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这比较起来我可就惭愧了,长期以来,我都闭门不出,简直像青蛙一样坐井观天,还几乎忘却了时间。眼看你们都有出息都有成就了,而我却一事无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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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校园这般静谧的环境里,只见一棵垂枝万千的杨柳树下,一对男女正掩饰不住激动的情怀。
女的姓刘名阿真。她落落大方,且神韵和美貌光彩照人。男的叫徐更生,此刻未免黯然神伤,面对她反而害怕强光似地垂着头。
只听阿真说:“更生同学,眼看高考在即,在此我可希望大家同努一把力,争取携手共进啊!”
她有一双晶莹透彻的慧眼,一直注视着更生,这让后者有点不能自已。但后者主要不是紧张,而是一脸的无奈和无状。
更生不禁苦恼地说:“哎,阿真,我可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我原不像你那样成绩好,在学校里是个佼佼者,优秀生;这次高考你一定会名标榜首,相反我……我却怕会名落孙山啊!”
阿真说:“据我所知,你一惯的成绩并不差,只是最近才不知为何老提不起精神来学习,至使成绩有所下滑。——喂,更生,莫非你有什么苦衷埋在心里么?”
阿真的目光依然闪烁多情,仿佛能看穿别人的心事,以使当时的他都不敢直视她,只把头垂得更低了。
若说更生有啥苦衷?的确,最近他家里正出了一件大事。母亲突发重病,已是卧床不起,眼见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可家中居然还筹不到钱给她治病呢。因为给母亲治病,家里的钱全化光了,以使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费时常短缺,有几顿曾饿着肚子在读书呢,这也正是他成绩下滑的原因之一。“屋漏偏遭连阴雨”,这阵子他真是忧心忡忡,焦头烂额,
于是他又叹了一口气,不禁摇头晃脑说:“唉,在这里我自是有些苦衷,只是不便明言。难道我个人的困苦自己承受不了,反要连累你来同我一起受累吗?——不,我做人的原则是既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别人负责!”
阿真嗔怪道:“哎哟,你这人就是这样,有什么苦衷总是憋在心里,苦了自己。但你这也称得上是对自己负责吗?在此我可要提醒你,高考对于一个人至关重要,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要轻言放弃,否则务必影响你今后的前程。”
“我也知道若放弃高考这个人生机会,自己从此会变得一蹶不振,没有出息!可是,——何为命运?也许各人的解释不尽相同,但我却以为它就是让人无所适从、无从选择啊!”
他最终给命运下了这样一个定义。
可阿真很不认同。她说:“这却是什么话?你这简直是颓废丧志,自暴自弃!你可要振作起来才对啊!你应该不是没有理想的人。在此我倒认为,假使情况再遭,你便高考不上,可也不至于听任命运摆布呀!”
“我也不想听任命运摆布,甚至说这次高考我仍会努力争取考出成绩。但是,现实往往与理想相差甚远,有些事情往往是力所而不能及的,最起码于我是这样。”
“这又是从何谈起?”阿真依然不解。
要说阿真并不知道他的家庭状况,故而无从知道他的内心苦闷和隐忧。但偏是更生又怕影响她的学习,不想让她分忧,故而也就没能将实情和盘托出。其实他心里正有一种说不出的苦,顾忌到母亲的病情正在恶化,既没钱给她治病,哪又能有钱供自己读书?所以眼下高考对他来说成败都是问题。
此刻的更生完全处于一种消极应对的状态,可阿真看出他是气馁,是怯懦,便指斥说::“哎呀,我看你总是对自己没信心,这样做人也太失败了。莫非你竟是个懦夫?但我可不希望你是这样一个人!——喂,更生同学,感情我们同窗多载,互相尊重理解,在此我再有一句话相赠,就是:人生追求两样,事业爱情至上,哪怕徒劳幻想,务要矢志不忘!当然,另要补充一句,假使你在追求事业和爱情,也不知是做强者还是做懦夫?做强者,可能会不遣余力、排除万难地去追求;而若做懦夫,恐怕一旦遇到挫折和困难,却会选择逃避和放弃!”
显然,在阿真的话语中,一定期望更生做一个强者。可岂料更生却说:“不!弱者同样会追求事业和理想,甚至懦夫也还有懦夫的爱嘛!”
“懦夫的爱?什么意思?”阿真大惑不解。
更生解释:“懦夫的爱,大概也就是想爱而不敢爱。不会游泳会怕翻船溺死悬河,我双手笨拙更怕会捧坏花朵!正如我一向倾慕你、敬佩你,你原是一个多么出色的人才,德才兼备,品貌出众,但你又像是一幅画,在我心目中只能仰慕而不可触摸啊!”
阿真说:“你未免把我捧得太高而贬低了自己吧,谁说的我只能被仰慕而不可触摸?你眼下不就触摸着我的手吗?你说我像画中的人物,而刚好你是会绘画的嘛,你就送我一幅画如何?”
阿真说着激动起来,不由主动伸手一把抓住了更生的手。
可更生说:“我早有这个愿望,就是想把你的美丽容貌、高尚情操用诗、用画表现出来啊!但我更恐怕拙手捧坏了花朵,实在拿不出令人满意的作品来。”
“不!你仍是缺乏自信啊!你既有这个愿望,便不要犹豫不决嘛。当然,假使你真在为我画像,我也希望你能够画好。我唯期待你的成功之作啊!”
刘阿真话尤未完——
4
突然,在一条小叉道口,一个叫黄镖的男生因与几个女生嬉戏追逐而来,不觉背后撞上了刘阿真。
黄镖是个瘦高个,高举的手里扬着一串闪光铮亮的黄金饰品(项链)。他故意用它来招惹女生,而她们争宠卖俏,也有意与他逗玩。
某女生淘气地喊:“喂,黄镖,你手里拿得什么宝贝?别躲躲闪闪一幅鬼样。你原说过毕业临别要送我一件礼物做留念的啊,这可不是我稀罕你的东西!”
另女生也喊:“哼哼,我猜黄镖这个感情骗子,对谁都许诺要馈金赠银……可就他目前的状况,还是个学生,他买得起金银首饰赠人吗?我猜他也不过弄了个假东西来,故意显摆一下,然后就想藏起来,实在是他想戏谑我们呢。”
“你竟猜他那一条黄锃锃的东西是赝品,不至于吧?想他曾哄我说,在班上就和我最要好了,论起来他还时常抄我的作业呢,这可是大恩大德,不然他要挨老师多少批评和训斥呵……嘿嘿,可是如今,他岂敢忘恩负义,反拿一条假项链来诱骗人?他要真这样,我可会给他好看呢。”
黄镖做个怪脸说:“抄作业的事就别提了,我不说被你那坑了,你反据此来要东西。——哼,这样我可许诺给你的东西也要收回了。”
黄镖其实是在耍赖,他故意拿手里的东西玩得像一条会游动的小花蛇,引得人惊羡、猜疑,一旦达到了炫耀、显摆的目的,继而也又想开溜。可他刚往后退一步,偏偏撞上了人,回头一看,却见是刘阿真。
黄镖对同在一旁的更生几乎视而不见,却对阿真倍感兴趣。他见她被自己撞了个踉跄,不是道歉,反而嬉皮笑脸。
黄镖笑道:“嘿嘿,我手里有葡萄,也只是吊起了你们的那股酸味。瞧你们俩个美眉,虽然那张脸蛋儿很稚嫩、很漂亮,讨人喜欢,我有好东西自然会想着你们;可是不巧,眼见又一位女神到了,她可是我们学校有名的校花啊!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我黄镖游戏人生,不谈崇高理想,却也有二大爱好和追求,其一便是金钱,其二当是美女。如今巧遇这样一位天资玉质,亮丽无比的美女,不由得不引起人的向往啊!所以我臆想,巧物配佳人,如果能将一件礼物馈赠她,也不枉我黄镖青春有此艳遇啊!”
黄镖简直陶醉其中,一边信口雌黄,一边举起手中那串项链,居然就想往阿真的胫上套。他原本有着身高优势,所以那一比划几乎让阿真躲不开。可阿真急了,慌忙缩头避胫,随后恼怒地反去夺项链;——可不料那果然还是一串镀金项链,经不住扯拉竟咯嘣一下断掉了。
阿真生气地喊:“哎呀,黄镖,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竟是这样一个举止轻佻的人!不知自重,恣意妄为,对谁都许诺馈赠礼物,岂不是令人讥笑!而况,你这是什么礼物?一条镀金项链吧,它拣份量这么轻,且质地这么脆,经不住扯拉便断掉了。这原是一条镀金项链!——喂,你就用这种东西来胡弄诱惑我们女生的感情吗?”
“哟,果然是镀金项链?幸亏谁也没上他的当。”两个女生见状也讥讽说,“其实我们早料想黄镖就像这镀金项链一样,决不是什么真货色!”
?请收起你的东西吧!你背偌大一个包袱,别人看见还以为你行贿送礼都送到我的办公室来呢,可其实都是些废纸张。就凭你这些东西,便想在我这里求工作吗?简直是异想天开。你说你会写作、绘画?你说你高考落榜,待业在家?可你知道社会上像你这样的人成千上万吗?如果他们都来向我求工作,那我镇政府岂不干脆改作职业介绍所?”
更生着急地说:“哎呀,作为政府的任何部门都有义务为群众的就业问题负责。而作为镇政府同样应该广开门路,重用知识和人才。请恕我在此既为我个人求工作,实际也反映一下广大人民群众的真实愿望和需求!我提这个建议其实颇具普遍性,只不知胡镇长你肯采纳么?”
胡镇长猛然拍案而起,怒道:“嘿,难道你来求工作,我还要聘你到镇政府参政议政不成?你自以为很有见地吗,其实简直是无知透顶。你乳臭未干,秀才之见,空谈什么建议?你何知道当前形势,国家早打破了‘铁饭碗’,工人在下岗,大学生毕业都没有分配。而你说什么重用知识和人才,那么我问你,你一个高考落榜生和这位大学生(指许钱生)比,谁是人才?我应该重用你还是重用他?”
更生争辨说:“政府下岗政策与广开门路选拨人才并不矛盾,或许二者更有协调作用。至于我与许钱生比,我承认,他比我强,他有文凭有学历,但现在政府也不能光凭这些断定一个人的真才实学呀!或许在此我仅表明自己有特长!”
胡镇长讥笑说:“你的所谓特长,我可见得多了。可我偏不用你,你给我滚出去。”
见胡镇长下了驱客令,那时许钱生也不耐烦了,悄声指责更生说:“哎呀,你还说啥呢。原以为人都有一颗脑袋一样机巧灵活,偏偏你却这样呆板迟钝。不说你的请求和意见已惹得胡镇长生气,便瞧你既来求人办事,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干吗不装点礼品啥的,而尽装这些废纸片呢?你这样子让胡镇长既没得到东西,反怕招人误会,因此他不高兴了,还能让你达到要求吗?所以废话再不用多说,说了也是无用,我劝你最好还是趁早离开吧!喂,你快出去,倒留些空闲让我来跟胡镇长谈谈事情呀。”
就这样,许钱生连劝带撵,把更生赶出了胡镇长的办公室。
但更生委实不服气,被关在门外仍然气愤不平。
他不由仰天长叹道:“唉,这就是我的求职遭遇!我本因穷困之至来求工作,可他们却嫌我包袱里没有装烟酒礼品;我本想凭自己的实力求工作,可他们根本就不看我的资料和作品。这里我似乎看到一个问题,就是贪官污吏的嘴脸,他们行贿受贿,既心虚,又贪婪!看来社会的确是个很复杂的东西。而我处身逆境,恐怕就只能认同被淘汰的命运。”
那时他正自唉叹,可有谁听呢?他绝望了。再一次回望那办公室的门,见它仍紧紧地闭着。
再后来他只好悻悻然地离去。待走出镇政府,走上街头,走在回家的路上,简直也是踉踉跄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