笑一笑,却不置可否。

“你真的不要紧?”慧娆却并不往花厅里走,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不要紧。”卫涵摇摇头。

“那好,喝了药,添件衣服,陪我出去走走。”

出了紫云净坛,他们就这样不疾不徐地缓步而行。一路上慧娆不说话,卫涵也就不搭腔,两个人之间似乎弥漫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沉默。

“你还真是沉得住气。看来跟你比不说话一定会输的。”终于,慧娆开口打破了沉默,偏着头去看他。目光转了一圈,却落到了他的手臂上,“你的伤,好了吗?”

“早就好了。那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用挂心。”他淡淡地微笑,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这么问。

慧娆眨眨眼,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突然很想欣赏一下他大吃一惊的样子,“那,你知道那天我是故意惹事的吗?”不打算再拐弯抹角,直接问出来。

“我知道。”但真的吃惊的却仍然是慧娆。卫涵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这么平平稳稳地回了她三个字。

“你……”她一下子顿住脚步,第二次不认识似的打量这个人,“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来历不明,想摸清我的底。”他不笑了,但眼神和语气都宁静无比,一点也没有责怪或者怨忿的意思。而且,绝不是装出来的。

“我故意让你去涉险,想办法试探你,还害你受了伤,你一点也不介意?”她像看怪物那样看着他,再一次发现自己一点也弄不明白这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么,公主希望我有什么反应?”他脸上终于出现了第二种表情,仿佛有些失笑。

“我希望你,有一点反应。比如说,不开心,生气之类的。你这种无波无浪的淡淡表情,看似随和,其实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我希望能看见真实的你,真实的反应……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一个公主或是陌生人。如果因为我那天的行为让你觉得应该对我敬而远之的话,我道歉。”这一大段话像是在脑子里盘旋了很久般地脱口而出。说出来之后,慧娆自己都愣了一下。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轻松和欣喜。

卫涵也怔住了,为这位公主的敏锐而震惊。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初见时他的确是对慧娆有好感的。但之后发生的事,让他下意识地与这位聪慧惊人的公主疏远了起来。他的确没有怪过慧娆,但并不代表他就会愿意被人捉弄试探。可是,这位公主居然可以屈尊降贵地和他说出这番话!

“公主……”他转过身面对她,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开口。

但这种场景片刻间就被远处的一声惊喝打破了。

“哇!这狗哪里来的?怎么在大路上横冲直撞?”

卫涵和慧娆同时转过头,正好看见远处一条大黑狗一跃而起跳过两个挡住它去路的人的头顶——

“为什么我们每次都要碰上这样的事?”对看一眼,心里瞬间冒出了同一个猜想。然后远处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立即证实了他们的想法。

“黑子,跑什么?发现什么了?”

“快跑!”两个人再次同时开口。

慧娆是觉得好玩多过害怕的。反正她的四大护卫随时都在身边,就算真被追到也就不过当街发生一场四对一的大混战。而卫涵却是没有她那种心情的,他不想惹麻烦。

左看右看,二话不说拉着慧娆直接闪进了道旁一家颇大的酒楼,并且直冲后堂。也不顾小二的喝声与意图阻拦。

“后门在哪里?”慧娆立即领会到他要干什么了。一锭银子扔到了柜台。

掌柜的眼前一亮,嗓门一下子提高了十倍,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小二,带这两位客官进后堂!”

在被卫涵拉进后堂之前,慧娆还不忘回头吩咐:“要是有人来问,就说我们没来过!”

从酒楼的后堂穿出后门,卫涵正想带着她开溜,却突然吸了几下鼻子,顿住了脚步,“这是什么?好浓的香味。”

“隔壁,”慧娆也用力地嗅了几下,“隔壁大概卖胭脂花粉的。后面这间好像是仓库。”

“那好,老天爷救命!我们进去。”二话不说,卫涵直接跳过墙把她拉进了屋里。这里果然是间胭脂店的货仓,里面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胭脂水粉、香料、做原料的干花,还有各种盛装的大小盒子,整间屋子挤得满满的,两个人进去关上门刚好只能转个身,几乎是动弹不得。

“啊嚏!”慧娆一进去就开始打喷嚏,捂着口鼻抵在门板上,像是遇到了什么毒蛇猛兽。

“怎么了?”卫涵转过身奇怪地看着她,“不喜欢这里吗?这里对我们来说最安全,狗的鼻子都不见得能找来。”

“不是……啊嚏……我自小闻到这些东西就会打喷嚏、流眼泪……”她揉揉鼻子,果然瞬间鼻尖就红彤彤,并且开始眼泪汪汪起来。

他像是吃了一惊,“公主若是受不了的话,我们还是出去吧?”他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毛病。

“不用。”慧娆再次吸吸鼻子,伸手一把拉过他,把他拽到面前,“你身上的味道我闻着没事,你过来——”

“我……”这下他连反对都没用了,直接被强行来了个“温香软玉抱满怀”。慧娆倒是大方得很,一把勾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觉得周围浓得呛人的香味淡去一点点了。

“公主,你还好吗?”他不能动,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他动,只能这样让她抱着。看起来这方法似乎有一定作用,慧娆虽然还在不停地吸着鼻子,但至少没有再打喷嚏了。

“还好。不过你的衣服完了,我的眼泪鼻涕都蹭上去了。”慧娆鼻音重重地回答。

“没事就好。衣服脏了可以洗。”他好像松了一口气,似乎还笑了笑,伸手安慰小孩子似的抚了抚她的长发。

手掠过她后颈的时候,有股暖流顺着肌肤渗进了她的身体。慧娆忽然间意识到,这是自己生平第一次偎进一个男人的怀里。并且,偎得如此自然,就好像这个动作早已在她的脑海里演练过无数遍了。

她生平第一次和一个男人这么接近。这个男人……有一身萦绕不去的淡淡香味,有很温柔的手和笑容。被她抱住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持续的低烧,他整个身体隔着衣服透过来一种若有若无的温暖,让人觉得靠在他怀里,很平静、很放松,很想要……带着甜笑倚着他睡去……

对了,他一直在发烧。突然又想起了这件事,伸手去摸摸他的额头,“你好像还在发烧。子岑说有好几天了。我不该拉你出来的。”关心的话脱口而出,之前理直气壮拖人出门的行为此刻一下子化成了懊恼。

“明天吧,大概就会好了。”他不在意地微笑一下,“我常这样的,无甚大碍。”

她偏着头,双手揽住他的腰,踮起脚,“把头低下来。”

“嗯?”他给出了一个询问的眼光,但仍然依言低头。

她把额头抵上他的额头,“是比我的烫……”距离忽然拉得如此之近,两个人的气息相触,她的体香和他身上的淡香融合在一起,交织出一种异样的旖旎暧昧。卫涵全身微微一震,一下子抬起头来。

慧绕也怔了怔,像是从某种情绪中清醒了,但又更像是掉入了另一种情绪里——

她低下头,闭上眼呼吸充盈着他身上香味的空气,一口接一口,然后不知不觉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她,想要天天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想要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极其干净的,从他的外表,到他的香味、他的笑容。他并不单纯,甚至根本是复杂的。但他从里外,包括灵魂,似乎都是绝对干净的。尤其是像她这样在尔虞我诈的宫闱中长大的人,看着他那一身的干净,甚至会觉得他不可亵渎得近乎神圣。

可是,他也不是总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当他被那群女人追得想要落荒而逃,当他一脸尴尬地告诉她他没带银子,当他拉着她被一条狗追得狼狈不堪的时候,她又觉得,他有点傻。并且傻得让人觉得他很可爱,很想会心一笑。

她从小到大,喜欢过很多东西,也占有过很多东西。但——第一次,她想要一个男人,想要占有他,也想要被他占有。一个像是很聪明,又像是很笨,武功很三脚猫,似乎身体还不大好的男人。

她想要保护他,保护他一身不沾染尘世的干净,保护他偶尔露出笨笨的那一面的时候别被人欺负了去;但同时,她也觉得他身上那唯一不会让她打喷嚏的香味,以及抚摸她头发时候的温柔和温暖,是能够带给她安心的感觉的。甚至,是能够好好保护她的。

也许,她喜欢这个男人有千千万万的理由;也许,她喜欢这个男人根本是毫无道理的。

但此刻,她却只是再清晰不过地觉得,她或许命中注定要和这个男人有一段际遇。大概从第一次见面起,当她对着那张让整个皇宫都大为惊艳的面孔含笑举杯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爱上他了。

“卫涵,”有些话,忽然地滑落到了嘴边,“你娶我好不好?”抬起头来,看到预料之中的瞠目结舌。他的表情不算太离谱,只是微张着嘴,连续开合了几次,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整个人完全僵住了。

他做梦都没想过,会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突如其来地被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求婚。

“一、二、三……”她好笑地看着他有点蠢的惊讶面孔,很开心自己终于毁了他绝世美男的形象,“算了,过期作废。等以后吧。以后,我一定会让你自己开口求我嫁给你。”她慧黠,又颇有深意地一笑。

“超凡绝俗的卫公子,你总有一天会变成我的驸马的。”她低低地,像是保证,又像是恐吓般地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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