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没有星星的夜
郝嘉心急如焚地去往张晓彬住的地方，那里，曾经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家。坐在出租车里，郝嘉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店面，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境的不同，映照出的是物是人非的疏离。
出租车刚拐进小区大门，就被保安拦了下来。郝嘉急忙下了车，向保安一再地保证自己是这个小区的业主，在保安追问下，她不得不报出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那一栋单元楼的楼号。保安登记后，郝嘉重又上了车，对司机说着，“师傅，你可千万别走！我去接个人，马上奔医院！车费一会儿我再付给你！”
“哎，我说妹子，你也没说接病人啊！”司机看看郝嘉，“这大半夜的了，要是接病人我可得加价啊。”
郝嘉顾不得再多说一句，下了车扭头进了单元门。她几乎是一步迈两级台阶一口气跑上了五楼。
郝嘉习惯性地从自己手提包里掏钥匙，刚把钥匙抓在手里，这才想起她已经把这个门上的钥匙还给张晓彬了。郝嘉又把钥匙扔回手提包里，就急急地敲起门来。
“张晓彬！张晓彬！”郝嘉着急地喊着。
楼道的灯被郝嘉这样大声地一通叫喊，全部亮了起来。
“张晓彬！张晓彬！”郝嘉又喊了两声。
每一秒钟的等待都是不堪忍受的折磨，郝嘉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持续不断地敲着门。楼下有一家人打开了门，似乎伸着脖子望了望，又竖着耳朵听了听动静，待弄清楚了些什么后，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郝嘉已经顾不得这些，她甚至开始用脚踢门。
对面的门“吱扭”一声打开了，李阿姨伸出了头。
“哎哟，是郝嘉啊！你……回来了？……”李阿姨看郝嘉回头看了一眼，就露出了笑脸打了声招呼。
“李阿姨，您知道张晓彬在里面吗？”郝嘉着急地问道。
“晓彬啊……”李阿姨尴尬地笑了笑，“前些日子我见他带了个挺时髦的女人回来过……有……有二十多天了吧……这些天，还真没见到过他……”
郝嘉看着李阿姨，沉默着不知再说些什么。
“要不……你在我家坐会儿？……”李阿姨一边说一边将门往外开了开。
“哦，不，阿姨，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我……我没什么事儿……”郝嘉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朝李阿姨点了点头，伸手把她家的门推着关上了。
郝嘉掏出手机，拨了张晓彬的号码。
她又试着敲了敲门，却忽然听见门内有了些许响声。
张晓彬的手机并没有打通。正当郝嘉准备再次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郝嘉一步跨进门内，抬眼便看见张晓彬捂着鼻子站在自己面前。张晓彬穿着的家居服上沾着一片一片的血迹，他捂着的鼻子的手上也满是鲜红的血，而血滴仍然不断地从他的手指缝中滴出来……张晓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的另一只沾了血的手立刻抓住了郝嘉，“嘉嘉，救救我……救救我……”郝嘉被面前的景象吓呆了，作为一位医生，她尽管有着冷静的处置病人的头脑，却还是在此时此刻心慌意乱了起来。郝嘉毫不犹豫地抓住张晓彬伸过来的手，“别怕……别怕……我在这儿呢……”
郝嘉拉着张晓彬，扶着他坐到了沙发上，她想松开拉住张晓彬的手，却感觉到张晓彬拼命地握着它……
“晓彬！你听着，你不会有事的，咱们现在马上去医院，听我的，我去给你拿外套……”郝嘉对着张晓彬点了点头，她冲进卫生间去拿毛巾，却见卫生间的水池里殷红一片……而她要找的毛巾就浸泡在这样的一池血水当中……郝嘉的头“嗡”地响了起来，她的身体继而摇晃了一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郝嘉扭头冲出卫生间，她全身颤抖着奔向了卧室，从衣橱里翻腾了片刻，才找出了张晓彬的羽绒服，郝嘉顾不得对那些胡乱扔着的衣服们嫉恶如仇，在里面又翻出自己的一条围巾，就快步走了出来。
郝嘉急步走到张晓彬面前，用自己那条围巾捂住了张晓彬的鼻子和嘴巴，又结结实实地缠了一圈，打了结，这才帮张晓彬穿上了羽绒服。
她拉起张晓彬，“走！去医院！”
张晓彬机械地跟着郝嘉往外走，郝嘉感到张晓彬的全身都在发抖。
楼下，出租车司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竟不顾深更半夜，按起了喇叭。
“师傅，快来帮帮我。”郝嘉一边扶着张晓彬，一边朝司机招着手。
“哎哟喂，你可下来了，我这计价器可没停啊……”司机看见了郝嘉，这才放了心，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郝嘉和张晓彬两个人走过去。
“师傅，快，把他扶上车，我们去市第一医院！”郝嘉气喘吁吁的。
“行吧……那赶紧走吧……”司机一看张晓彬的样子，竟人性回归起来，他终于不再开口谈车费加价的事情了。
深夜，出租车飞一般在马路上行驶，道路两旁的路灯迅速向后退去。车内，郝嘉坐在张晓彬身旁，紧紧地搂着张晓彬的脖子，“没事儿，你就是不小心，怎么把鼻子弄流血了？……”
“嘉嘉，我是不是快死了？……”良久，张晓彬才开口说了句话。
“你也太没出息了点儿吧？”郝嘉没有看张晓彬，她扭头望向了车窗外，车窗外的灯光模糊了起来……“张晓彬，我可告诉你，今天我来回的车费你可得给我结了，人家师傅说了，这大半夜的，都快十二点了，人家得涨价，一会儿你付钱啊！……”
张晓彬对郝嘉这番话像全然没有听见一样，“刷牙出血，这他妈洗把脸吧，鼻子又流血……不他妈活了！……”张晓彬的声音明显地透着几分恐惧，可他仍是用他惯常的那样一副不阴不阳的腔调说着。
郝嘉没再说话，她自己身边这个男人，曾经是自己以为会白头到老的男人，而如今，已经没有夫妻关系的他们，却仍旧在冥冥中仿佛被什么牢牢地在一起系着……这个男人，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一个人，他是自己孩子的爸爸，他……他在这个世界上还会存在多久呢？……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恨透了这个人，可此时，为什么自己的眼睛还会为了这个男人而流泪呢？……
这个夜里，天上没有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