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谚,一个亲切的名字。农村人,小时候听到的第一句歌谣,便是民谚。
民谚,一个古老的名字。中华民族的世世代代,从来都把民谚视为自己精神食粮的一部分。
民谚,一个常说常新的名字。哪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民谚,她总是与时俱来,与时俱变。她是时代的留声机,是老百姓的心里话、口头禅。
民谚,是我国民间文化艺术宝库中一份极为珍贵的财富。它通俗简炼,形象生动,寓意深刻。它是百姓们集体智慧的结晶,不但充满了真知灼见,而且具有很强的艺术表现力、影响力和感染力!
民谚的表现方法丰富多采,幽默、上口、通俗、工稳。大多为一句、两句的形式。一句式的民谚多从四字开始,如:物离乡贵,邪不胜正,众口难调,骑驴寻驴等。两句式的民谚,形式较为灵活,一般为对称句,从三四字到十几个字,从整齐的对称句到不对称的长短句都有。三字对称的,如:一回生,二回熟;一枝动,百枝摇;人怕饿,地怕荒;不怕笨,就怕混;半桩子,饭仓子(半大小伙子饭量大)等。四字对称的,如:一人嘴动,十人嘴酸(引发大家食欲);一争两丑,一让两有(两人争利,都出恶言,两人互让,都受益);人不辞路,虎不辞山(乡土观念);人看其小,马看蹄爪;刀伤好医,舌伤难愈(恶语伤人恨难消);又要尿炕,又要干床(又想舒服,又不争气)等。五字对称的,如:一回被蜂蜇,三年怕苍蝇;人小个子低,说话没人理;天上下金子,也要起得早(鼓励勤奋努力);不怕人笑话,最怕自己夸;要吃(乞丐)怕狗咬,学生怕赶考等。六字对称的,如:一人自作主张,不如两人商量;人闲百日生病,水停百日生毒;手大遮不住天,水大漫不过船;用时抱在怀里,不用推到崖(nai)里(急功近利,唯利是图);吃饭先尝一尝,做事先想一想等。七字对称的,如:一人气力担一担,众人气力搬倒山;人不知春草知春,人不识途马识途;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说短长;大哥嫑说二哥哥,两个哥哥差不多;上山老鸹叫得好,下山老鸹应得好(二人预谋,一唱一和);山高遮不住太阳,水深盖不住浮萍等。八字对称的,如: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说你的城门楼子,他想他的爬竿猴子(心不在焉);打不着野狼打家狗,逮不上野鸡杀家鸡(拿自家人出气);只顾道场做得热闹,不管先人升不升天(只图形式,不讲实效);有佛的地方妖怪多,有福的地方罪恶多;有枣儿也是一竿子,没枣儿也是一竿子(不问实际,一律对待);做买卖不长(盈利)只一时,讨老婆不贤是一世等。九字对称的,如:不撞南墙不知道墙硬,不过渭河不知道河深(涉水过河);头上顶着鹅毛不觉轻,背上压上磨盘不知重(心胸大,啥事都不放在心上);有三门穷亲戚不算富,有三门富亲戚不算穷;鞋再新不能戴在头上,帽再烂不能穿在脚上(不能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等。十字以上对称的,如:大夫门前过请他家中坐,哪怕艺不高没有用不着;随机应变方显军师高见,看风驶船才看船匠把式(技能);最辣嘴的是红皮萝卜紫皮蒜,最难斗的是仰头婆娘低头汉等。无论哪种形式的民谚,都具有共同特点:节奏明快,音韵和谐,言浅意深,质朴自然,朗朗上口,易解易记。有时,一则民谚,往往是几种修辞手法同时使用,更显言简意赅,体微韵远!
民谚总结前人的经验,让后人长知识;总结前人教训,给后人以警示;叙事说理,深刻透辟。例如,喻理诲人的民谚: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事实不容歪曲);草怕严霜霜怕日(一物怕一物);稻多打出米来,人多讲出理来;隔行不隔理;强按牛头吃不得草(凡事要顺其自然);锅小煮不烂牛头(能耐小解决不了大问题)等。自我修养一类的民谚:德胜才为君子,才胜德为小人;今生不与人方便,念尽弥陀总是空;君子不向牛使气(不与无义人较量);人心无刚(正气)一世穷;看我不重,看人不轻(谦虚待人)等。家庭邻里一类的民谚:当家人,恶水缸(大肚量);家不和时被人欺;恩爱重于功名;宁拆三座庙,不破一家婚;慈母有败子(教子要严);家有一老,黄金活宝(孝敬老人);邻居好,强似宝;百金买屋,千金买邻;一家有事,众邻分忧等。处事方略一类的民谚: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好鞋不踏臭屎;身上有屎狗紧跟;阴地好(看风水择墓穴)不如心地好;做事要稳,改错要狠等。守廉戒贪一类的民谚: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良田万倾,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卧一席之地;图他一粒米,失却半年粮;为贪一星火,点燃一场禾(碾麦场);他人的弓嫑拉,他人的马嫑骑等。交朋友一类的民谚:好朋相逢,恶事远离;门内有君子,门外君子来;仁不轻绝,智不轻怨(善良人不轻易与友断交,聪明人不轻易埋怨别人);衣是新的好,友是旧的好;主雅客来勤等。
思索人生,是一辈子的命题。这一方面,民谚涉猎广泛,内容繁多。尽管多是俚语村言,但却发自真情实感,常有入木三分、振聋发聩的功效。劝人修身立节的民谣: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瘦狗嫑踢,病马嫑欺;冻死不烤灯前火,饿死不吃猫剩食;虎瘦雄心在;穷人的骨头金不换;争气不争财等。劝人正确对待成败得失的民谚:省了一把盐,酸了一缸酱(咎由啬生);光吃炒豆不炸锅,光夺城池不损兵(有得应该就有失);寻獐失兔(事难两全)等。劝人慎思慎行的民谚:慢走跌不倒,小心错不了;忙人无智(匆忙做事难以考虑周全);不吃咸菜不口干(不说是非不惹事,没有烦恼)等。
疾恶劝善,是民谚的一大功能。老百姓,就是以这种形式感动人、净化人、教育人的。例如,民谚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打门;地狱在阳间(恶有恶报,法律制裁);坐得正来立得正,那怕和尚尼姑合板凳(做人只要正派,即使僧尼同凳而坐,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等。
养生保健一类的内容,也是民谚的重要组成部分。千百年来,农村缺医少药,要强身健体,主要靠防患未然。这方面,民谚不无功益。例如:吃菜不弃汤,不用请药方;日咽唾液三百口,早晚叩齿三百六;搓双耳,健全身;勤梳头,百病除;萝卜上了街,药方把嘴噘(多吃萝卜,能健体防病,无须买药了);宁可折本,不要饥体(宁可钱财受损失,也不能忍饥挨饿);气是胸中一把刀;心里痛快百病消;饱病难医(过食伤胃);急脱急着(依天气变化及时添减衣服),胜如服药;身安抵万金等。
民谚还是民间的“气象台”。依之观天测雨,往往十中八九。庄稼汉们,就是靠这些“祖传秘方”预测阴阳雨雪,决定收割播种碾打扬晒具体时日的。每逢天气将变或是收播碾打时节,村人们便聚成一堆,搜肠刮肚地集拢出先人们传下来的气象谚语,现炒现卖,立竿见影,集思广益地判断晴雨风热,商量农事安排。只要是正儿八经的庄稼汉,人到中年,谁都能滚瓜烂熟地背诵几十条气象民谚。仅周至的气象民谣就有成百上千条之多。例如,十雾九晴;人黄有病,天黄有雨;山戴帽,蛇过道,燕子低飞大雨到;今晚蚊子恶,明天有雨落;立春雨不停,阴湿到清明;久雨见星光,明日雨更旺;云打架,冰雹下;久雨麻雀叫,不晴也转好;连吹三天西南风,下雨不用问先生;天中蝉声高,预报晴天到;秋后西风雨;初三初四不见月,连阴带下半个月;蚂蚁搬家,天气变瞎(ha);狗洗脸,猫吃草,不过三天雨来到;蛤蟆出洞,大雨靠定;乌云在东,有雨不凶;云往北走,雨下不久;上山风雨,下山风晴等。俗语说,行行出状元,门门有学问。当个庄稼人,也要活到老学到老哩……
民谚是人民口诵的文字,它根植于人民大众生活的沃土之中,它是人民大众培育浇灌修剪枝叶而开出的艺术之花。它用鲜活生动的口语,原原本本的素材,不断加以琢磨提炼,终结硕果。它在流传的过程中,又不断得到修正、取舍、补充和完善。它对时世万物观察至深至细,提炼得愈精愈短,因之生命力愈久愈强。久而久之,更朝换代,斗转星移,它终于“长了诗的翅膀”,跨越时空,飞到我们的身边、我们的耳畔!
民谚,像一条绕村的清流,澄明净澈,源远流长,沁人心肺,可人口昧。百姓们亲它爱它,吃水洗衣淘菜浇田,一时一刻离不开它。提起它,便觉亲近;说到它,分外熟谙;听到它,总是心热!
民谚,像一座巨大的古碑,耸立乡间,沐风栉雨,历经沧桑,愈老愈珍。它的文字,刻在百姓们的心里;它的内容,传在百姓们的口头;它的生命,经世历朝穷年累月常在常新有始无终!
民谚,像一个慈善的老人,行走民间,播福传善,谆谆诲人,孜孜不倦,苦口婆心,泽被群生。孩童在她的教导下长大成人,邻里在她的劝导下和睦相处,民风在她的熏陶下敦厚纯朴,世代相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