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本来就没有早早把女儿随便嫁了的打算,因此即便有了这么一出,还是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想的是日子久了,人们的记忆也就淡了,何况那天在门外面就已经说得清清楚楚的,不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人家里吃了顿饭,啥事也没有发生,就当是走了回亲戚罢了。
他们想得倒简单,料对方也起不了什么风浪,哪里晓得这位二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亲戚是断不可能再做了,要是她再不从中间捞点好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于是乎就从那天开始,流言就满天飞了,明明没有的事情却被她无中生有说得像那么回事,那些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平生走过最远的路大概就是回娘家走亲戚吧,有许多人一生都没有出过小镇走出过外面,人家说什么她们就听什么,腥风血雨无风起浪对这些只会咬舌头的老太太们来说最是擅长,看着自己日子过得一般般,就希望故事的主人公日子是要多惨有多惨,连带着万家所有的人都被她们念叨个遍。
外面传得沸沸洋洋的时候万夫人还歇在床上病得起不了身,万念慈天天在她耳朵边念书给她听,有时候是一本小人书,有时候是梁红玉的故事,还有时候念念红拂女,她不知道这些故事是真是假,但知道母亲喜欢听,于是她便常常念,一直念到了万绡红出嫁的那一天。
万绡红后来不知怎么铁了心要嫁那个死了妻子的男人,上赶着要去做人家的继母,万先生把她打了,饿了,还是没有改变她这个念头,再后来他便有些心灰意冷,后来二奶奶领人来提亲的时候便再无言语,大概这便是心死吧。
万绡红出嫁,穿着大红的嫁衣,衣服上面绣着金线,工工整整,嫁衣上面的盘钮扣得整齐,她一脸的正经严肃,万念慈是第一次见姐姐穿大红色旗袍,明艳动人,只是她不怎么笑。
拜别父母的时候万夫人总算是出来送了她一程,看着这个半大的姑娘竟然要嫁给年龄与自己相当的男人,她心里很是难过。这种难过有一种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只是万绡红可以选择,而万夫人当年却是另无选择。她是被自己的父母逼着嫁给了自己的姐夫万先生,而万绡红的父亲却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是万绡红她偏要嫁人做继室。这虽然看着走了同一条道路,却是有本质区别的。
当然,万念慈并不知道,万绡红除了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还是她的亲表姐。这些不过是陈年往事,何况万夫人现在过得也不错,家里家外一手抓,从前的愤愤不平,在女儿出生后也渐渐消弥。
都说新嫁娘是出门后是不好回头的,那样不吉利了,万绡红出了门之后还是不经意的回了头,她看到万夫人眼睛里有晶晶亮的东西在闪烁,她知道那是眼泪,她当作没有看见。
出嫁的一路上她反复想起那天晚上万夫人对她说得话,那双手紧紧抓着她,抓得她生疼生疼,都要疼了汗来了还是没有松开。
“做人家的继室不是那么容易的。”万夫人在病床上对着万绡红吐出这么一句话,她的脸色蜡黄而没有生机,头也昏昏沉沉地,可是万绡红这一次再没有对她说过话点头赞同。
“你不也做了我爸爸的继室我的继母么,我看你就过得挺好的,邻居还说你真是个不错的后母,名声,可真好听。”万绡红的话里带着讽刺,隐隐还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只是个姑娘我都管不好你,何况人家有两个儿子呢,男孩子跟女孩终究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万绡红被到底还是被二奶奶那张嘴说动了,那是一张能把死说成活,白颠倒成黑的嘴巴,单纯的小姑娘哪里会不心动呢,只稍轻轻一拨这心就偏了,何况那心本来就偏,长在左边呢。
万绡红出嫁那天早上万夫人还躺在床上病着,只有小妹念慈和燕儿俩人送她出嫁,有些凄凉。万夫人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撑着身子来送送她,附在她耳边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尽快生个儿子,一定要生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