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打完了啊?”
北方的小山村里,赵德发老汉坐在自家堂屋的门槛上,端着管旱烟杆,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刚才的一番打斗的确精彩,比平日里看的武打片好看多了。尤其是那个小男孩,别看邋里邋遢地像个小叫花子,一手剑法耍得那叫一个漂亮,看得赵老汉是头昏眼花。
而那个一直背对着镜头的年轻人就差得太远了,穿着一身铠甲看似威武雄壮,被对面那个少年一顿痛打,直到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才露出了一副可怜巴拉的面孔。可惜太短了些,一锅烟都没抽完就结束了。
院子外面传来小孙子和隔壁家孩子玩闹的声音,跟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比起来,大人们的表现就很糟糕了——亲家公和亲家母老两口看电视都看傻了;儿子站起身,两手抱着脑袋,一副悲痛欲绝的鬼样子;儿媳妇原本一把眼泪外带一把鼻涕地要哭,竟然被赵老汉一句话给逗乐了。
“我的爸爸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您。”
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又一次听到儿媳妇喊出了“爸爸”,赵老汉心里那个舒坦啊。
眼看着电视里呼啦啦地冒出了一大群人,叽叽咕咕地进入了对话模式,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来了。至于他们说什么,赵老汉完全听不懂(全世界的人都听不懂)。虽然屏幕下方有字幕(外星人给配的),虽然赵老汉也认识些字,可惜他并没有在看画面的同时分辨字幕的本事。
听儿子“一家”说,电视里那个穿着铠甲的年轻人要是死了,全世界的人都要跟着完蛋。不过赵老汉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早已形成了自己牢不可摧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有着像他这个年纪的老家伙应有的固执和坚持。
他是打从心底里不相信世上有那么邪乎的事儿,只觉得跟这些城里人完全无法沟通……
于是,赵老汉在鞋底敲掉了烟灰,兴味索然地站起身,“你们先看着啊,我再到地里去看看。”
正好他的老伴端着一盘馒头从厨房里走出来,“着什么急啊?难得亲家过来,多陪陪他们呗……唉,怎么着也得先吃了早饭啊。”
“我还真羡慕咱爸。”儿媳妇偷偷对她丈夫说道,“人类都到了灭绝的关头,他竟然还记挂着地里的那点小麦……”
“这样不好吗?”赵老汉的儿子答道,“难道要每个人都守着电视机过日子吗?那样的话,朱先生不死,我们人类也完了。”
……
“可怜的小安啊!”
S市郊区的军营,某栋小楼的棋牌室里,两张自动麻将机被推到了墙角,腾出的地方或坐或站挤满了朱利安的一大家子人。
看着电视里鼻青脸肿还顶着一个大包的朱利安,妈妈和伯母舅妈姑姑阿姨她们哭得稀里哗啦,而他的爸爸则同大伯舅舅姑父姨夫他们一起恨得咬牙切齿。
朱利安的小表妹缩在墙角,勾着个脑袋端着个手机正在忙着刷朋友圈……
“好险啊……我们差点都死了啊……”
“好在有萧雯啊!给她(他)点一万个赞!!!!”
“谁他娘的把朱利奥招进来的,灭了他丫的全家!”
“卧槽,朱先生的表现太挫了吧。”
……
邵慕寒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见朱利安的家属们情绪还算稳定,顿时松了一口大气,随即又皱起了眉头。
“两位老人家呢?”
“我妈正躲在房间里哭呢。”答话的是朱利安的姑姑朱明华。
“她还好吧?”邵慕寒的心又悬了起来。
“没事。”朱明华答道,“差不多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捧着我爸的相片说些悄悄话,今天估计是在埋怨自己没来得及给小安找个媳妇呢。”
“我妈在看韩剧。”说话的是朱利安的舅舅。
“啊?”
“谁敢让她看这个啊?人都会被吓死。我下了个韩剧,让她先看着,然后跟她说比赛开始时会叫她——估计她看忘记了。”
“那就好。”邵慕寒彻底放下心来,“现在局面已经得到了控制,暂时没事了。”
“好了好了,咱们接着打麻将,边打边看。”朱利安的伯母喊道。
……
正如邵慕寒所说,在赛场世界——也就是哈比内斯大陆,随着某位老者的一声大喝,场面确实暂时得到了控制。
朱利安躺在地上,一时间浑身酸痛,竟然爬不起来。
喊话的老者身材魁梧,方正的脸上留着一大把花白胡子,穿着一身锃亮的铁甲,踏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到朱利安身边,侧过头冷冷看了朱利安一眼,又转向朱利奥,“到底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朱利安大感惊讶,他可以确定老者说的是一种自己从没听过的语言——当然不是汉语,也不可能是日语或者韩语,有点像,但绝不是英语。
虽然朱利安的英语水平很符合他三流大学生的水平——也就是不怎么样了,而且经过两年多的大学生涯,中学六年拼死拼活学来的那么点英语知识也早就打包还给了老师。不过,好歹他也看了不少的原版(也就是盗版)的好莱坞大片,听不懂归听不懂,至于是不是他还能分得清楚。
难道是法语或者德语?朱利安不敢确定,可以确定的是,他竟然能够理解老者说话的意思,好像他的脑子里装了一个自动翻译机。
刚才那一架打下来,朱利奥显然也累得脸色发白,他虽然有着一副铁打的心肠,身体却不是铁打的。在喘了几口大气,调匀了气息之后,忽然对着那老者露出了一个少年应有的腼腆笑容,其变脸之快,演技之精湛,令朱利安和电视机前的几十亿观众叹为观止。
“没什么,父亲。”朱利奥一语道破了老者的身份,“利安哥哥想考下我这三年来学到了些什么东西,于是我们两个动手玩了一下。”
朱利安疑惑地看着朱利奥,一时间想不通朱利奥为自己遮掩是什么意思。心中暗道:难道他不知道揭露我是个穿越者的事实,会令我处于什么样的尴尬境地么?不过话说回来,他朱利奥又何尝不是一个穿越过来的冒牌货呢?
蓦然间,朱利安有些同情身边这位不知名的老者——也是自己和朱利奥在这个世界里名义上的父亲——他老人家等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啊!
听到朱利奥的解释,大厅里有好几个人同时笑出了声音。声音不大,其中的嘲讽之意确实显露无疑,好像是在嘲笑朱利安的不自量力。
“是我学艺不精,下手没有轻重。”朱利奥笑得更加腼腆,哪有丝毫先前所表现出来的凶悍狠辣,徒然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他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好像要拉朱利安起来的样子,“利安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对。”
朱利安哪里还敢让他靠近!他不认为旁边有了这么多的人之后,朱利奥就会有所顾忌从而死心了。当一个人仇视人类到了无视自己和家人生命的地步,还能指望他的字典里会有“顾忌”两个字?反正他从一开始就是不想活了,只要能杀了朱利安,哪怕转眼间被周围的人乱刀砍成肉酱都不会在乎。
朱利安急切间爬不起来,只得手撑脚蹬,连连后退,样子狼狈到了极点。该死的旁边这么多人竟然都没有一个伸手拉自己一把,难道是从前的自己做人太失败了?只怕他真被朱利奥给宰了,周围的人也未必会给他报仇。
还好,那个最先表示了关心的小胡子伸手将可怜的朱利安拉了起来。
朱利安起身后,二话不说,立刻缩到了那老者的身后。
老者原本就满肚子的不痛快,见朱利安这副挫样,更是火冒三丈,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利安,你这是干什么?”
“利安,哥哥不得不说你几句了。”那个将朱利安从地下拉起来的小胡子说道,“利奥弟弟是难得的魔法天才,又在卡斯贝拉斯大魔导师那里学习了三年,到现在就算是父亲和我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你和他动手,不是脑子糊涂了吗?”
脑子糊涂了?说得可真是含蓄,分明是脑子进水了。这是周围所有人的一致想法。
而朱利安则惊呆了。朱利奥是魔法天才在意料之中——施法被打断了居然屁事没有,不是天才是什么?至于那个卡什么斯大魔导师——我勒个去,大魔导师!何等高大上的存在啊!唉,先也不去管他了。问题的关键在于“父亲和我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此时大厅里有十多号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穿着具有欧洲中世纪风格的服装,而其中披甲佩剑的武士有五六个,其中装备最为鲜明的就是花白胡子和小胡子父子两个了,如果真如小胡子说的那样,那么朱利奥再次翻脸动手的话,自己的生命安全岂不是仍然得不到保障?
念及于此,朱利安的眼珠乱转,已经开始打起了脚底抹油的主意。
他很快发现,隔着今生的父亲,对面朱利奥的眼睛同样也在四处乱瞄,分明是在估计形势,估计着有没有将他朱利安当场格杀的机会!
“利昂哥哥……”朱利奥忽然又笑了,对着那小胡子骑士说道,“三年不见,利安哥哥也进步了许多哦。”
他嘴里说着话,右手仿佛是无意识地抬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左侧胸口的徽章,脚下开始移动,好像要绕过他们的父亲,凑到朱利安的身边……
朱利安的瞳孔顿时放大了,心想他果然是贼心不死啊!尤其是看到朱利奥又在摸他的徽章,更是吓得心脏狂跳——刚才他翻脸动手之前不也正是做出了这个动作吗?
惊慌之下,朱利安哪还顾得上什么形象,连忙随着朱利奥的脚步移动,两兄弟绕着父亲的身子开始兜圈子……
气氛已经变得极为紧张,可是当地的“原有生物”们却是浑然不觉,只是既疑惑又好笑地看着这对活宝。
站在两个莫名其妙的儿子中间,那位老骑士火都来了,闪身让到了一边,大声说道:“你们两个搞什么鬼?”
朱利安突然失去屏障,变成了直面朱利奥,吓得连连后退,就差像个即将遭到色狼侵袭的少女那样大喊“你别过来”了。
“少爷,利安少爷!”在这危急时刻,大厅内突然响起了萧文那稚嫩的童音,只见他小小的身子微微摇晃着,步履蹒跚而坚定地穿过人群,护在了朱利安的身前,手中紧紧握着那柄给予了人类无限希望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