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没有让我爸失望，也不想让他失望。在通过了笔试，面试，三个月的岗前培训，我最终当上了一名警察。让人高兴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李一鹏出院了，恢复地比我想象的要好。虽然也很多后遗症，但至少没死。
老爸一直希望能把我安排去干刑侦。按他的话说，只有当刑警才是升官的正道。虽然他一直跑省公安厅上下打点，但是刑侦大队暂时没有空缺，我被分配到金陵紫金分局治安管理大队。同事都很热情，工作气氛也还算轻松。我希望自己可以从一点一滴的地方做起，当个好警察。虽然是在公安局大院里长大的，但是看人抓贼和自己抓贼那是两回事。
刚开始，我每天光是应付琳琳种种的报表就应接不暇。我感觉自己就快要被各种材料和档案给埋了。当我可以出外勤的时候，才体会到前辈们说的“跑的像大狼狗一样”。我们辖区有五十多间网吧，一百多所特殊行业经营网点。光是例行的巡检也够我们磨破鞋子。
在一次巡检的时候，我看到KTV的门口有个卖花的小姑娘，大概七八岁左右。稀稀拉拉的头发被梳成一个小辫，几缕头发被雨水淋湿了，贴在瘦小的脸颊上。她看见我们，就往回跑。我追上去，抓住她瘦小的手臂。她的表情很紧张，但那大大的眼睛里分明透着的是愤恨。她的这个眼神让我想起了沙莎，当年那个紧紧握着爸爸手的她，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眼神看着警察。我放轻了声音问：“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呢？”她咬着嘴唇不回答我。拍档大神有点嫌我多事。我却执意要把小姑娘带回到局里去。
顺便说下大神。他姓孙。所里还有一位警官也姓孙，比他小，叫小孙。他就被称作大孙。可是喊着喊着就成了大神，可能是办案真的很神吧。至少绩效是名列前茅的。大队长让我跟着他，能多学点东西。
大神说：“这个不计入绩效的。”
我对大神说：“如果孩子是拐来的呢？背后是一个犯罪团伙操控的呢？也没有关系吗？”
“如果真是犯罪团伙，你把孩子现在就带走也是打草惊蛇了。我打赌她有爸妈，你就瞎忙吧。”
大神说的没错。回到局里后，我给了小姑娘一条干毛净，让她把头发擦干。还给她买了杯热奶茶。毕竟是孩子，喝了糖水之后，嘴巴就变甜了，还喊我叔叔。她告诉我，她今年十岁了，和爷爷奶奶过。她把爷爷的手机号给了我。我们等了很久，一位穿的邋里邋遢的老头来了。他说他不想来的。
“这孩子本来就该你们养。你们抓走了她爸爸，你们就该负责养这孩子。”
我这才明白这是一个服刑人员的孩子。可是这爷爷是什么逻辑呀？等老头骂够了，气消了还是把孩子领走了。我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我希望可以帮帮这个孩子。我知道自己是遇上了著名的“僵尸法条”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中的第五十三条明确规定了监护人的职责和也对撤销职责也做了明文的规定。但是没有规定不履行监护职责和侵害未成年人合法权益的具体情形。也没有规定有权申请撤销的监护人资格的人员，单位和适合监护人的具体条件。而且也无任何可参考的先前案例。这样的一道题目如果出现在民法的考试卷中，我肯定就就放弃了。但是在现实的世界里，在这个小姑娘的人生里，我不想交白卷。我联系了未成年人保护中心和社会福利院，从那里了解到如果她的爷爷不具备抚养能力可以联系第二或者第三监护人。再或者送到社会福利院，由社会福利院抚养至其父亲出狱。我按照上次登记的地址又找到了这个小姑娘。
我告诉她，“去福利院就可以去上学，有专门的阿姨照顾你，周末还有义工妈妈的陪伴。”
她一直低着头。
我问她：“是不是舍不得爷爷奶奶？”
她回答我：“我要等爸爸。”
我劝她说，“爸爸出来后可以去福利院领你。”
她又露出了那倔强的眼神：“我就在这里等。”
我看劝不了这个倔强的孩子。又试着联系了社区。社区说，他们的户口不在这里，低保和孩子上学的问题他们都帮不上忙。我感觉到当个小警察能做的也十分有限，可我真的很想帮助他们。
也许是在这件事情上，我花了太多的时间。大神对我有些不满。也有可能是我刚来的时候丢了助力车，还跑去所在的派出所报案。他去派出所督导的时候，被别有用心的人拿这件事调侃过。反正大神对我很不满意，甚至有点故意刁难我。检查记录明明打印好了，他硬是让我手抄一遍。有中超联赛维护治安的时候，他把我指派在外场。结果我只能听得见声音，看不见图像，心里像猫抓一样。总之，大神就是处处为难我。
这天，他一反往常对我的刻板，笑嘻嘻地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今天晚上有大任务。你要好好表现呀。”
“什么任务？”
“扫黄打非专项整治——代号‘春雷’。今天你作饵。”
“大队长同意了？”
“我推荐你的呀，肯定没问题。让你这个小同志也开开荤，锻炼锻炼。他没意见”
“真是够雷的！”我小声地嘀咕着。
没想到晚上的打击目标竟然是一家星级酒店。我穿了件略显老气的夹克，特地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眼镜，进了酒店。我拿出大神提供给我的特殊VIP卡，被门童领进了一间套房。他让我稍等片刻。不一会儿，房间的门铃就响了。我迟疑了一小会儿，打开了房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位身材高挑，浓妆艳抹的大波妹。她把包往床上一丢，径直走到卫生间里，拉起房间和浴室之间的百叶窗帘，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不要一起洗吗？”她殷勤地问。我摇了摇头。听着浴室里的哗哗的水声，我的手心直冒汗。我内心小斗争了一下，还是强装镇定地坐在床上看她洗澡。我对自己说，要是我不看肯定马上就被她察觉。我既尴尬又紧张地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这可比教练宣布参赛名单时让人紧张地多。我以自己的人格做保证，我至始至终都处在紧张的工作状态，我可不是什么色狼。终于“春雷”般的敲门声响起，我才舒了口气。听到那句熟悉的“警察临检。”的时候，我才觉得亲人们来救我了。这场“盛宴”对我绝对是一场折磨。这全都是拜大神所赐。
后来我才听特殊人口管理课的老严说，大神最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有后台的。我这才知道他看我不顺眼的真正原因。大家都会看有后台的不爽，但是分两种。一种人看别人不爽，如果是自己有了后台立刻耀武扬威起来；一种是真心崇拜有能力的人，期待公平的机制的。大神绝对是后者。这也是后来在一起工作中慢慢发现的。
很巧的一个机会，在元宵节灯会的保障结束后，我和大神正准备回局里交枪。看见一帮小混混在砸马路边的报亭。我们俩不由分说就冲上去擒住那帮“活闹鬼”。我拿住最高大的那个家伙的肩，想牢牢锁死他。没想到他居然用左手从腰里拔出把卡簧刀。我也有眼疾手快的时候。我一脚踢飞他手上的刀。大神从后面抱住他，按倒在地。我又对准一个刚才砸的最凶的小子就是一脚，他一直在喊：“警察打人了啦，警察打人了啦。”另外一个顶着“洗剪吹”造型头的男孩儿眼神凶狠地盯着我，冲着我说：“我告诉你，我舅舅是派出所所长。我让他找你麻烦。”这时我呵呵一笑，很刁地说：“不好意思，我老爸是公安局局长，欢迎来找麻烦。”在一旁的大神被我逗乐了。估计这孩子也是瞎说的，不过真算要有个这样的外甥，估计所长大人也是不好意思来领人的。在后面抓捕通缉犯，捣毁入室盗窃团伙的时候，我也十分拼命。慢慢地，大神开始接纳我，把我当成他的搭档来看了。
“我不是对你们这些有后台的有成见。只是我觉得我们的工作有危险，每个人都是把搭档的命扛在肩膀上的。我只是怕你们这些公子哥扛不起。”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爸是军人出身，也是把我当他的兵带大的。”
“有点看出来了。所里有些背景还没你硬的人还整天都把自己捧得高高的呢。看着就让人想抽他。心思也不在工作上，整天就知道怎么溜须拍马，走关系。”
“这也是人家的技能。我们只是学不来而已。”
“我才不要学这些呢。”大神一脸的不屑。
“……”
我很高兴大神可以这样开诚布公地和我聊天了。但是工作上还是有让我觉得很不爽的事情。
局里有个健身室，里面有乒乓球台。中午休息的时候，同僚们都会去打上一会儿。一天，分局长中午也来锻炼一下。我前面的几个同事都被局长大人一一干掉了。轮到我上场的时候，局长发话说：“小李呀，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可是乒乓球专业选手呀。你不要看对手是我，就保留实力啊。你尽管发挥。”
我真的没有保留实力，三下两下就把他打“下了台”。他脸上笑呵呵地说：“专业，真是专业。”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下午，我趴在桌上写报告。老严跑过来对我说：“你还真是听话。他叫你发挥你就发挥呀。哪里能把领导打下台的呀。下次悠着点啊。失手，注意失手。然后说：‘领导的球艺见长。’”
“我说不出来。”
“你可真是个毛头小子。”老严摇摇头，笑笑。
“下次不赢他了，还不行？”我一脸无奈地说。
我心里挺感激老严的，但是他教我说的话，我还真说不不来。我怕自己说的时候都会咬到自己舌头。但是后面和局长打球的时候，我开始学着适时地放水了。真是不明白，局长这场永远不会输的球打的有什么意思？但从此以后，学打会输的球，这也算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吧。
慢慢地，我发现在局里也是有派别的。大神是拿绩效说话的一派，还有一位林警官是八面玲珑，见缝插针的一派。虽然彼此也没有那么对立，但是还是有明显的立场。在局里，似乎你不属于哪个派别也是过不下去的。人就是这么奇怪，到了社会上就要给自己贴一个标签。想想堂哥早在大学就在学生会里开始锻炼了吧。他似乎也提醒过我要积极参加社团，要在学生会里混个一官半职，而我在这方面总是有不灵光。现在起步总觉得有点晚，对人际关系也老是不走心，或者说走不了心。按理，我这样的人应该紧跟林警官才对，我却偏偏和大神越走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