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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条耕牛,在徐家可算个角色,不可或缺。
徐家在郊外原有一片耕地即自留地,农忙季节全家人会赶着那条耕牛在地里忙活一阵。但郊区地方土地贫瘠欠收,土地又少,所以收入不多。另外地分二片,一片是水稻田,一片是沙洲地,水稻田可打谷子,而沙洲地常能种些瓜果蔬菜,所以一年下来,若值地里收获谷子时,一家人倒不愁口粮的出处。而当地里种出瓜果蔬菜来,常常便由丽萍提篮或担筐地拿到集市上去卖,以此换取一些生活的必需品……
这一天,天气变得晴朗,阳光正照进门前的院落。徐老爸本想又牵牛犁地去,却因铁犁头松脱不牢,只好坐在门坎边用木梢加固起来。而这时却见丽萍挑一担箕筐摇摇晃晃地从外面归来。
徐老爸见状,便问:“丽萍呀,早上挑一担蔬菜出门,也没多大功夫嘛,便见卖空箕筐回来了。我猜今日的菜市行情不错吧?”
丽萍可一脸不屑地说:“您只看表面现象。谁都知道我是急性子,总嫌挣钱还不够受累的。要说市场行情是不错,有蔬菜原不愁卖,满箩筐的蔬菜一进市场便被人抢购一空,但就是价格便宜,等算总帐可也没卖到几个钱呀。”
徐老爸说:“不管卖多少钱,生意是细水长流,财富是聚少成多。想想我们家的日常收入与开支,要不是你每天不间断地担一担菜去卖,恐怕还应付不来呢。当然,这也难为你了,地里垄头种菜的活离不了你,而种出来担去卖又非你不可,我想这中间你应该使唤更生去帮你嘛。”
丽萍忽问:“哎,对啦,阿爸,我更生哥呢?自从阿妈过世,丧事办完,怎么好像他竟躲起来了,时常不见人影呢?”
“他没出息反闯了祸,”徐老爸说,“母亲算是被他气死了;他自羞自惭,如今大概是躲在书房里闭门思过吧!”
丽萍说:“闭门思过?他可也没什么过错。母亲是病死的,也不怪他呀!倒是他没考上大学,如今的处境更加困难,只不知今后如何打算?我倒想去瞧瞧他。”
她说完,放下担子,便从徐老爸身边跨过门坎,进了堂屋,继又朝着西边一间厢房走去。
从院落入门过堂屋,再进西厢房,即是一间书房。
一个足见简陋和鄙屑的房间。蜘蛛网满布了四周围,角落里是大床,床边安置了一张旧桌子。此刻更生就身侧面坐在那张桌子边,正是何等地颓唐和惆怅啊!
当丽萍跨过门坎,进入书房,见到更生时,他仍是一副没有反应的样子,甚许不知道她进来。
可丽萍出于礼貌,先打招呼:“更生哥——”
更生闻声慢慢回头。他望见丽萍,也冲她点点头。他问:“丽萍,有事吗?”
丽萍快言快语地说:“我没事,不过我来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我甚至想关心地问问你,你现在高考落榜了,仍坐在书房里,究竟是什么打算?”
更生有些感动,又有些忧伤。他说:“哎,我眼下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呢。只是我的将来,又怎么能让你牵挂?”
丽萍说:“你的事情就是家里的事情,谁不为你牵挂和操心;而况,再乐观的人也知道忧虑,你现在没考取大学,将来想找工作和挣钱都艰难啦!尤其像你一个落榜的读书人,‘农不农,秀不秀’,高不成,低不就,你会寸步难行的。你且说说,自己究竟打算怎么办吧?”
更生沉吟半晌,忽似下定一个决心说:“或许你说得对,我是个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虽功不成名不就,但我仍然有理想和抱负。我正决定走一条自学成才之路啊!”
自学成才之路!这对于没读过书的丽萍来说,完全陌生。但是她说:“走自学成才之路?这于我似乎不太懂。不过我有个意见,这年头大家都在为钱奔忙,无论干啥都要能挣钱才行,否则,受穷的日子可不好过。”
“受穷的日子?”更生不由得有点迷茫,仿佛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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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说更生的自学成才之路,其实即是一条文学创作之路。他自小酷爱文学,还有些绘画特长,故而他的理想便是以此为基础,时常写些文章,绘绘图画,找报刊杂志社去登载,将来若有成就,或许能当个作家或记者……
理想往往是远大而美好,但现实很严峻。万事开头难,起先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创作方向在哪里?也即作品内容将反映哪些问题?大概个人的遭遇往往决定文章的创作思路,于是他将作品主旨选定在如实反映人们的生活情况以及代言群众的抱怨和诉求,由此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大都成了他笔下的素材。
只是这里又涉及到一个歌颂与批评。显然歌颂是大流,是高度,但这类文章司空见惯,他也就不想去凑这份子;而恰恰批评是走冷门,是逆潮流而动,恐怕别人都不敢为,而他偏要逞能,这行得通吗?这对他无疑是个挑战和考验。可能“初生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当初甚至都没想过后果,只认为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情,也就义无反顾,无怨无悔。他开始用笔杆子评击社会上一些不公、不平之事;甚至是社会上的污垢和阴暗面,也必然进行无情的揭露和鞭笞。而这时有一件事,正是首当其冲。
他的首篇文章竟是揭露胡大头镇长利用权利之便,在桃花镇投股创办水泥厂,此举可是造成了相当范围的环境污染。他甚至将它与母亲的病情联系起来,认为水泥厂的雾霾就是造成母亲早逝的祸害。由此他在文章中满腔激愤,奋笔疾书。待完稿后当即也便往报社投寄过去。
可接下来的情况怎样呢?起初他很天真,以为当天投稿不出几日报社就会有回复,故此心中还忐忑激动了好多天。可左等右等并没有一点消息,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于是尝试着又写,又投,一稿不行,再写一稿,一处不行,就往多处去投。可谁知道结果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报社那边始终都没有回音,这让他热情过头,不觉被浇了一盆凉水。他开始产生了疑惑,可也无可奈何。他原本是个执著的人,由此一如既往地还在写文章,虽然投稿不中,可都留下底稿,为此一段时间过去,在他那狭窄的书房里,也竟堆积起很厚的一叠文稿。而他仍契而不舍地静坐书房,或而思考问题,或而笔耕不止……
他给自己的作品拟了一个大题目《见事论事》,副题:论当前社会多少人事有违常理甚至伤天害理!显然,他的文章最多反映的都是社会现实问题,有的甚至可说是负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