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谁也不是,我路过的。”我说。
“路过?”龙七冷笑一声,“在画宅时我便察觉到你的存在,当是宅居的小鬼,懒得与你计较,不想你竟一路跟了来!说,所来为何?”
“我仰慕公子……”我说。
“说实话。”龙七加重了握力。
“咳……我,我见过伞中的姑娘。”我急忙道。
“你认识蜃儿?”我的话引起了龙七的兴趣,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可还活着?”
“你……你先放开我我才告诉你。”我说,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强烈的痛苦。
“孤魂野鬼也敢跟本王讨价还价!”他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
“我要是……魂飞……魂飞魄散了,便再没有人……知道……你那蜃儿的……蜃儿的下落了。”我说。
龙七这才略微放松了手掌,问道:“说吧,她可还活着,身在何处?”
在何处?自然是在这伞中。我想,却赌气不想告诉他。
“你的女人你不看好,倒来问我。”我说。
“你敢耍我?”龙七阴声道,扼了我咽喉的手掌重又注入了重力。
“别,你听……我说。”我急忙道。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龙七横眉道。
“我是不认识她,可是这两日梦到过她。”我说。
“梦到什么?”他问。
“梦到你去竹林找她,她说孩子不是你的,然后就去了竹林的溪水旁,放了一尾胭脂鲤进水里,还叫那胭脂鲤快走,然后她就被红不男一箭穿心死在河边,她死时的情景就和这伞上的图画一样。”我说。
“你说,她临死之前放了一条胭脂鲤?”龙七问道。
“疼,放开我,放开。”我哭叫道,却不回答他的问题。
胭脂鲤!自己成龙之前就是一条偏袭了母族血脉的胭脂鲤,原来她宁死也不肯承认孩子是自己的,不肯让孩子和自己相认。
簌然风破,一刃寒光直奔龙七面门而去,龙七慌忙闪身躲避,扼住我咽喉的手掌也被迫松开。
那错失目标的利刃恰好打灭了案上的烛火,屋中顿时一片漆黑,随之而来的一阵莫名的香气,龙七倒在地上。
窗外跳进一抹黑影,牵了我的手,将我连拖带拽拉带出了天衣坊,直跑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停下。
“你怎么来了。”我说。
“我不来,难道叫他掐死你?”画命冷道,“让你别跟去,跟没听见似的。”
“是真没听见。”我这才想起,追红不男出来时画命是用暗声阻止过我,只是当下我的注意力全在那柄知雨白上,没有听到。
“不过是几声心跳,值当你什么都不顾了的追来?”画命问。
“我觉得那伞和我定是有关系的,鬼差说我阳寿未尽,说不定我能凭着那伞寻到还魂的线索也说不定。”我说。
“还魂?”画命沉下脸色,“我不放你走,你还想还魂?”
我这才察觉到画命语气不善,急忙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小的说笑的。”
“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就……”
“打我个魂飞魄散。”我接道。
“知道就好。”画命很满意,“天快亮了,回去吧。”
“小的不能回去,龙七知道小的是从画宅跟去的,说不定会再去画宅捉小的。”我说。
“哼。”画命冷笑一声道,“我刚撒了遗魂香,明日醒来,那龙七便会将昏迷前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忘个干干净净,他不会记得见过你。”
“哦,那小的就放心了。”我点头应道,心中却仍是放不下那柄伞。
——————————————————————————————————————————————
画宅仍在下雨,画音的梦境也在下雨。
风楼底层,我凭栏站着,看珠玉点点前仆后继打在莲池的水面上。
一条鳍缘微红的胭脂鲤探出头来,朝我吐了几个气泡,可爱的紧,我忍不住伏在栏杆上,探手去逗弄了鱼儿,那鱼儿也不躲我,任由我抚弄。
“白姑娘。”那清澈温哑的声音响起。
“音公子,”我没有起身,只是回头笑道。
“衣裳可还中意?”画音问道。
“衣料很讲究,尺寸正合适,样子我也喜欢,多谢公子。”我说。
“姑娘中意就好。”画音也笑道,“外头雨大,姑娘朝里躲些,别沾染了风寒。”
“我结识的很,不会染上风寒的。”说罢又将身体探出栏杆外去逗那鱼儿。
画音无奈的摇了摇头,提步到了栏前水畔,撑开来风楼是打的那柄伞撑在我的头顶。
“会淋湿的,你也躲进来吧。”我说。
画音愣了一愣,慢慢蹲下身子,和我一起躲在伞下,看着我逗鱼儿。
“认识姑娘也有些日子了,只知道姑娘姓白,未请教芳名。”画音问。
“芳名?哦,问我叫什么是吧?”我问。
“是啊。”画音道。
“还没起呢。”我老实道。
画音又是半晌的苦笑不得。
“不如画某赠姑娘一名,如何?”画音问。
“好啊好啊。”我喜出望外。
看画音也是个有学问的,应该会给我起个不错的名字。
“知鱼,如何?”画音道。
“白知雨?不是龙七那苦命老相好的名字吗?不好不好。”我慌忙拒绝。
“不是知雨,是知鱼。《庄子》有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今见姑娘与这鱼儿如此投缘,姑娘应是知鱼之乐的。”
“这么说来,还是个挺有文化的名字。”我说,“白知鱼,不难听,好吧,就叫白知鱼。”
“既然你这么有文化,我就再问你一件事吧?”我说。
“姑娘请说。”画音问道。
“别人胸口挨刀,我跟着心疼,你说是为什么?”我问。
“看见别人胸口挨刀自己会觉得心疼,自是因为自己的胸口也曾挨过刀的。”画音道,“便如知鱼之名,姑娘必是经历过鱼知乐,方才懂鱼之乐。”
我抿着嘴唇,看着水中自己被雨漪扭曲的倒影,思量这画音的话。
我会为白知雨心疼,是因为我和她有过相似的经历。
对了对了,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和她长得不一样了。
可见,我生前的经历也不甚愉快。
“姑娘为什么叹气?”画音柔声问道。
“只是突然觉得,我忘记了生前种种,也不见得是件坏事。”我说。
画音微微一笑,道:“找不回的东西,放下才是最好。”
“嗯。”我点了点头。
转眼看风楼之外,那下了整夜的秋雨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