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绡红就这么悄没声息的嫁了,三朝回门万先生没让万念慈去请她回来,她便不好回来,她知道父亲还生着气,而继母是不会再管她了,前面的路不管好或是坏都只有她自己了,哦,不,现在她嫁了人,还有丈夫与她一起共同承担辛苦分享喜悦。
万念慈去过一趟姐夫家,才晓得姐夫姓苏,家里有两个先头留下来的儿子,跟自己差不多大,长得歪瓜裂枣不咋的,却被姐姐的婆婆当成宝一样宠着。才过去几个月,姐姐就瘦了,她眼看着万绡红从早忙到晚,最后一个坐到桌前吃饭,吃完了又要洗碗抹桌子,就心疼的不得了,这哪里是姐姐从前做过的事情哪。她悄悄把眼泪往心里留,想要把那股子从心里涌上来的冲动与鲁莽咽下去,她还是客客气气的对着姐夫,对着苏家人笑眯眯,双手奉上做客的礼物,只偷偷地将自己的小荷包给了万绡红,那里面有出门时父母分别给她的几块钱,她明白这钱是让她无声无息的给这个姐姐的。
做为客人,万念慈很合格,只是她,很想哭,很舍不得。那个时候,她懂了一个词,叫下嫁,她的姐姐便是下嫁了这样一户人家,门不当,户不对。
苏家是泥腿子出身,自然比不上万家,万绡红渐渐的才明白从前的日子过得有多舒心,而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大早上起来要先做早饭,伺候公婆,照顾那两个孩子,就连她怀孕之后日子也没有好过多少,整个苏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了。
万念慈照旧还去学堂里念书,她的文化水平在当时当地都可以教书了,常常有邻居在她面前念叨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什么用,还不是要留在家里照顾孩子父母,还不如学点缝缝补补实在。
时光就这样缓慢有序的过着,世道艰辛日子谁都不好过,这中间那位常与万夫人做对的二奶奶在一个凌晨悄没声息的走了,当死讯传开来的时候万夫人着实惊了一把,万绡红出嫁后她病了一阵子,等病好后却再不与二奶奶做对了,不是她怕了这人,而是觉得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与一个不讲道理又一肚子坏心肠的老太太吵架实在有些掉身份,那是一个能为了五块钱的媒人钱就能昧了良心的人,与她吵实在是不上档次。那之后这位二奶奶不知是不是真的心虚了还是怎么的,竟然也病了起来,且一病就是好几年,下不了床吃喝都在床上,久病床前无孝子,到后来这日子就艰难起来了。近一年常常周围邻居常常能听到她在屋子里大喊大叫的,不非是吵着人儿子媳妇不管她饭菜罢了,再不然就是女儿不来看她,这么没滋没味的这老太太就过世了,实在是就人惊讶,还以为她还要喊上一年半载的呢。
本来与万家也是自家亲戚,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兄弟,虽说远了但关系还是存在的,自从万绡红的事情发生后两家就断了联系,对方家里娶孙媳万家也没有去贺,更是恨死了这个老妇人,拼着是不要脸面被人说不顾礼法了也断了和他们家的联系,这老太太一死,关系正好可以断个干净,实在是意外之喜。
万念慈也渐渐大了,和她一起长大的燕儿已是个大姑娘,燕儿和万绡红差不多大,万绡红已经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好在是个儿子,只是到底不怎么受重视,不是说了么,苏家最不缺的就是儿子了,所以这个孩子并不怎么金贵,到是万夫人看在自己姐姐的份上偷偷的让燕儿跑了一趟送了些东西过去,更是偷偷塞了几块钱,当然,那天晚上万绡红就将这钱拿了出来,一并交到了公婆手上。那对公婆看着那几块钱心里是一颤一颤地,想起当初二奶奶给他们说的话,说是万家人有钱又好面子,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姑娘受苦的,现在看来到是一一兑现了,于是一个转身老婆子就将钱收了起来打算再过几年给两个孙子成家,又在儿子面前出主意想方设法的让万绡红去跟万家要钱去。只是万绡红还算要强,只一昧倔着倒也没有软着骨头回家哭诉,日子再不好过,可还不是她选的么,要她自己打自己的脸,她还做不出来。
年纪大了,万念慈便不再上学了,而是跟着万先生早出晚归的去店里看着,这个姑娘那肯定是要培养成当家姑娘的,既然是要这样处理的那就不好再让她躲在家里偷懒了,于是乎不上学的日子比上学更加黑暗,天天要盯着店里的营生,慢慢得还要接过店里的帐本一点点跟着万夫人处置起来。
姑娘早慧,尤其这样伶俐的姑娘,只要肯上进用心学,资质又不差东西又不难,很快就学会了,难得却是在出外与人打交道上面。乡下地方民风淳朴,可淳朴也有淳朴的坏处,都是受了封建思想的毒害,女孩子家家在外面跟男人做生意打交道,虽然没有人当面说什么,背后却是被那些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指着鼻子笑呢,真正是戳人脊梁骨。万念慈对当时的那一段经历耿耿于怀,常常告诫自己与儿女千千万万不可在背后说人,即便人家过得不好意也不能当成笑话般说人家长短,因她正是从那样的苦难中爬出来的。
万念慈万姑娘后来做了老太太之后,别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有教养的慈眉善目不喜说人是非的好老太太,这些与她当时当日的境遇是有很大原因与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