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25军的长征队伍中,有个干部挑夫排,共40多人。这些同志原来都是些连、营、团干部或医院院长,被张国焘错误路线以莫须有的罪名打成"第三党"、"改组派",罚来当挑夫。大家尽管蒙受了不白之冤,但革命意志没有消沉,始终抱着跟党革命到底的坚强信念,并相信总有一天,党会将他们的问题搞清楚。
挑夫排的主要任务是挑银元。开始是一个班挑。后来,随着沿途打土豪,钱多了,全排都挑。一路上,他们肩挑沉重的银元担子,在强敌围追堵截,内部出现叛徒的恶劣环境里,一心向党,团结战斗,出生入死地颠沛了10个多月,足经四省30多县,辗转万余里,经历了数十次大小战斗,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分文不少地完成了挑银元任务。而这期间最令他们难以忘怀的,是那同志间的深深战友情。
1934年旧历年关后,红25军粉碎敌人的重重围攻堵击,到了陕南。在陕南佛坪附近,挑夫排的同志们遇到了红四方面军留下的重伤员张良义。张良义原是他们在鄂豫皖时的战友。两年前,他随红四方面军从鄂豫皖转移入川时,途中因负重伤,被安置在宁陕一带老乡家里养伤。伤好后,同当地一位精心照料他的姑娘结了婚,并生了一个孩子。敌人得知后,四处搜捕他,他在原地无法再呆下去,就带着家属和不满周岁的孩子,藏进了佛坪一带山区。一家三口人,过着饥寒交迫的流浪生活。他们衣食无着,家属小孩生病也无钱医治。正在贫病交加,走投无路时,他打听到红25军长征到了此地,就星夜下山来找部队。同志们都为他的不幸遭遇而伤心。
大家都感到:他的灾难便是我们的灾难,我们一定要设法帮助他。
张良义提出要跟部队走,但又担心家属孩子无法生活下去。挑夫排的同志商量后,决定把全排几十个同志领到的零花钱凑起来,送给他安排家属,然后请示领导批准他归队。詹广华同志向军经理处吴经理作了汇报请示。吴经理不但同意张良义归队,而且批准从他们挑的银元中拿一点送给他家属作生活费。张良义非常感动,大家也为他能归队而无比高兴。但同时也想到,部队生活也十分艰难,难得筹到这批款子,平常军首长总是教育大家,要尽量节约使用,中央红军的条件更艰苦,要争取多留些钱,等会师时,送给中央红军。于是大家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为解决个人家庭困难而让组织上动用公款。
大家决定每人凑点钱送给老张,并把想法告诉了吴经理。吴经理赞许地说:"部队是很困难,但你们也难得领到那么一点零花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大家坚持不动公款,将身边仅有的钱合在一起,一共20多元,给了老张。老张含着热泪激动地说:"我张良义天涯飘零遇亲人,承老战友解囊相助,实在感激不尽。我决心以自己献身革命的行动来报答战友们的一片深情。"他匆忙回去安置了家属,即来到了队伍上。
1935年初,蒋介石又调集了5个多旅,再一次对红25军发动"围剿"。红25军针对敌强我弱的情况,主动进行穿插迂回,寻机歼敌,在华阳镇与率先追上来的敌张瑞生旅激战,毙俘其团以下官兵600余人,继而向西南小河口一带前进。
小河口一带群山环抱,荒坪缠亘,坪上枯草蔓藤半人多深,是土匪常出没的地方。
在一个北风怒号的中午,部队正在山麓下的荒坪中行进,突然发现前方黑烟弥漫、火焰冲天。走在前面的军交通队抓到当地民团的两个团丁,审问得知:是民团和土匪相勾结,四下放火烧荒,妄图阻止红军前进。军政治部和交通队的同志们跑步闯了过去。待后面的挑夫排和后卫部队赶上来时,火趁风势,已烧到方圆数十里。他们绕不开,只得在火海里边打火边走。草鞋被烧破,脚上烙起了许多水泡,衣服不时地着火,拍灭了这块,那块又烧着了。烟熏火燎,大家口干舌燥。有的同志象中暑一般昏昏沉沉掉了队,战友们便扶着他们蹒跚地挑着担子行进。排长王新海和几名身体不好的同志不顾自己劳累和干渴,每走出一段后,就打熄一片火,把自己的担子放在地上,回去又帮助病号挑担子。大家互相帮助,不让一个同志,一副担子丢下。
下午4点钟左右,他们终于闯过了"火海",来到一条涧溪边,大家跳进冰凉的水中"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够。
令人痛心的是,有的重伤病员喝了几口冰冷的水后,倒在水边,再也起不来了。
当晚进到小河口附近,又悉胡宗南在川陕边界新布下4个师的重兵。为避免陷入重围,大家又连夜掉头再闯"火海",爬上了天谷山。这里山高岭秃,北风凛冽,冰雪堆积,是个空无人迹的地方。此时,大家人困马乏,又饥又冷,走不动了,便在山上雪地里歇宿。同志们找块避风的地方,把被单往身上一蒙,枕着钱担子就睡着了。半夜又下起了大雪,为大家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天亮醒来,大家扒开"雪被"往外爬,个别重伤病员已冻死在雪地里了。翁永豪被扒出来时,已冻得昏迷不醒。李云春发现他的脉搏还在微微跳动,便组织大家围成"挡风圈",进行抢救。李云春轻轻地为小翁按摩身躯,几个同志脱下身上的棉衣为小翁盖上,并轮番把小翁的臂膀和腿脚放进自己的怀中取暖。抢救了一会儿,小翁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李云春说:"现在需要给他灌点热水。"大家都感到老李讲的很有道理,但一想到弄热水,却都犯了难,这里遍山积雪,到哪儿去找柴火烧水呢?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后来还是李云春一声不吭地走到自己的挑子边,拿起茶缸,装满雪,然后,又拿出自己仅有的一条御寒用的小被单,涂上他平时随身带着为大家治伤口用的凡士林,点着燎水。大家默默地看着他,感动不已。
小翁喝些热水后,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呆呆地看着李云春和周围的同志,明白了发生的一切,激动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断断续续地说:"感谢??同志们的救??救命之恩。"他哽咽了好一会儿,又接着说:"我不能再??拖累同志们了,胡班长,请您??把我的??挑子交供给部,将我??留下吧。"说着,痛心的泪水簌簌地流个不停。胡世安握住小翁的手,泪水汪汪地劝他不要这样想。小翁感激地说:"我实在是走不了啦。请相信,我若能活下去,一定设法找到队伍,找到党。你们就把我留下吧。"说完,就痛心地闭上了眼睛。军供给部张希才政委得知后,马上赶来,一边劝说小翁,一边和同志们一起把小翁扶到他的马背上,而他挑起小翁的担子,和大家一起上路行军。一路上,张政委领着大家唱红军歌曲和家乡革命小调。张政委以身作则的精神和满腔热忱的关怀,更加坚定了大家革命到底的信心和勇气。
1935年夏,为策应中央红军北上,红25军从陕南游击区出发,西进甘肃,涉渭水,下秦安,过通(渭)静(宁),翻越六盘山。8月下旬,赶到了陇东的泾水南岸。
陇东黄土高原,看上去一马平川,实际上塬沟交错。深陡的沟壑,下坡十里,上坡十里。老百姓都说看川跑死马。
红军到这里时,正值阴雨季节。滂沱大雨淋得地上像浇了一层油。部队冒雨在泥泞中行进,肩上的担子一悠一晃,稍不注意,一脚便滑出去好几步远,不是一屁股摔在地上,就是连人带担子滚了出去。有时一脚陷入深泥坑里,拔也拔不出来。用力一拉,草鞋绳被挣断,草鞋也留在深泥坑里了。多数同志只好光着脚走。二班李云春是位知识分子,没光过脚,他丢了一只草鞋简直是寸步难行。全班都光着脚行军,哪有草鞋送给他呢?只好搀扶着他走。他见大家跌跌爬爬的,便要求留在后面慢慢走。胡世安怕他跌坏,就跟在后面保护着他。一次下坡时,胡世安自己也滑倒了,没有顾得上拉他,他一下滚出去两丈多远,扁担掼成了两截,两个钱袋咕碌咕碌地滚进了水沟。两人当即下水去捞,一个钱袋和一截断扁担没有滚脱,扯住断扁担很快拖了上来。另一截断扁担被水冲跑了,一个钱袋滚进了水底,两人往下水方向摸出一丈多远,才摸到。捞上来一看,钱袋被冲开了,少了几块银元。他俩在水中摸索了约半个小时,才把散失的银元找到。
两人重新捆好钱袋,老李把两个钱袋的绳头拴在一起,往肩上一挂,拄着断扁担,向坡上爬去,坡滑路陡,他跌得像个泥人。走在前面的一班长詹广华,因闹肚子,体力不支,也逐渐掉了下来。他见李云春跌成这个样子,心中实在不是滋味,马上脱下自己脚上仅有的一只草鞋送给老李。可李云春不仅不要,反而将自己脚上的一只草鞋脱给詹广华,并恳切地说:"詹班长,俗话说"拉拉倒",你一连泻了三四天肚子,体弱腿软,走这种路,比我更困难。还是你穿上这只破草鞋吧。""老李呀,我自打吃了你给我搞的马齿苋(一种草药),肚子好多了。再说,我走这种路比你有经验,你怎么反过来把草鞋送给我呢?""你现在是个病号,我没病没痛,你应该收下。""云春同志啊,一路上,你心里时时想着我们,不顾劳累,到处采集草药,热心地为大家看病治病,我们可从来没推辞过呀!今天你跌成这个样子,我送你一只破草鞋还不应该吗?""詹班长,我为大家做点小事,你就别提它了。要算同志们帮我的"帐",我还还不清呢。我只能以拼命革命来感激同志们的关怀。我年龄不大,但经历了两种军队的生活。国民党军队里官与官、官与兵之间欺诈的关系,我亲眼见到。我们红军里官兵之间的阶级情、同志爱,我亲身感受。同志们待我亲如手足,生死与共,患难相携,我仅为同志们尽一点所能,有什么好提的呢?"两人让来让去,最后把草鞋给了有病的詹广华。黄昏时,部队过了黑水河,驻下宿营。老胡、老詹两个人找来了一点草,首先给李云春打了一双草鞋。
就这样,挑夫排的同志们历经千难万险,发扬团结协作、互助互爱的精神,和红25军的其他同志们一道,最终坚持到了陕北根据地。党中央和毛主席率领的中央红军也很快来到了。他们按照上级的指示,把银元交给了党中央。
毛主席得知他们许多同志蒙受了不白之冤后,很快下了一道命令,为他们平反。全排40多个同志全部恢复了组织生活,重新分配了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