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黄主任当头破了这么一盆冷水，张蕾脸上堆积着愤懑与委屈，双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她一低头，热腾腾的水珠就直直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做了两次深呼吸，故意放缓脚步，让黄主任先上电梯，自己跑到一楼的卫生间整理妆容。
五分钟后，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的她走进会议室，满屋子的同事都在热议年终奖金的事儿，没人注意到坐在偏僻角落的她，眼睛和鼻尖仍有些不自然的发红。
一如往常，领导们总是踏着准点而至，引起现场一片小骚动，紧接着是一片满怀期待的屏息凝神。
依旧沉浸在黄主任那番话语中的张蕾，没心思细听台上领导总结回顾全年业绩，就连此前她最关注的年终奖金数额，此刻对她也失去了吸引力。
忽闻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张蕾恍惚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身旁不相熟的同事都在看着她。
“张蕾，上台领奖啦！”一位与她有着点头之交的前辈，笑盈盈地指了指台上。
张蕾愣愣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没听清楚台上的人说了什么，只是被起哄的同事推着上了台。在众人复杂多样的神情注视下，略显傻气地从社长手中接过一座水晶奖杯和一个红色大信封，按照指示在台上合了影，鞠了躬。直至回到下台时，她才得空看了眼自己究竟获得了什么样的荣誉。
奖杯上刻着“2016年度好稿王”，红色大信封里装着五万元奖金，这是杂志社颁发给年度优秀记者最高的荣誉与嘉奖。
她依稀记得，去年拿到这座奖杯的人，是林艳丽。
然而，现场好记性的人明显不只她一人。张蕾还没落座，就听见坐在走道边的同事围在一起小声议论。
“去年好像也是他们财经线的记者拿奖。看来还是他们跑商业的容易，随便写写都能拿年度好稿王。”
“那是！而且这个小姑娘有点来头的喔！我听说好像跟社长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噢……”
听到这句话，张蕾顺着声音望向人群，大聊八卦的人似乎也察觉到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正射向自己的后脑勺，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嘴上却依旧信口开河。
“我也听说过啊，社长离婚跟这小丫头脱不开干系。你说啊，还是现在的年轻姑娘厉害，为了年少成名，不惜牺牲一切。我们哪会儿都傻乎乎，哪儿有这么多小心思，也没她们这么大胆子。”
张蕾从人群中确认并锁定了声音的来源，掂了掂手上奖杯的重量，估算着从她所在位置扔过去，会不会把这长舌妇砸破了相。
后来想起辛苦将她养育成人的父母，想起昨夜才跟她确定关系的新任男友，为了这些个无干人等毁了自己的幸福小日子，实在太亏了。
但要让她无视这群毒妇肆意传谣，她又真真咽不下这口恶气。
最终，她捧着奖杯和奖金，一声不吭地走向毒妇们，在说的最起劲的那位身旁，若无其事地安静地坐下。
她用奖杯不太友好地碰了碰那人，那人说的正欢，却见对面伙伴脸上表情一僵，尴尬地盯着自己。
那人扭过头看向身后，一句“你们怎么……”还没说出口，就被张蕾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憋回去半口气。
“各位这么数落我和社长，难道就不担心我会建议社长，对各位的年终奖做点合理的调整？”张蕾轻声细语中藏着隐忍的怒气，眼角扫过其他几位，有比她年长的前辈，也有比她年轻的新人。很好，现在杂志社真是在走下坡路了，尽养着这些个嚼舌根子的大闲人。
张蕾话罢，眼前几位瞬间不吱声了，年长黑着脸，或是抬头假意专注台上，或是低头佯装看手机新闻。年轻的有些后怕地偷瞄张蕾，见她没进一步行动，转头又跟其他前辈们使眼色。
所幸会议已接近尾声，张蕾无需再费口舌修理这群讨厌鬼，讨厌鬼们也随社长的一声“散会”，落荒而逃般地从会议室迅速消失。张蕾一反往日利落，慢悠悠地起身，有些无力地拎起挂包，刚想离开座位，肩膀却被外力压着沉了沉。
“你从不介意这些闲人闲话，今天怎么这么大反应？”
这把温柔又熟悉的女声，张蕾不用回头都知道，自己身后站着的是娱乐版副主任苏西子。
苏西子是杂志社里出了名的大美女，论外貌、身材和气质，完全不输娱乐圈顶红的美女们。听说早在她读大学的时候，有位国内一线导演去他们学校选景，结果没看中景色，倒是一眼相中外形出众的苏西子，想邀请她做新戏的女主角。当时的苏西子全副心思都在她的毕业论文，根本没细听对方介绍，直接把一脸胡子拉渣看上去不像好人的导演拒之门外。
在成为娱乐记者以前，苏西子的理想非常新闻系。她的目标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社会调查记者，挖掘行业黑幕，执笔书写人间正义。她顶着新闻系第一学霸的名头毕业并被知名纸媒录取，而且她还如愿以偿地进入社会新闻部。可好景不长，由于苏西子在外形上太过打眼，以至于在卧底跑社会调查类新闻时，十次里有八次会穿帮露陷。原本备受单位领导期待的她，因迟迟出不来一篇像样的专题稿，久而久之便被视作花瓶一般的存在。后来自觉在单位待不下去的她主动请辞，经师兄推荐，来到现在的杂志社。可当时杂志社只有娱乐版有空缺，她原有些抵触，但适逢家里生了些变故急需用钱，她便接下了娱记的活儿。
谁知，这一次不情不愿的换岗却不想歪打正着，拥有出色外表和超强公关能力的苏西子，在娱乐线上跑的风生水起，很快成为娱乐版的骨干。熬了不到三年，便从普通记者晋升为娱乐版副主任。
而这么一位在杂志社里迅速红起来的人物，偏偏又是一位羡煞旁人大美女，自然免不了被其他眼红的同事们，暗地里杜撰着苏西子与单位高层们的桃色小故事。
说来好笑，这些子虚乌有的八卦非但没有阻挠苏西子前途一片光明，反倒让周遭不明真相的同事们有些畏惧她背后的“势力”。
在与苏西子成为朋友以前，张蕾也曾听过这些个八卦，也好奇过这位大美女究竟是何方神圣。直到某次在茶水间，难得在办公室里泡一回茶的张蕾，碰巧撞见三三两两长舌妇们分享着杂志社高层们的风流轶事，而苏西子便是这些故事中唯一的女主角。正当这群长舌妇们聊得兴致高涨，苏西子不知从哪儿晃了出来，嗲着嗓子，嘴不吐一句脏字，却把长舌妇们气的脸青嘴白，末了还低声下气地和苏西子赔不是。
待到长舌妇们悻悻然离去，张蕾忍不住从一旁闪出，给她竖起拇指点赞。苏西子也不害羞，主动拿出手机与她互换了联系方式。此后，两人只要无旁的事情便会约出来喝杯咖啡，吃顿美食。随着关系的深入，张蕾和苏西子越发欣赏彼此，除了有工作业务上的崇拜，更多的是个性脾气上的惺惺相惜。
张蕾摸了把苏美人嫩白的小手，疲惫地摇了摇头，道：“你当年能从风言风语中熬过来，实在是厉害。”
苏西子另一只手抚上张蕾的头发，淡淡地说：“只要问心无愧，何惧人言可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