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下雪,天地间是一片奇异的明亮。
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在崎岖山路上,木丫一不留神与凤满一并跌倒的地。
幸而长公主将凤满带来北郊别苑,若是再洛城,此时城门未开,二人怕是跑不了的。
“咱们……歇一会儿。”木丫边喘边道,抬眼见山腰上隐约有一抹半圆形的黑影。
木丫眼睛一亮,朝凤满道:“咱们去那儿看看。”
她强打精神扶起凤满,朝那半山腰上的半圆黑影走去。
果然,果然,那半圆黑影果然是一口被人废弃的浅窄窑洞,门窗被经年藤蔓遮住,不细瞧根本看不出。
大雪铺天,片刻便能掩去她与凤满的足迹,应该不会很快被人追上,不如先在此地躲躲。
木丫小心的扒开藤蔓,推开朽腐的窑门,扶了凤满进去在土炕上坐下,自己返身回来,小心整理好藤蔓,掩上了窑门,这才长出一口气。
谢老天爷保佑,叫自己找到这么一个遮风挡寒的地方。
“咱们先在此休息,等雪停了再做打算。”木丫向凤满道,说着便精疲力尽的仰倒在土炕上。
好累,好困,好冷,真想就此睡过去算了。
忽觉身体一暖,她被搂紧一个滚烫的怀里,她睁开眼,见凤满那荡漾着魅惑光泽的双眼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灼热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鼻梁上。
“你……”不等木丫说完,唇上便堵了他的吻。
长公主下的催情香还未失效。
忽深忽浅,忽轻忽重,忽热烈忽缠绵,吮走全部气息,再丝丝缕缕送回……比起十年前那粗拙一吻,他长进了很多。
她因缺氧而晕眩,然心中的警钟却轰然作响。
一巴掌下来,打偏了他的俊颜,一丝清明在他脑海中闪过,顷刻又被****淹没殆尽。
他的唇又朝着木丫压去,木丫偏头躲过去,带着哭腔朝他道:“你醒醒,我是姑姑。”
他听不见,那催情香的药效模糊了疼痛,也掩盖了他不愿再守的世俗伦常。
好暖。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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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挽回了。
他想。
他与她之间再也无可挽回了。
虽是催情香作祟,可他也不能对她做出那种事啊。
她的眼神,对,她的眼神,她看这他,却又不是在看他。
他想说对不起,却发不出声音。便是能发出声音又如何,说了对不起,一切便能当都没发生过吗?
他懂她的眼神。
她不要他了,不想再见,甚至希望不曾认识他,此时看见了,也权作看不见。
他穿好衣裳,捡起落在地上的黑狐裘披在她****的后背,她扯下那狐裘一把扔在地上。
他捡起狐裘,重披回自己身上,离开土窑。
时至黎明,风雪仍剧。
他行尸一般走了一个白昼,回过神时又是黑夜。雪不知何时停了,风也不知去向,皓月当空,夜似乌纱笼了白昼。
抬头看见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乌柞树,他便在树旁停下,掸掸手脚,利落的攀上第二根斜枝。
目测了一下此处到地面的距离,解下腰带,一端系于树干,另一端绕在自己脖颈上,然后身子一倾,跌下枝头。
寂静中咔嚓一声脆响,如足履踩过枯枝一般的,他的椎骨被自己的体重坠断了。
果然比上吊干脆的多。
最后,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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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阳光却是冷的,前些天下的那场雪已然消化殆尽,山色也灰暗下来。
瞄中一棵恰适合用来烧制“一捧雪”的百年乌柞树,木丫便叫牛车停下。
这满山的乌柞林皆是刘家祖祖辈辈种下的,她虽是半路姓的刘,对这片林子的疼惜却是丝毫不逊于刘二。
她跳下牛车走上前去,怜惜的抚了抚树干,又低声念了几句刘二教她的类似超渡的咒语,方才扬起手中的斧头,砍将下去。
砍了大半个上午,那棵百年乌柞才顺坡倒下,待木丫将它砍成数段,搬上牛车,日头已然偏西落去。
“谁?”她抄起斧子猛然回头道。
这些日子,木丫总觉有人在盯着自己,这会儿又有了这种感觉。
不见鸟兽,唯风吹枯草低,她四下瞧了瞧,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不寻常,应是自己多心了。
赶着车回了刘家窑,满车原木送进窑里排好后出来,拭了拭额角的汗,不自觉的朝天边看了一眼,见日头已然半没入地。
管他去哪里,都与我无干了!
她想,转身引燃了茅草开始烧炭。
烧制‘一捧雪’大致分四个步骤。
首先,将原木放进窑里,敞开窑口烧了三天三夜,叫那木头通体着火。
然后,封上窑口用低温焖烧七天七夜。
三日三夜加七日七夜,木丫一共在窑旁守了十日十夜,今天便是开窑的日子。
虽然这十日里也不是全然不曾睡过,可心里总惦记着这炉炭,觉也睡得不踏实。
木丫抡起槌子,几下便砸开了被泥糊死的窑口,热浪裹挟着火星翻滚而出,冲得木丫朝后退了几步,幸好她经验早熟,又穿戴了隔热的护具,不曾伤到分毫。
她丢了手中的槌,又抓起一把钩耙,麻利的将窑里的炭一根根勾出来,又迅速的用消火沙掩上。
这次她将钩耙伸进窑时,不知勾到了什么,重的险些将她反带了进去。
她屏住呼吸,眯了眼睛朝炭窑里看去,见一个通体橙红巨大炭块横在炭窑里,躯颅四肢俱全,连满头长发也如燃着的炭火一个颜色。
自己明明不曾放过人形的原木进窑,此刻窑里怎么会出了这么个东西?
莫非是刘二说过的什么窑神?
她一惊,顾不上多想,慌忙又将钩耙探进窑里,使了吃奶的力气将那人形拖出窑外,那本就燃着的人形炭见了空气立刻由橙红变成了亮黄,依稀可见眼耳口鼻,更确切是个人形了。
她急忙丢了钩耙,换过铁铲,铲过消火沙将那人形盖严,完完全全隔绝了空气。
她等着,等着,等炭火被闷熄,她才好拨开沙土,看看那人形的炭块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窑神。
她盘算着时候,算着炭火差不多被闷熄了,便抬手去拂那消火沙。此时沙土一动,一只大掌探将出来,紧接着整个人形也缓缓坐起,凌乱的长发披散了满身。
他轻咳了两声,自口中吐出两沙土,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
“凤……凤满?”木丫讶异的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