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灵使,不知能不能给我几个沙袋,就是绑在身上的那种。”顾异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站在门外问道。
天刚朦朦亮,太阳还没有升起,除了那飞瀑,山谷的一切都还在沉睡之中。
门却打开了,姜星野似是被顾异吵醒,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倦容,也没有怒意,只是头发稍显凌乱,冷冷的看着顾异。
“不好意思,姜灵使,将你吵醒了。不知可否借在下几个沙袋?就是绑在身上的那种。”顾异再次说道。
“沙袋?”姜星野莫名其妙的看着顾异,不知顾异口中所谓的沙袋是何物。
“就是布袋子,里面装上沙子,差不多有小臂这么粗,一个挨一个系在一起,能够绑到手脚以及腰间的那种。”看姜星野一脸的不解,顾异连说带比划的解释着。
“没有。”
“也是啊,这个世界上的人怕是用不到那玩意。算了,不打扰姜灵使休息了,在下告辞。”说罢,顾异若有所思的回了屋子,留下愣在原地发傻的姜星野。
没有沙袋,这该如何是好?自己一个大男人也做不来那玩意。单纯的这样锻炼,速度、力量、耐力、爆发力根本提升不了多少。顾异单手倒立,一边起运周身,一边思考着。
半个时辰后,顾异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粥,眉头苦皱。这就是顾异的早饭了,一碗白米粥,一碟青菜。这幽灵宫哪里都好,只是这饭,实在是太过清淡。顾异在这里住了有半个多月了,没吃过一口肉,嘴里都快没味了。顿顿吃青菜喝粥,顾异实在咽不下去。
之前在冥王殿大牢,便是人肉与尿,自己也吃得很欢。可一旦逃出来,吃着青菜配上白米粥,自己反倒嫌弃起来。诶,人啊,果然不能对自己太过放纵了。想到这里,顾异捧起碗,开始大吃起来。
若是来个酱肘子该有多好,没有酱肘子来个红烧肉也行,最不济给个鸡腿可以吧?顾异放下碗,默默的幻想着。
突然,顾异感觉有东西带着风声直奔自己的脑袋,回头便看到一团青色的东西朝自己扔来。顾异果断伸手,干净利索的抓在手中。“好重。”顾异虽将东西抓在手里,却提不起来,东西“彭”的一声掉到地上。
顾异仔细一看,却是几十个沙袋。顾异抬头,便看到姜星野走了进来。
“是吗?”姜星野冷着脸问道。
“我看看,”顾异说着解开将沙袋绑在一道的绳子,拿起其中一个,打量着。
这沙袋做的简单粗暴,全不似他在之前世界见过的那般精致。只是一块粗布包着一团沙子,用针线缝合,两头再缝上带子。整个沙袋针脚很是粗糙,一看便知不是出自极善女红之人。
“你做的?”顾异抬头问道。
姜星野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顾异心头突然涌上一股感动。姜星野一大早被他叫醒,又被他提了莫名其妙的要求,不但没有发怒,反而亲手帮他做了这些沙袋。虽然粗糙笨重,但这份心意,仿佛一道暖流温暖着顾异的心。或许她只是遵照风素庭的吩咐,尽量满足顾异的要求。可若真是那样,她完全不必亲自动手。太阳才刚刚升到一半,只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几十个沙袋便扔到了顾异面前。不说找沙子,便是将它们缝到一起,怕也是很赶吧。
这姜灵使看着面上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脸的不近人情,只怕心中也是一片火热啊。顾异心下不由感叹着。
“谢谢。”顾异发自内心的说道,“还没吃饭吧?可惜早饭都被我吃了。要不,你吃点水果?”顾异想表达自己心中的感动,却找不到任何东西招待。
“不用。”姜星野见顾异很满意那些沙袋,转身就走。
“等等,姜灵使。下次要是想喝酒了,叫我一声,一个人独饮多没意思。”顾异笑着说道。
姜星野闻言,突然转身,盯着顾异,眼中的写满了戒备。
“不用这么紧张吧,就算是一百个我也打不过你啊。只是你早上开门的时候,我闻道了酒味而已。要知道作为一个酒鬼,鼻子通常比别人的要灵一点。”顾异赶紧解释道,生怕姜星野突然暴走,将自己痛打一顿。
姜星野听罢,放下心来,只要他没有窥视自己便好。也不再多言,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口时突然扭头说了一句:“好。”
“兰汤晚凉,鸾钗半妆,红巾腻雪初香。擘莲房赌双。罗纨素榼,冰壶露床,月移花影西厢。数流萤过墙。”顾异看着门外即将消失的背影,轻生吟道。
顾异口中所吟的词句被姜星野尽数听在耳中,或许顾异本就是故意说与姜星野听。姜星野一时怔在门外,心中涌上一阵温暖: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懂自己,看得见自己的寂寞。
“擘莲房赌双,数流萤过墙。”姜星野喃喃道,转身将自己关在门内,斜倚在门上,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这一个差不多该有五六斤吧?”顾异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笨拙的将沙袋绑到身上。顾异真的很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可惜屋里没有镜子,估计会很傻。
三十多个沙袋绑在身上,臃肿且不说,关键是身上突然多了近两百斤的负重。顾异还没有动,便感觉自己快要累趴下了。顾异试着走了几步,除了有点行动不便,有点笨重,其他倒也没什么。顾异打开门,见廊中无人,便开始慢跑起来。
“不行了不行了。”顾异说着仰倒在一处平台上,气喘吁吁的自言自语着。只不过半炷香的功夫,顾异便支撑不住了,饥肠辘辘,前胸贴着后背,浑身酸软,四肢无力。
她还真实在,一点都不偷工减料。顾异看着姜星野紧闭的房门心中暗道:只是不知此时,她又在屋子里干嘛,喝着闷酒还是睡回笼觉?
就这样,顾异每天醒来,先打坐一个时辰,然后绑上沙袋,趁着天不亮,廊中无人,便开始慢跑。一个时辰后,继续打坐调息,然后是倒立,俯卧撑……周而复始。顾异不知道这些方法有没有用,至少锻炼了身体,决计不会有害处。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顾异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每天开门都可以闻到清新的空气,每次筋疲力尽都可以听到飞瀑冲击岩石的清响。顾异慢慢习惯了这粗茶淡饭的无肉生活,也慢慢习惯了三十几个沙袋每天绑在身上。
或许,并不是习惯了,只是不得不接受。顾异并不喜欢粗茶淡饭,更不喜欢那三十几个沙袋,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试着喜欢。
这一日,云低垂,天欲雨。
自顾异来到谷中,还是第一次碰到雨天。不大,也不急,只是密密麻麻,将山谷全部罩在水气之中。顾异刚打坐完,百无聊赖的看着漫天的雨。
雨的声音,像是一首哀伤的怨曲,让人不由得想起远方的你,或许只有寂寞的人才能懂得雨的心情。
“好想淋场雨啊。”顾异看着谷顶,喃喃道。
顾异解下沙袋,右手握住垂下的青藤,用力一扯,感觉很是牢固。顾异顺着青藤,向上攀爬,好在顾异一直住在最顶层,须臾间,便爬到了宫殿顶上。
“舒服。”顾异伸开双手,对着雨作拥抱状。
顾异遮住额头,向谷顶看去,隐约间看到谷顶有一处亭子。顾异毫不犹豫,双足一点,抓住青藤,借势而上。一个多月绑着沙袋还是很有效果,顾异从没想到自己一跃可以跃到十几米的高处。
长衫早已被雨打湿,紧紧地贴在顾异身上。顾异悠然的朝着亭子走去,如果此时手中有一把折扇,雨中漫步,该会有多潇洒飘逸。顾异不禁自问道。
远远的,顾异看到亭子里站着一个人。雨下的太密,隔着又远,他看不真切。只是觉得,在单薄的亭子里,显得很是孤寂。算了,过去看看吧,许是幽灵宫值守之人呢。话说,顾异来到谷中已有月余,除了每天伺候的侍女,顾异从未见过其他宫女。
相聚一百米的时候,亭中那人骤然回头,见是顾异,颇为纳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姜灵使好风雅,一个人躲在这里看雨,倒也清净。”顾异一边擦着脸上的雨水,一边道。
“坐。”姜星野头也没回,望着前方的迷蒙说道。
好辽阔。顾异站在姜星野身侧,极目远望,入眼尽是绵绵的青山,气势磅礴。此地算是周遭最高处,四下眺望,看不到人烟,大山仿佛被雨洗过一般,绿意更浓。
细雨含风,扑面而来,动了姜星野垂在胸前的长发。顾异不禁向姜星野看去,只见她合手而立,面容依旧冰冷,不带半点表情。似是雕刻的一般,眉尖沾着一些雨水,眼神淡而远,湿润着,装满了忧郁,望着远方,煞是动人。
本是精雕细琢的一张精致面孔,可惜少了几分灵动。
“你听这雨声,仿佛是有情人在哭泣,在诉说着死生别离。这雨多冷清,可就算你陪她哭泣,它也不会停,它只会用它的反反复复,淋湿你悲伤地情绪。”顾异突然说道。
姜星野闻言,扭头看向顾异,顾异依旧看着远方,只是轻声吟道: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争忍有离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他已经走了,你又何必如此?”顾异说罢,迎上了姜星野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