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极暖,又没有呛人的烟火味,烧的应是刘家窑的炭。
他张开眼,见床头两盏宫灯光影摇曳,模糊了幔帐外那女子的身形容貌。曲肘支起身子,想问问她是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醒了。”女子听见动静,走到床前掀开幔帐,瞧着凤满笑道。
略有姿色的圆脸傅了稍显厚重的一层铅粉,虽遮住了岁月的憔悴却也不见年轻的光鲜。
看清女子的容貌,凤满目光一黯。
原来是长公主。
“怎的,看见我不高兴?”长公主半嗔半笑的坐到床边,凤满急忙向床的另一侧缩了缩。
“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长公主说着,丰腴素手状似无意拂向凤满的侧脸,凤满偏头闪开。
长公主吞了吞口水——她的确是想吃了他。
“说啊,难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长公主捉了凤满的前襟,撒娇似的拉扯着,三两下便将领口扯开,露出他光洁****的胸膛和清晰的锁骨。
凤满拢起领口,起身向后躲闪。
“你怎么不说话啊?”长公主撅起朱唇佯装委屈,又突然一露皓齿,灿然笑道,“啊呀,我忘了,凤郎烧坏了嗓子,说不出话来了。”
凤满本只是尴尬,如今却着恼起来,怒视着长公主,心下道:我坏了嗓子,还不都是因为你!
“你瞪着我干嘛?我只是请你来唱支曲子,你自己偏要吞炭毁声,如今这般眼神瞧着我,莫不是要责怪人家?”长公主偷偷将“我”换成了“人家”,做出一副跟夫君赌气的小妇人姿态,扭过头去不瞧凤满。
一阵悉索声响,长公主暗喜——自己做到这地步,是个男人应该都会明白了——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凤满近身。转头一瞧,凤满已整理好衣裳,拉开另一侧幔帐下了床,趁长公主忡怔间已然到了门前。
“你去哪儿?”长公主眉毛一立,抖袖而起。
凤满头也不会,去拉那大门,谁知拉了几下没拉开,看来是被反锁了。
“你还能去哪儿?”长公主又道。
凤满垂下手臂,无奈的轻叹了一声。
“我问过陈金定,他说你这么多年都不肯登台卖艺,是为了保全凤家的颜面。”长公主道。
凤满不做表示,算作默认。
“这么说来,你吞炭毁声,亦是为了保凤家的颜面。”长公主又道。
等了许久,他点了点头。
长公主忽然放声大笑,“呸,真真可笑!”长公主啐道,“罪臣之后也配谈颜面!”
凤满猛然转回身,望向长公主的眼中燃烧着羞愤交织的怒火,呼吸声也变得起伏不稳。
“若我知道的不错,你凤家是因为勾结商贩倒卖私盐才获罪的。”长公主揭了凤家的底细。
凤满咬着牙,终点不下这个头。
他睁大眼睛瞪着她,想叫她别说了,喉咙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息声。
瞧凤满目眦欲裂,望言不能的模样,长公主却是一笑——撇开长相不说,单他这脾气就有趣的紧。
“别生气嘛!你要颜面,我给你颜面就是。”长公主突然软糯道,“我求皇兄颁旨昭告天下,就说当年凤家的案子是冤案,为你凤家‘平反昭雪’。”
“平反昭雪”四个字被她咬的格外字正腔圆,似是怕他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讽刺。
长公主的目光从他的双眼移到腰际,又移回双眼,春葱似的一根玉指勾在凤满的腰带上,朱唇贴在他耳旁,暧昧了音色道:“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做个准驸马,如何?”
凤满身子一僵。
准驸马?所谓准驸马,不就是个面首吗?
他一把推开长公主,她一个不防跌到在床上。
“看你一副斯文模样,不想还是个爱用强的。”长公主娇笑道。
凤满脸一红,轻哼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
见凤满朝自己过来,长公主心头一喜,不想凤满突然转过身去,朝着房门撞过去。
“你……你……”长公主气得说不出话。堂堂公主被一罪臣之后这般嫌弃,被她那些兄弟姐妹们知道,以后还要不要见人了。
不行,今天决不能叫你就这么走了!
她挥手将一把粉末洒进炭炉,一股怪异的熏香气味顿时蔓延开来——这是她重金购来的催情熏香,专供半老徐娘勾引少年郎君用的。
转眼见凤满快要将大门撞开了,她一个箭步阻在凤满面前,趁他未及反应,右肩头用力撞向他的左胸口,左脚背悄然勾住他的右足跟,将他仰面绊倒在地,跨坐在他腰际,甩出袖中那柄匕首抵在他颈侧。
“不识好歹。”长公主阴狠道。
本朝的皇族有胡人血统,无论皇子公主自幼都会学些骑射武术,长公主也不例外。
公主用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凤满,两人久久对视着。
一股燥热由小腹升起,蔓延至全身,凤满觉得口干舌燥,眼神也开始涣散。
感觉到自己跨坐之处他的欲望正在觉醒,长公主微微一笑,道:“到头来还是得用这法子。”
凤满的神智开始恍惚,眼前这女人的五官先是变得模糊不清,又重组另外一张面孔。
他微微一笑。
他一笑,晃花了她的眼,也晃昏了她的神智,目眩神迷间,匕首“嘡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按着她的后脑,将那丰艳朱唇送向自己,由浅及深,又淡至浓,千般缠绵,万种滋味……仅一个吻便是无穷的蚀骨销魂。
她心中暗喜,没想到他是个如此懂风情的。
一个翻身,他将她压在下面,刚要去扯她的腰带,忽听外头一阵嘈杂,张太监那尖细刺耳的嗓音响起:“公主,着火了,快出来避避吧。”
“着火便去灭了,本公主也正着着火呢,别来扰我灭火。”长公主说罢,又与凤满纠缠至一处。
“可是,公主……”张太监又道。
“滚!都给我滚。”长公主怒道。
张太监无奈,叫侍卫将房门外的锁打开,以免大火烧过来时长公主困不可逃,然后领着人救火去了。
见人都走远了,木丫自暗处出来,推开房门进去,见凤满正与一女子纠缠着,想来就是那长公主了。
“凤满!”木丫惊叫道,本以为他心性高傲,定不肯屈服,谁知他竟一脸销魂的与那女子唇齿纠缠着,亏了自己还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进来救她。
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凤满转过头去,被那破门而入的冷风冲醒了大半。
怎么又两个木丫?凤满讷讷着,转过头去看那被他压在身下的女子,由回头瞧了瞧站在门口的女子。
“亏我还跑来救你,不想竟搅了你的好事,你……你继续吧。”木丫羞恼道,转身就要离去。
凤满急忙起身拉住欲走的木丫,又因那催情香引起的眩晕跌倒在地。
被催情香熏昏头的凤满根本分不清哪个木丫是真的,只是觉得哪个都不能走。
“凤郎,怎么了?继续啊。”被凤满撩拨起****的长公主不满道,起身见凤满正死命拉着一个不知来处的丑丫头不肯放手,怒火腾然而起。
“哪来的粗婢这般不懂规矩,公主卧房也是你随意能闯的,看我不叫人打煞了你!”长公主恶狠狠道,“来人啊,来人啊!”
侍卫太监侍女们都赶去救火,无人应她。
事到如今,木丫也猜出了大概,“你快起来,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凤满仍是神志不清,随木丫的拉扯站起身来,走出两步又被自己绊倒在地。
见那丑女人要带凤满走,长公主急了,也不等人来,而是亲自走到木丫近前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将木丫扯倒在地。
“哪儿来的贱人,敢动我的男人。”说着便一巴掌扇在木丫脸上。木丫瘦小,被这一巴掌将她打得就地一滚。
凤满迷惑的看着两个木丫的拉扯打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帮谁。
趁木丫摔倒,长公主蹲下身去捡那方才掉落的匕首,顺手捏了捏凤满的白皙脸蛋,笑道:“夫君,好好呆着,待我收拾了她咱们再继续。”转身欲朝木丫去,忽觉颅后一沉,接着便双眼一翻晕倒在地。
木丫急忙扔掉手中那只矮凳,惊怕的连呼吸都忘了。
不行,此地不可久留,等公主醒来过来就走不了了,趁侍卫太监们还在救火,自己和凤满要赶快逃。
木丫上前扶起凤满,瞧门外起了风雪凤满又衣衫单薄,便取下衣架那袭黑狐裘披风给凤满系上,扶起他逃出了长公主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