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子和沐子看似高兴，心里，却唯恐成绩不好辜负了芳草。她们知道妈妈在意她们的学习成绩。得到好的名次，芳草会高兴，否则她会不高兴。下午，湛蓝的天空飘拂几缕雪白的云彩。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刚下过雨的地上，也照在绿油油的小苗和芳草的身上。大地，散发着水蒸气，潮热潮热的。芳草躬身低头给小苗锄草，似乎聚精会神，实际心不在焉。她心里由衷地惦记女儿期末的考试成绩，眸子不时朝小路张望。她的心，早已飞到女儿学校。女儿的成绩倘若不理想，她们能承受打击么？会不会沮丧？会不会哭？如果成绩好，或拿了第一名，她们会不会骄傲？芳草像往次一样胡思乱想，她注重两个女儿的心理成长，隐约超出了其他。
时间怎么像静止了？琳子和沐子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哦。芳草烦躁地盼望两个女儿赶紧放学，盼望她们的成绩单，就像期盼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天，十分闷热，热得人喘不过气。她用毛巾，拭去面颊的汗水，心想我一定要给女儿创造好的生活条件，督促她们努力学好文化知识，将来考上大学，成为一名大学生，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再不要像自己这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我的孩子一定要超过我，否则，我对她们的教育就是失败的！刹那，芳草心底又泛起一股阴云，心头涌起无名的惆怅。她时常如此忧虑、担心夫妻间的不和谐，会影响女儿的学习和性格的发展，这种不可言状的忧郁感伤，霎时使芳草的心绪一落千丈。我能做个好妈妈么？她默默问自己。无论怎样，我必须做好这个妈妈！与杨茂森一起，把这个家维持下去，不为别的，为了无辜的孩子，我必须这样做。孩子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命根子！
抬起头，她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向远处眺望。忽然，她望见很远的地方，有个小红点正快速地向前滚动。女儿，是女儿回来了？芳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小红点愈来愈近，她模模糊糊望见像是沐子。对，是沐子。芳草扔下锄头，飞快地迎着女儿向前奔跑。小红点由远而近，刹那变成了小红孩。沐子身穿鲜红鲜红的乔其纱连衣裙，像一只从天边飞来的红蝴蝶，她不顾一切地向芳草飞奔而来。
“妈——妈——，我得了第一名——”
沐子人未到，她兴奋的声音，像电波一样飞快地传进了芳草的耳畔。芳草明白，女儿希望在第一时间，让自己知道她的成绩。而她，更希望在第一时间，痛痛快快分享女儿的快乐。只见沐子左手高举第一名的奖状，右手拿一个本子和两只铅笔，边跑边喊，兴奋的不得了。芳草如箭似飞，三步并做两步，跑到沐子面前，一把将女儿抱起，像鸡啄米一样，疯狂而甜蜜地亲吻沐子。沐子明白，亲吻，是妈妈对自己最高的褒奖！
“好女儿，好宝贝，你是妈妈的骄傲，妈妈为你自豪。妈妈爱你，好爱好爱！”芳草眼里滚动着幸福的泪花。女儿得了第一名，她比女儿还兴奋。手捧女儿的奖状，芳草好似手握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妈妈，您又哭了。”
“妈妈是喜极而泣。”芳草流着泪笑着说。在笑的一刹那，她脑海里急速旋转着沐子两三岁时的一目目场景——每次，她去合作社购物或办事，临行总不忘对女儿说一句：“你愿意自己在家看家，还是愿意跟我去？如果你跟我去，就什么东西都不许要。”
沐子很乖，她立刻仰起小脸、咿呀咿呀软绵绵的，“妈妈，我愿意跟您去，我什么东西也不要，我听话。”
每次，沐子望着卖冰棍的白箱子，听着“小豆冰棍三分钱一根，白糖冰棍，三分钱一根”的吆喝声，沐子总会把一只手指含在嘴里一眼一眼恋恋不舍地偷偷斜视。她坐在自行车大梁上，仰视芳草，问：“妈妈，您说冰棍是白糖的好吃，还是小豆的好吃？”芳草明白，女儿渴望吃到冰棍，又不好违背自己的诺言。手头若有富余钱，她都会给幼小、听话的女儿花3分钱买一根冰棍。沐子喜欢和芳草外出，因为，不但能和妈妈在一起，还有可能吃上一根冰棍，她的心情愉悦而舒畅。
芳草心里想：女儿当时的心情未必愉悦、未必舒畅，也许女儿的心情是压抑的，因为自己带女儿出来，是有条件的！
“妈妈，您别哭，我会继续努力的！”突然，芳草听见沐子在一旁嗫嗫嚅嚅。她猛然回过神，暗自感叹，自己又走回了过去！
“你姐姐怎没回来？”她擦了擦眼睛，问。
“我姐是班长，每天她都回来的晚。”沐子搂着芳草的脖子，默默窥视芳草的一双泪眼，亲昵而拘谨地说。
这时，杨琳气喘吁吁跑了回来。她的脸颊，隐约有种难为情，芳草笑着问：“琳子，你怎么才回来？”
琳子走到芳草身旁，十分腼腆道：“妈，我这次没考好！”她一只手拿着奖状，另只手拿一个黄色的瓷盆，忐忑不安地走到芳草面前。
“你考第几名啊。”芳草边问边拿过奖状。
“第二名，第一名比我多0.5分，他比我多得了一个小勺儿。”
“不错不错，0.5分的距离，不远不远。下次努力争取超过她。”见杨琳惋惜，芳草赶紧安慰。她深知孩子的劲头，可鼓不可泄。况且第二名也不简单。芳草很赏识自己的女儿，她双手捧起琳子的脸，亲切地说：“在学习上，关键是努力，虚心，认真，不马虎。只要做到这几点就行。考第二名也很了不起，也值得庆祝，一会儿回家，妈妈给你们蒸鸡蛋羹。”
“妈妈，我就是因为马虎，才把本来算对的应用题，得数写错了一个字，那道题减一分。”杨琳遗憾地说：“不然我比第一名还多0.5分呢。”
“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避免，会做的题，不要在马虎上丢分，这就对了。不会和不懂的，平时多请教老师，直到弄懂弄会，不能有一丝马虎。”芳草语重心长，“这样吧，妈妈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么？”
一听讲故事，杨琳和杨沐拍着手说：“好，好，好”。
“话说20年前的一天，有一个老奶奶领着一个小男孩，去乡医院看病……”芳草慢慢地讲：“从医院回来，路过亲戚家，老奶奶领着小男孩到亲戚家歇了歇脚。这家亲戚，是小男孩的姑奶家。小男孩的姑奶是一位家庭妇女，没有文化，但很勤劳，心眼也好。小男孩的姑爷爷是村子里的兽医，他家，有给家畜家禽治病用的各种药物，还有剧毒药物……”
“妈妈，什么叫剧毒？”沐子打断芳草的话，问道。
“剧毒就是有强烈毒性的药，人和牲畜吃了就会死。”芳草告诉女儿。她继续讲道：“老奶奶领着小男孩，到姑奶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姑奶蒸了热腾腾的窝头留老奶奶和小男孩吃了饭再走。可老奶奶想：3年大饥荒刚过去，家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就对姑奶说早饭吃得晚，此刻，还不饿，就不吃了。小男孩望着香喷喷的窝头，口水直在心里流。老奶奶冲小男孩摇摇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坐会儿就回家，不想给姑奶添麻烦。小男孩没作声，也没敢说自己饿。
老奶奶和小男孩告辞回家了。万没想到，太阳刚落山，姑奶家就来人报丧了，说姑奶的儿子和两个孙子，吃完中饭，就全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姑奶错把一种叫砒霜的剧毒药粉，当成苏打粉蒸了窝头。姑奶心想儿子干活累，孙子又小，香喷喷的窝头，她自己没忍多吃，让儿子、孙子多吃了些。结果，儿子和两个孙子中毒太深，他们糊里糊涂就告别了人世。姑奶捶胸顿足、恸哭流涕。一切，都晚了，只有悔恨，留在姑奶苍老的记忆里，直到永远，永远。”
芳草十分认真地给两个女儿们讲了这个故事。然后她说：“你们猜，那个小男孩是谁？”
杨琳和杨沐相互对视，摇摇头。忽然，杨琳问：“妈妈，是咱家人么？”杨琳毕竟大几岁，思维敏捷，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望着芳草。
“是的，是咱家人。”
“是谁？”两个女儿齐声地问。“他不是别人，正是你们的爸爸。想想看，如果，你爸爸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倘若，他非要吃姑奶奶家的窝头，那将是什么后果？”
“妈妈，我爸小时候真乖！”
“是的，你爸爸小时候真的好乖。”
“你们说，这个故事还说明什么问题？”芳草问。
“说明小孩要听大人的话。”沐子抢先答。
“还说明姑奶奶不识字，她要上学就好了，”琳子说：“就不会把苏打和砒霜弄混了。”
“对，是这样。所以，要好好学习文化知识，做一个有文化的人。这个故事，还说明什么问题？”芳草像老师一样循循善诱。
“还说明姑奶奶太马虎，她在家做饭，肯定知道苏打粉放在哪，不该和砒霜弄混。”琳子忽然有所悟，她眨了眨眼睛，说。
“对，这是最重要的。马虎是人类的大敌，许多事情都是因为马虎，才酿成了大错。”芳草说：“譬如，司机撞人……”
“妈妈，我知道了，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我决不马虎！”杨琳一脸严肃，她郑重其事地说。小杨沐在一旁，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那以后，杨琳很少因为马虎丢分。每天的作业，都认认真真完成，考试成绩一路领先。她连年被学校评为三好生，优秀共青团员，多次获全国奖、市级奖、校级奖。女儿们的获奖证书、奖状、奖章等物，在芳草看来，比什么工艺品都贵重。她小心翼翼把证书、奖品收藏好。她深知，那些物品是女儿的荣誉，是她们辛勤劳动和汗水的结晶。她更清楚：成绩与荣誉，都属于过去，前面的路更艰难，竞争更激烈。对于社会底层的普通老百姓，想在社会中争得一席之地；想不被人看不起；想做一个对家庭，对社会有贡献的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努力和拼搏！
芳草在要求女儿努力学习的同时，自己也不甘落后，她力争把生意做大、做好。为使两个女儿在德、智、体、美、能力、素质等全方位得到发展，她掩藏起岁月沧桑，烙印在自己心中消极、迷惘和不良的一面。把积极、美好、光明、磊落的东西，教给自己的孩子。在日常生活中和寻常小事上，她力争使女儿做到诚实、守信、善良、友爱、进取。芳草深深懂得，身教重于言教这一千古之训。每次外出进货，她尽可能地给老人们买些吃的穿的，然后，让两个女儿给太爷和爷爷、奶奶送去。久而久之，家里无论买来什么东西，两个女儿连问都不问，就给爷爷奶奶送走了。芳草不忍削弱她们的积极性，也不可能排斥女儿的善良。即使拿走的东西，不是给老人买的，她也从不责怪女儿。
春节，两个女儿每人收到4元压岁钱，芳草问：“你们俩准备用压岁钱做什么？”
沐子说：“我想让您给我存着，等我将来上大学用。”
芳草抿嘴笑，未吱声。“你呢？”她问琳子。
“我想，”琳子眼睛转了转，笑说：“我想把我的压岁钱寄给我姥姥。”
“好。”芳草把两个女儿搂在怀里，说：“你们的想法都对，都非常好，可我最赞成的，是琳子的想法。因为，你们离上大学还远，还需好几年时间，把压岁钱先寄给你姥姥比较好。你姥姥年纪大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两个女儿不声不响地凝神聆听。望着沐子，芳草十分感慨地说：“你想，如果没有你姥姥，你怎么会有妈妈？没有妈妈，就不会有你们，从这个意义上说，姥姥，奶奶，都是功臣！你们说对不对？”
杨琳和杨沐高兴地点着头，把4元钱装进信封邮走了。张文华收到外孙女的信和压岁钱，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并连连夸赞：“这么小的孩子，就懂得孝道……”
杨茂森也爱他们的女儿，而他从来不管，任凭女儿爱怎样，便怎样。只要她们吃饱，穿暖，其他，都无所谓，纯属无原则溺爱类型。他常说：“树大自直，等孩子长大了，就什么都知道了。”杨茂森的说法，芳草只有一种理解：那就是，对孩子不负责任。时间进入21世纪，芳草对杨茂森的说法，又增加了一种理解，那便是现代人常说的——任其自由发展。
如何育子？一直以来芳草都认为：无原则地溺爱，就是纵容，就是对孩子不负责任。在教育孩子问题上，芳草和杨茂森存在很大分歧。她的教育理念，思维，比较老套而传统。她认为：人的教育，就是要从孩提抓起，孩子对的要鼓励。错的要纠正。大错特错，打几下屁股也无妨。只要对孩子起到良性作用，适时宽松、适时严谨就好。这样，不至于养成孩子偏执、任性的习惯。诸多事情，需要家长正确引导和纠正。毕竟，家长比孩子有阅历，思维也丰富多采。等孩子已经长大成人，许多不良习惯已经形成，再从头教育，从头纠正，难度之大，改之晚矣！芳草以自身的成长经历、对照母亲管教自己的事例为蓝本，做反面教材的联想：教育孩子，首先要给予怜爱，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绝对杜绝以粗暴的手段和污秽的语言，镇压和伤害孩子。生命不仅是被制造出来的，更是在关怀中成长起来的！
在长期的生活中，芳草不断总结教育孩子的方法，总结出了一个公式——爱护+肯定+引导+鼓励+鞭策+严厉。能使孩子在关爱中，健康而快乐的成长，是最理想、最人道的！无论，这套理论对与错，总归这是芳草自己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总结出的经验。使她欣慰的是，这种教育方式，在一双女儿身上见了成效。因而，她很高兴。芳草一心把女儿培养成纯洁，善良，有德行，有教养，有文化的孩子。像珍珠一样光彩照人，像美玉一样纯洁无瑕。将来，能做个襟怀坦白，光明磊落，顶天立地的人。一直以来，芳草都以如此标准，教育、衡量自己的一双女儿。
张文华从东北来北京看望芳草。芳草家有一只大花公鸡能看家，一见陌生人，它就乍起两个美丽的翅膀，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大花公鸡不了解张文华与芳草一家人的关系，它乍起漂亮的羽毛，凶狠狠地向张文华扑了过去。张文华出于自卫的本能，不由自主抬腿便是一脚。虽然大花公鸡咯咯咯地叫唤着被张文华踢跑了，而3岁多的沐子却急了。沐子最喜欢自家那只大花公鸡，望见外婆踢自己心爱的大花公鸡，她生气极了。两只手一齐伸向外婆的脸，把张文华挠了个满脸花。
这还了得？望着母亲被女儿挠的满脸血印，芳草在沐子的屁股上狠狠地甩开了巴掌！此事，沐子牢记于心，许多年不曾忘记。芳草知道打孩子是强硬而恶劣的手段，应该进行心理引导才是。而适当的武力镇压，必要情况下实施一次武力，也未尝不可！关键是，必须在孩子犯极大错误的时候，并且，要孩子知道她为什么挨打。以后，她应该怎样做，是至关重要的。上学会写字了，芳草要求沐子给外婆写信道歉。沐子写了一封毕恭毕敬的信，诚恳地向外婆道了歉。且每次沐子给外婆写信，都不忘记为那件事，再三道歉、忏悔！这使张文华反而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不该踢外孙女最喜欢的大花公鸡。此事虽小，却使沐子长大后，养成了襟怀坦白的品格。从小到大，无论在家或在学校，只要她做错了事，就会诚恳承认错误，主动向人道歉。因而，沐子的朋友很多。男生，女生，男老师，女老师，都喜欢和她交朋友。
杨琳是长女，芳草对她的要求更加严格。杨琳上大二那年，不知为何事，她和宿舍同学王云闹了意见，二人一年多互不理睬。了解了这件事，芳草严肃地说：“琳子，不管你与王云因何事引起，总之事情已经过去，无论谁是谁非，你都要主动找她和解。这样，妈妈和同学们都会认为你是最棒的三好生！”芳草鼓励女儿首先承认自己的过错，与王云和解。班会上，琳子当着全班同学，流着眼泪，真挚诚恳地做了自我批评。王云听后感动得哭泣起来。她连连说道：“那次是我不对，是我不好……”那以后，二人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并且成了永远的朋友。
芳草牢记《三字经》的话“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一定是母之过，她想。没有不合格的孩子，只有不合格的父母。教育孩子，首先要从自己做人、做事和能力的培养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