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杨慎和王进迟等人眼中,顾异的反映过头了。顾异脸上流露出的不是恐惧或者惊讶,而是兴奋和激动。只是他们不明白顾异的兴奋和激动从何而来。
陆炳的名字顾异可谓是如雷贯耳,当然,这都得益于给顾异上古代史的那个老师。
顾异私下喜欢称他老头,说起来,这老头也是个怪人,五十多岁,一米七左右,圆脸,地中海。顾异不知道这老头怎么会跑来这里叫古代史,在顾异的眼中,这老头不管是见识还是行为,完全不像一个普通老师。让顾异印象最深的就是有车,但平时从来不开车去学校。顾异的大学离市区将近一个半小时车程,老头上晚课的时候,从来都是在市区打车来学校,然后出租车师傅打表在学校等着,有一次老头上完课回去的时候,顾异看到表上的数字是800多。
周末的时候顾异看到老头儿都是开轿跑的。
当然,真正喜欢老头的原因是因为老头的才学。顾异记得老头对嘉靖年间的名人都有一句话的评价,陆炳的那句话就是:‘他只是一个懦夫’。
一针见血,这是顾异对老头所作评价的评价。
顾异相信王进迟等人肯定知道陆炳,王家生意遍布三国四界,在明国做生意,怎么可能连明朝最大特务机构的头都不知道。或许,王进迟与陆炳还认识也未可知。不过,陆炳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锦衣卫指挥使还有待考证,但顾异相信,就算陆炳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凭王家的嗅觉,不会看不出陆炳的前途。
陆炳,历史上明朝唯一一个“三公”兼“三孤”获得者,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别说是严嵩,便是“立皇帝”刘瑾,“九千岁”魏忠贤,“活太师”张居正都没有获得过如此殊荣。顾异记得老头每节课都会让他们评价所讲到的历史人物,顾异对陆炳的评价是他很悲哀,一生都活在矛盾中。
陆炳有良知但却心胸狭隘,称不上一个好人,但在嘉靖朝,陆炳始终都算不上一个恶人。他算是严嵩一伙的人,但也不全是。自始至终严嵩对陆炳都很客气,他们应该算同流合污、沆瀣一气吧。顾异对陆炳很是好奇,无论如何,陆炳也称得上唯一一个不卑不亢的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却没有勇气。顾异甚至想过或许在夜晚,或许在梦中,陆炳也会挣扎着看不起自己,但太阳升起,梦中醒来,陆炳选择了与黑暗共舞。
王进迟等人包括杨慎是不会明白顾异听到一个历史名人时的那种兴奋与激动。这种感觉就像顾异得知眼前的老头便是杨慎时一样,不过顾异对陆炳的好奇要远高于杨慎。
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顾异若要从逐城开始登上这个世界的最高峰,陆炳的意义远高于杨慎。杨慎除了是一个才子,一个学者之外,对顾异而言,一无是处。
“陆炳现在人在哪里?”顾异从思绪中飘回来,问道。
杨慎哼了一声,道:“均州。小子,你为何对陆炳那厮如此感兴趣?”
这恐怕不仅是杨慎想知道的,只怕所有人心中都有这样一个疑问。
可自己不能说实话啊。难道要告诉他们自己可以有幸见到传闻已久的历史名人,心中激动不已。顾异心中暗道。若是这样,只怕众人会把顾异当成疯子。
“我只是不明白老杨你手无缚鸡之力,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会亲自来找你。”顾异想来想去,找了这么个借口。
杨慎问道:“那厮何时成了锦衣卫指挥使?我怎么不知道?”
王进迟也一脸疑惑,道:“顾小哥怕是记错了吧,去年我还见过陆炳,那时候他还是锦衣卫千户而已。没听说他有所升迁啊。”
说漏嘴了。顾异心中暗道:原来此时陆炳还只是个千户,哈哈,这样更好,接近的机会便多了。
“怕是我记错了。”顾异道。
杨慎道:“那厮是奉皇命来到均州,至于为何,这我便不知了。我也只是听那两个鹰犬说那厮听闻我活的不错,便怕人四处寻找我的踪迹,说要送我归西。也是我命大,他们找到我时,我已在南蛮活了三四年,对南蛮的了解远比他们要高,便借着雾隐族的手将他们除去了。”
“先生在南蛮住了三四年,十几年来,我每年数次出入南蛮,足迹遍布大半个南蛮,怎会丝毫不知?”高原道。
杨慎一脸傲气,道:“若我住的地方这般好找,老夫只怕死了不下十几次了。虽然被贬到这里,但我四年前一直住的离均州不远。只因拙荆便是均州人,在延平城也算得上大户。可惜当年我被贬,她不辞风霜之苦,陪着我一路长途跋涉、颠沛流离,十几年了,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过着凄凉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还是被锦衣卫听到了风声,无奈,我便来了这里。她要随我一道,我又怎忍心让她再陪我颠沛流离?”
说道这里,杨慎语气不在那么孤傲,声音中有着几分怅然。
顾异也不胜唏嘘,古人三妻四妾很是常见,以至于落难之后各自纷飞也不少见,像这般,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的当真是少见。
“这包袱看来便是嫂夫人临别是送你的吧?”
杨慎点了点头,将包袱抱的更紧一些,看着远处的青山,轻声吟道:“楚塞巴山横渡口,行人莫上江楼。征骖去棹两悠悠,相看临远水,独自上孤舟。却羡多情沙上鸟,双飞双宿何洲?今霄明月为谁留?团圆清影好,偏照别离愁……”
“好词。”顾异赞道。
顾异听得入迷,只觉得词中的悲戚甚是让人感怀,许是知道了词的背景,才会被感染的如此之深。顾异喜爱古典诗词,但离着吟诗作赋还有很大的差距。不过对于鉴定欣赏,熟读唐诗宋词之后,多少还是有一定的鉴赏能力。
杨慎看了一眼顾异,又看了一眼众人,道:“辛幼安曾言:知我者,二三子。林可鸿算一个,你小子也算一个,巧的是,你们竟还是亲兄弟。”
顾异暗道惭愧惭愧,我俩哪里是知你啊,我俩只是知道这段历史而已。只是顾异不知道,林可鸿一个当兵的,怎么会知道杨慎这种跟他的人生轨迹完全不会有交集的人物?
或许是那首《临江仙》随着三国演义太过脍炙人口吧。
若论掉文,顾异怎么比得过杨慎,想了想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人生如梦,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可惜此地无酒。”
杨慎哈哈大笑一声,道:“谁说此地无酒,走,带你到我住的地方。”
杨慎带着众人向前走了约有三四里,便指着前方道:“看到了吗?我就住在那里。”
顾异顺着杨慎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到任何能遮风挡雨的所在。顾异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朝其他几人看去,去看到王进迟、宋翔等人也是一脸的茫然。
顾异道:“老杨倒有雅致,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啊!”
杨慎白了顾异一眼,道:“什么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木一半在顾异耳边悄悄说道:“此地有高人,施了法术,将屋舍隐去了。”
顾异听了木一半的话,方才了然。顾异不知道杨慎为何能看到,看他的样子不似作假,只能道:“老杨,带路。都到你家门口了,还不赶紧把酒菜备好?”
杨慎道:“说的正是,都糊涂了。不过,放心,定然有人会将酒菜备好。”
王进迟不知道杨慎卖的什么药,也不解顾异是何意。明明前方什么都没有,两人却聊得煞有介事的,便笑道:“还没喝,升庵先生与顾小哥便醉了吧。”
顾异闻言,道:“常未饮酒而醉,以不读书为通。”
“高!”杨慎大赞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境界。老夫佩服,当浮一大白。”
这哪里是我的境界,这是古龙的境界,自己哪有这番见地?不过,古龙是谁,反正他们也不知道,面对杨慎,借机装装也好。
顾异见王进迟不停的朝自己打眼色,便抬手示意他无须担心,自己心中有数。王进迟只能带着一肚子疑问跟着杨慎。
“大爷,我与大家便在这里等着吧。”宋翔突然道。
还是小宋心思活络,王进迟心中暗道。若是自己安排,难免让人觉得王家人刻薄小气。不过还不等王进迟说话,杨慎便不满道:“怎么着,看不起老夫?怕我招待不了?”
杨慎既已如此说了,王进迟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了。与宋翔相视一眼,宋翔点了点头。
突然间,众人看到一处木头搭成的屋舍立在眼前。饶是众人见识非凡,也没见过如此诡异之事。
顾异往后退一步,便再看不到屋舍,进一步,屋舍却又静静的竖在那里。厉害,眼前的这一切顾异闻所未闻,打心底的佩服。
有高人在此。宋翔心中暗道,面上的警觉之色更甚,与陈家兄弟二人对视了一下,彼此心下明白,一定要小心,别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