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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7 暮雪迟

“然后呢?”

茶楼之中,一个青年拍桌而起,急急问道。看他那副猴儿急的样子,好似恨不得直冲上台去,直掐住那说书师傅的脖子。

那说书人斜了他一眼,而后,他“啪”地将惊堂木一拍,冲座下众人拱了拱手,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言一出,台下众多茶客纷纷吸气,似是意犹未尽。然而,在此的多是熟客,深知那说书师傅的脾气,只得会了账,只等翌日再来听这说书。

只那青年不罢休,急得跳将起来,大声叫道:“下回你个头!胡老头,到底后来怎么样了?田墨呢?史非花有没有死?”

见他出言不逊,那说书师傅将眼一瞪,“徐十三,你莫又在此处撒野!瞧你急得那样,好似你死了亲戚似的。”

说完,他摇了摇扇子,一副自在神气,斜了对方一个白眼,“咱们靠说书吃饭的,就是要将这段子说得高潮迭起、吊人胃口。你要听,我偏就不说。”

这一句顿时让那个被唤作“徐十三”的青年急得差点掀桌。他终于按捺不住,摞了袖子就要冲上台去,却被坐在他身边、同桌的一个女子拉住了衣角。

徐十三低下头来,冲女子道:“一萝,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教训教训这胡老头!他明明就是故意的,非要让咱们干着急!”

那女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教训?若你当真敢在周大哥的茶铺子里动粗,你就不怕被他扔出去?再说,这周大哥和胡师傅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你若动手,被教训的人就是你了。”

“呃……”徐十三顿时为之结舌,偷偷斜眼去瞥那一桌的周大哥,见他正笑望自己。他只得愤然地坐回位上,摇了那女子的袖口,“那你说怎么办?自田大哥被史非花诓去当了那什么劳神子的大侠,一去了无音信。咱们市井小民,只能听那胡老儿说些江湖事,稍稍了解他近况。可谁料到那史非花竟是魔教歹人,硬生生将田大哥拖下了水?还有,一萝,你那‘九幽鬼姬’的祸端也是她给惹出来的!可……”

说到这里,徐十三耷拉下了脑袋,伸手握住那女子的手,轻声道:“可我似乎好像有点可以了解她的感受。当日我被正道中人逮住,若不是他,我是怎么也不可能逃出来的。虽然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就恨得牙痒痒的,但是……我却相信,她对田大哥定有真情。我不想见她死。”

许一萝左手回握他的手,右手为他斟上一杯茶,接口道:“我的想法亦是如此。虽然她害我做了数日的过街老鼠,但,若非她当日在石家坡上出言维护,我二人断然不能全身而退。”

说罢,她起身走到台前,躬身冲那胡师傅行了一礼,“师傅,你切莫见怪。你知道十三他就是好个和你斗口,这些日子来你二人常起口舌之争,斗得不亦乐乎。可这次你所说田墨与史非花一事,确是和我们有些关系。请你莫与十三怄气,说与我们听吧。”

那胡师傅闻言,点了点头,随着许一萝走下台来。坐定在徐十三那一桌,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也罢。你想打听些什么?”

“史非花死没死?”徐十三忙探向前,急急地问。

“这嘛……”那胡师傅摇起了扇子,又开始吊人胃口。徐十三气不过,一把扯了他的扇子,扔在地上连跺了好几脚,“胡老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这不是要急出人命嘛!”

胡师傅刚要动怒,但见他一脸焦急,真情实意,不似做假。于是,他便暂且压下了心头之火,将后话说给二人听:“当日,在距离容阳山最近的镇子里,魔教中人欲杀史非花灭口。当时的情形究竟是怎样,怕是除了在场的三人之外,便无人可知了。不过,自此之后,田墨与史非花,确实销声匿迹了好一阵子。可三个月之后,武林正道查到了他二人的下落。原来,三个月来,他二人一直藏身于海边一个小渔村中,不问江湖中事。”

“呼——”徐十三这才舒了一口气,转而望向许一萝,喜道,“幸好幸好!她没死!”

许一萝却敛了眉头,向胡师傅问道:“那后来呢?既然正道寻得了二人的行踪,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没错,”那胡师傅点头道,“二人刚刚行踪暴露,还来不及逃走,便被蜂拥而至的武林正道捉住。那史非花的武功好像是废了,二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啊!”徐十三高叫一声,扯了胡师傅的袖子直摇,“然后呢?后来怎样,他们有没有出什么事?”

“被捉之后,他们就被带去了千里庄中。正道商讨出了结果:他们要逼史非花说出些魔教内幕,便将二人暂时囚禁在牢中。”

徐十三狠狠地捶了桌子,恨不能飞身去救人。许一萝伸手握住他的手,无声地安慰。

那胡师见此情景,也不再拖拉卖关子,拍了拍徐十三的肩膀,道:“你们莫急,听我细说——”

透过小小的铁窗望去,只见天阴沉沉的,一片阴霾。忽然,有什么物事,被风吹入了窗内,落于田墨鼻上,只觉一点微凉。他忙睁大了眼,抬头去望:只见天幕中纷纷扬扬地洒下许多雪片来。

“下雪了。”

雪落无声,仿若漫天白色轻羽,缓缓飘落。

田墨一时看得痴了,也不知站了多久,渐渐地,微有寒气侵袭而来。他忙回过神来,奔去史非花身边坐下,将她搂入了怀中,低眉轻声问她:“冷吗?”

“有点。”她微微点了点头。

听她这句,田墨忙握住她的两手,将其贴在胸膛上——心口顿时一片冰凉。

“不用,冻着你了。”边说着,她想将手抽回来,却被他牢牢握住。

“不碍事的。”他咧了咧嘴角,笑道。

见他那般傻呵呵的笑容,史非花轻轻勾勒了唇角,浅笑着靠向他的胸膛。察觉到她的动作,田墨以为她是冷得厉害,便格外地将她搂紧。

牢内一片寂静,只听得墙上的火把燃烧发出哔哔驳驳的声音,还有窗外传来簌簌的雪落之声。

一时间,二人就这么偎依在一起,静静地看着那狭小的窗口中所显露的一片天地,望着那雪花静静地飘散。

“又是一年了……”

静默良久,她缓缓地开了口。

“嗯。”田墨没答话,只是应了一声,一边移动了手脚,将她畏寒的身子,更多地纳入怀中。

枕着他的温暖,史非花浅浅地笑了起来,轻轻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派青天碧海的景色,“你说,若我们还在渔村,坐在岸边,望着无际的碧海,看这漫天落雪成白,那该多好?”

“傻瓜,”他在她耳边轻道,“你若想看,等咱们回去,看他个三天三夜便是!”

“呵,”她淡笑道,“你还答应过我,来年三月,会带我回永宁镇,看你们那儿漫山的桃花。”

“嗯,我记得。你还说,你从未看过元宵节的花灯,等再过月余,到了十五,我便带你去看灯。永宁镇的元宵可热闹了,满街的彩灯,花花绿绿连成一片……”

他难得地多话,一五一十地将那永宁镇往年元宵的胜景,全数说给她听,一个细节都不愿拉下。无奈,他田墨既不是文人秀才,也不是说书师傅,所以翻来覆去的都是“花花绿绿”、“好看得很”这样毫无文采的形容,惹得她淡淡笑开,“义兄,文才见长啊。”

他尴尬地道:“你明知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话,就莫再嘲笑我了。”

“怎会?听你这么说,我便能想到镇子里那样热闹的情景,我欢喜都来不及,怎会嘲笑你呢?”她睁开眼,黑亮的眼眸望向他,“再多说一些给我听,好吗?就像在渔村里那样,你常会说些家乡旧事的。”

在她的眼中,望见自己的倒影,田墨抬起她的右手,凑在唇边,轻吻一下,方才继续道:“好。”

他便开始说,从初一的饺子开始说,说到元宵满镇的花灯,说到清明微雨中轻曳的白幡,说到端午河上龙舟比赛的喧嚣,说到七夕姑娘们乞巧的欢歌,说到中元节暗夜中纸钱浮空灰烬,说到中秋的月饼与烧鸭,说到重阳的菊花与蒿草,再说至除夕的扫除与热闹……

田墨心知,她定是幼时所遇非人,才年幼尚有便走上了一条血雨腥风的不归路。常人最平凡不过的节庆,在她而言,却全然成了奢求。想到这里,他胸口就有酸楚肆意,强忍下去,在她耳边低声道:“等咱们回家,我陪你玩遍二十四节气,看遍寒暑,可好?”

“回家啊……”她轻轻合上了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不过两间房的小茅屋。

那是在一个偏僻的渔村,临着大海的地方。这三月来,他们便一直隐居于该处,过着远离武林纷争的恬淡生活。

当日,罗亚鲛终究是手下留情,否则绝不会一剑之下刺她不死。虽然看似血流如注触目惊心,但却是避过了要害,未伤及五脏。那时,田墨仿若发疯了一般抱着她去寻大夫,稍做包扎便连夜雇了马车逃离,直奔到南方穷乡僻壤之处,在小渔村中定了下来。

那些日子,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生怕只要一个失神,就再也见不到她最后一面。如此折腾了月余,她才渐渐好转。只是,伤愈之后,身子底也再不如往日那般健康,变得容易畏寒,武功也尽数失了。她却全然不在意。老天能留下她一条性命,便是仁慈至极了。

渔村中的生活虽然贫苦,但是每天见日升日落,日子里再无阴谋争斗,只剩下捕鱼、煮饭、劈柴,却是意外的充实。那样安宁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几乎让她错以为,苍天怜见,要为他们留下一条活路——就在那时,正道众派门人蜂拥而至。之后,便是被五花大绑押解到这千里庄中。石无归言曰,若她不说出魔教的内幕,便要择日将二人除以极刑。

她轻轻抬眼望他,在唇边绽开一朵淡淡的笑花,“义兄,你可知,那三个月,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日子。”

他低头望她,故作瞪眼状,沉声道:“休得胡说!什么叫‘此生’?我还没带你去看花灯闹元宵,没带你去看三月桃花乱舞,我保证,到时候你会更欢喜的!”

“嗯!”她笑着点头,笑意写在唇上,笑意写在灿若星河的眼眸之中。

四目相对,其笑焉焉,虽是无语,更胜千言。

就在二人偎依着享受这份恬静与安宁之时,却听得牢房的铁门重重响起,紧接着,只听脚步之声渐渐逼近:“哈!你两个小子在牢房之内,倒甚是痛快嘛!”

伴随着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个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隔着牢内的木质栅栏,在火把的映照之下,田墨可以清楚地看到来人正不时地抚着他花白的胡子——

这人不是崆峒派掌门司徒空还能是谁?!

史非花身形未动,依然非常惬意地半依在田墨的怀中,只是斜眼望向司徒空,淡淡笑道:“怎了,老爷子?看不惯别人在大牢里谈情说爱吗?”

“哼!”司徒空从鼻中狠狠地哼出一声来,似是全然不屑,“我管你们奸夫****在这里行什么苟且之事?!”

“你!”田墨闻言大怒,刚要起身怒骂,却被怀中的史非花拉住了衣襟,示意他莫动。

“老爷子,”她浅浅扬起唇,勾勒出嘲讽的弧度,“您该不会夜半孤枕难眠,想来牢内看一场免费的活春宫吧?若是如此,抱歉,那要让你失望了啊。”

“喂你……”田墨顿时涨红了脸,低头望向怀中的人,不明白她怎地说出如此羞耻的话来。她又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望着他淡笑,眼波流动,微微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不再做声,由她与那司空老头周旋。

司徒空果然动怒,气得脸色发红,“小鬼!你的舌头也只能猖狂到今天了!”

“啊?是这样吗?那司徒老爷子,你今日前来,怕不会只是想与我们聊天那么简单吧,”史非花浅笑,突然拊掌,故作恍然大悟状,“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老爷子,那日人参上的毒,可让你不好受吧?”

说到这里,她故作惋惜状地摇了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唉,俗话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老人家您果然是长寿的命啊。那样的毒都毒不死你,真是好狗命咧。”

“噗!”

虽然此时二人正被囚禁于牢房中,面前又是满脸凶神恶煞的高手,气氛甚是诡异。然而听得史非花一口一个“长寿”,却是暗骂司徒老儿乌龟王八,田墨还是忍不住喷笑出来。这更让司徒空恼羞成怒。

“臭丫头!你莫尽占口头便宜!瞧我待会不割下你的舌头!”他冷冷道,“那点小毒物就想难住我?你未免太小看我司徒空了!”

史非花黑眸满是笑意,偏了头笑望他,“这么说来,老爷子您是找着解药了?”

司徒空得意地抚了胡须,“那是自然。”

史非花的眼中光彩闪动了下。随即,她故意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唉,真是可惜了。我还指望那毒不死你也能要了你半条老命呢。可惜,可惜,平白浪费了一支老参……”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老爷子,这么晚还劳您过来跑一趟,是什么让您这么辛苦?难道您是想早些问出那魔教内幕,好作打算吗?”

“哼!”司徒空目露凶光,阴狠地道,“我是来要你小命的!”

言闭,他提起一掌直拍来。栅栏发出“哐啷”的巨响,应声而碎。

田墨忙闭上眼,将史非花死死搂在怀里,以自己的身子遮住她的——

然而,半晌过去了,预期中的凌厉掌风并没有击中自己。田墨狐疑地睁开眼睛,却见牢房之中,乌鸦鸦地站了一圈人,团团将司徒空围住——

他们正是千里庄众弟子。而庄主石无归,正手握长剑,横在司徒空的脖子上。

“石老弟!你这是做什么?”司徒空惊道。

“莫再装了,”史非花抢先开了口,淡笑道,“老狐狸,你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

“妖女!你胡说些什么?”司徒空气急败坏,抬手就要再出掌,可脖子上顿觉一凉——石无归的长剑又逼进了一分。他只得垂下手,只是狂吼:“石老弟,这妖女必是说了什么想要离间我们,挑起我们之间的误会!你莫要相信这妖女!”

“哈,”史非花大笑道,“事已至此,就莫要强装了!你说是不是?司徒掌门……哦,不对!该是魔教青龙堂堂主才对。”

田墨闻言顿时愣住:这是怎么回事?

他求助地望向史非花。而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轻轻勾勒了唇角,笑着向他解释道:“义兄,你可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早在几年之前,武林正道中连续损失了十余位掌门好手的事情?”

“嗯,我自然记得,”田墨点头道,“你还对我说,这凶手既然可以这么久不露行踪,又对诸位掌门的行为甚是了解,想必正道之中暗藏魔教的奸细。”

“没错,”史非花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是魔教暗插在正道中的棋子。不过,那些人,却并不是我下的杀手。”

田墨顿时了悟,“你的意思是,杀手另有其人?那这正道之中,岂不是还有另一个魔教奸细?”他敛了眉头,转头望向司徒空,“难道是他?”

史非花浅笑,“若是正道中人,必是想暂留我一命,待从我口中套出魔教内幕之后,再下杀手。而唯有他,是要立即杀我灭口的。”

“不对!”司徒空大吼出声,无奈头不能转,只能斜眼望向身旁的石无归,“石庄主,你别听她胡说!我来……我来杀她,是要报她下毒之仇的!并非杀人灭口!”

“莫再狡辩了,”她轻轻扬了唇角,勾勒出嘲讽的微笑,“当日,我在参上所下之毒,乃是魔教特有之毒,唯魔教教主有解药可解。但我在这毒上稍做了手脚,使它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自动可消,以免错杀好人。司徒堂主,你若非魔教中人,并且与教主交情紧密,这解药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这……”司徒空还想狡辩,就被石无归一把点住了周身七大要穴,他顿时如烂泥一般瘫软下去,再也动弹不得了。

石无归示意手下将其铐了,捆住了手脚,锁进牢中。之后,方才望向仍然坐在地上田墨与史非花二人,冲他俩笑道:“丫头,你还要窝在人家怀里多久?羞也不羞?”

“哈!”史非花就是不动弹,反而向田墨怀里又缩了缩,故意做出一副十分惬意的模样来。她浅浅一笑,反唇相讥:“老头,你还要在此站着碍眼多久?刚刚躲在一边听人情话绵绵,羞也不羞?”

“什么?!”

田墨顿时愣住,双颊热辣辣的烫。一想到他方才与她所言之事,全然被他人听得了。他忙将史非花一推,火烧屁股似的跳起来,直冲牢房外去了。

史非花没料到他会有此一举,一个不稳,被他推得跌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田墨飞奔出门的背影。这一幕,看得石无归抱起双手,哈哈大笑起来,“哈哈!丫头,你看你,玩得过火,把人家吓跑了吧?”

她瞪了他一眼,“他那是脸皮薄,害羞了。哪儿像老头你,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该退避的时候不避,跟个竿子似的杵在这儿,坏人好事!”

言闭,她斜了他一个白眼,再不搭理笑呵呵的石无归,直追出牢房——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已在地上积起一片纯白。

史非花畏寒地缩了缩肩,向前望去:只见那人,正站定在不远处,怔怔地看着前方。

“义兄。”她轻声唤他。

他缓缓回过身来。飞散的雪花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又骗我了。”

在那语气中,听出了哀怨的味道,她淡淡勾勒了唇角,浅笑着答道:“耶,怎能用个‘骗’字呢?明明是你没问呀。”

这句话让他顿时为之结舌:他哪里知道事情竟有此等百转千折?前一次知道她是魔教奸细,他已是宛如五雷轰顶一般,震惊不已。他哪里想得到,在这之后,竟然还有一重隐情?!

见他不答话,她慢慢走了过去,在雪地上踏出一排浅浅的足迹,“你生气了?”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毕竟,咱们自由了,不是吗?可是,心里还是有疙瘩。你可知,你这次又将我骗得多惨?我日日担惊受怕,就怕你被正道捉住。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听得他实话实说,她站定于他的面前,抬眼望他,缓缓向他讲述过往:“义兄,我有没有向你说过,我是七岁那年,遇到了奎虬……”

田墨闻言身形一震:那“奎虬”正是魔教教主之名!便是这个人,将她扯进了江湖的血雨腥风之中!

他伸出手,握紧她冰冷的双手。

她冲他淡淡笑了一下,方才继续道:“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五月十四,再过三天便是我的诞辰。他途经我连茗寨,看见我与别的孩子在寨子门口玩,便塞给我很多很多的酥糖。他让我带他去找我爹娘,他告诉他们,说我天生武骨其佳,是个练武的奇才,要带我去山上练一身好本事。爹娘起初舍不得,可后来,他掏出了一大锭的金子……”

感觉到她的手微微颤抖,田墨慌忙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握住她的双手,一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莫说了,莫说了。你若不想说,我再不问便是了。”

“不,我要说,我要说,”她将脸埋入他的胸膛之中,闷声道,“他对我极好,会给我好吃的,好穿的,还有很多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玩意儿。他也会很严厉地教我武功,每个招式只教一遍,记不住便打。我怕挨打,所以我很拼命很拼命地学,日日夜夜地练。只四年工夫,便小有所成。他便对我笑,说是到了可以试试身手的时候了……”

田墨心中隐隐不安,他忆起当日在客栈中她与罗罗亚鲛的对话,已能将事情的经过猜出七八分。他也知,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将一切都说一遍,发泄出来。所以,他只有痛苦地敛起眉头,将她搂得更紧些。

“……他便带我去了鸬鹚村。他……他随意拉住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小孩,将他扯得四分五裂……他……他要我杀掉全村的人。我很害怕,我不敢,我哭,他便打我,还说,若我不杀他们,他就要去将我连茗寨的所有人全部扯碎……我……我……”

察觉胸前润湿一片,田墨只觉得胸口那处,心如刀绞。那年她仅仅十一岁,却被那个姓奎的畜生毁了一生!他恨不能飞去将那姓奎的大卸八块!但事实上,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将她搂紧一些,再搂紧一些。

“……我不记得那天我杀了多少人了……我也不敢去数……后来我才知道,鸬鹚村共有渔民村人三十八口,只一个小男孩活了下来……后来,他又逼着我苦练武功,我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等到我十六岁那年,他终于派了任务给我,允我单独下山。下山那天,我带了很多银票,很多衣服,很多珠宝,想回家分给爹娘……可是……可是……”

不用她说下去,田墨也知发生了什么:那畜生定是早已毁了连茗寨了!那个人面兽心的禽兽!他此等行径,简直是比妖魔更甚!

“……我发疯般地跑,不知跑了多久,一直跑到筋疲力尽为止。后来,我便遇上了石庄主。”

熬过了最为难熬的一段,史非花伸手抹了一把脸,抬眼望他,继续道:“若非石庄主,我不是发狂便是自寻短见了。就在那时,我答应他,将魔教中的事一一告诉正道。后来又过了两年,便发生了正道高手相继失踪死亡之事。我们都怀疑是正道之中混入了奸细。我回容阳山想探出什么线索,可奎虬和他安插在正道的手下,向来都是单线联系的。所以我一直查不出什么眉目来。后来,我便向他请命,要求去正道中做手脚,颠覆几大门派,除去正道几位中流砥柱。奎虬欣然答应。我便伪装成男子,加入了仙侠门,凭借武功底子和悟性,获得了仙侠老掌门的垂青,成为了仙侠门的帮主。而这时,我和石庄主反复思量,以武功高深之程度来看,将目标锁定在龙应胡和司徒空两个人身上。”

田墨方才幡然省悟,“所以,你便设了这个局,将我引入局中。借我之手,假意诬陷石无归,好让那奸细降低警惕、并察觉不出异样。然后,你再给司徒空下毒,刺杀龙应胡,却不曾当真取他们性命,暴露出你魔教中人的身份。之后,你再故意被正道抓住,而这时会来杀你灭口之人,就必定是那个潜伏于正道的魔教奸细了!”

史非花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料错了一点。”

“什么?”田墨挑眉疑道。

她望着他,淡淡笑道:“我并非故意要被正道抓住的。在渔村之时,我当真想就这么退隐江湖,再不问什么正道、魔教,只这么捉鱼煮饭,平平淡淡地与你终此一生。”

望着她黑眸之中的笑意,他缓缓低下头,在她眉心印上一吻:“好。我们这就回家去。”

“嗯。”

十指交握,并肩而行。

雪落成白,染上发间。乍一看,好似须发皆白。

所谓“白首鸳盟”,不过如是而已。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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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授发现空间站里存在一种科学界还不知道的立场,带着疑问来到地球准备找脑科界的老同事一起研究,却误打误撞的住进了一间鬼屋并发生了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情。鲁文基教授和脑科同事联手用科学手段解释了鬼屋里所发生的故事,帮助鬼屋的主人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也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 逍遥在侠客世界

    逍遥在侠客世界

    简洁版:这是一个穿越到侠客风云传的故事,我们的目标是,完成最完美的结局。提要版:来到了侠客风云的世界,却在刚睁开眼之时,就要和自己的父母诀别。我变成了东方未明?刚出生,我就要和自己的亲生父母永远的分别了吗?看着眼前婉如仙子一般的母亲,和一旁面色坚毅,却透着一丝悲怆的父亲,未明想道。前世身为孤儿,这一世也要重蹈覆辙吗?未明无助的哭喊着...剧透版:这...或许并不仅仅是侠客风云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