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后小七明显得跟他亲近起来.常常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不停的唤着.天予依旧大部分的时候沉默着,偶尔会回手揉揉小七乱糟糟的头发,看着那个孩子抑制不住的漾开满脸满眼的欢喜.那一声声清脆的"哥哥"常常让他陷入一种恍惚,以前的自己不也是常常跟在大哥二哥的身后这样唤着么.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予身体渐好,有时也想着出去和小七讨饭.却一来顾忌着官兵,二来小七总是死死的拦着,决不让他去.他睁着那对大大的眼眸认真的说:"哥哥怎么能去讨饭呢?"在他的心底,天予永远是那个初见时被阳光碎金样光芒浅浅勾勒,宛如神祗般清俊温柔的少年,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去讨饭!
天予看着那双纯净如水的眸子,心底却愈发的苦涩,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说不?以前爹教物是人非这个词时,自己只顾嘻嘻哈哈,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可现今,脑子里除了这个词,竟是再无其它………
在庙中静心呆了好几天,他逼着自己把那最黑暗绝望的几日从头到尾想了一次,他根本不知道那些都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他们下这样的狠手.他只是直觉得知道这一切都跟他身上的那块血玉和他自己有着密切的关系.想到这一切的根源有可能是自己,他的心就像被什么紧紧压着,喘不过气来.
想到爹娘,哥哥,姐姐,死时的惨景,他浑身的血液都像要燃烧起来,心被一次次的撕裂.他紧紧的握着那块玉,一次次回忆着暗夜中那个诡异妖娆的宗主,将那人所有的特征一点一点记在心里,刻在骨里,刻在血中.他想起那人说:"你爹不是你亲爹,你娘自然也不是你亲娘!"他想到二哥说:"你不想给爹娘报仇了吗?"
他从不知道人居然可以有如此仇恨.那场噩梦过后,他所有属于孩童的天真,明丽的一面仿佛俱都远去,他的心只剩下了漫无边际的黑暗和血腥.
他发誓--他要活下去!
他一定要让那人――血,债,血,偿!
身子好后,天予每日暗暗的溜到城门口查探着出城的机会.却见街上的官兵巡查依旧很紧,尤其是城门口,官兵拿着画像一个人一个人对照,特别是小孩子.除非是插了翅膀飞出去,否则想出去根本是绝无可能.
他心下焦急,知道自己在洛安城多滞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险.可苦思了好几天,仍是束手无策.这一天正躲在暗处,忽听身后一人叫道:"那小孩儿,过来!"他吓了一跳,身子瞬间僵住.额头冷汗冒了出来.正想着是该撒腿就跑,还是想个什么办法应对一下……却听身边有个熟悉的声音道:"大爷,是叫我么?"眼角余光中,一个瘦小的身影迎了上去.
"不是你….哦,你也过来一下."那官兵看着那个兴高采烈奔过来的小乞丐,浑身上下肮脏不堪,一头乱发,面上黑不溜秋的,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水.那小乞丐冲着他嘻嘻一笑,露出一排整洁细小的牙齿.
那官兵皱着眉头跟画像对比半天,一挥手道:"走吧!让那边那小孩儿过――"
"原来不是给钱么?"小乞丐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表情,往前凑了凑,挂上一副讨好的笑容道:"大爷可怜可怜,给几个钱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随着他喋喋不休的靠近,一股异味冲鼻而来,那官兵大大后退了一步,捏着鼻子猛挥手,嫌恶道:"快走快走,臭乞丐,真晦气!"
趁着小七缠着那个官兵的同时,天予一口气跑进了旁边的暗巷,只觉得心怦怦直跳.他再不敢随意上街.到处都是缉拿他的画像,而他也突然想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忽略的问题.庙里还住着十多个其他的乞丐,为什么这么久以来居然没人告发他?
其实他虽然已在破庙中呆了十多天了,但刚开始时病势汹汹,眼瞅着就要活不过去.除了小七毫不放弃的坚持照顾他,其他每日为衣食奔波的乞丐哪有闲心去管一个濒临将死的人.
他大病一场,形容枯槁,早已与先前锦衣玉食时大不相同.后来又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每日呆呆怔怔不言不语,偶尔有过来与他说话的,看到他死气沉沉的样子也都觉得无趣,渐渐再无人理会.只有小七,也许知道些什么,却从来不问,也根本不在意.
只是时间久了,终究难免要起疑.天予不敢再出门,也不敢与其他人有什么接触,日日缩在角落里,苦思出城之法.心下越来越急.
小七看着天予夜夜焦灼不安,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尽量从外面带点好点的饭食回来,有时候还有一两只鸡腿,也不知是从哪讨的.
这一日,过了午时很久小七也没有回来.若是平时,他早就回来给天予送饭了,可今天眼看着未时都过了,还不见人影,不会又让欺负了吧?天予心下担心,几次在庙门口张望,终于忍不住拿了个大斗笠出门去找.
因是下午,街上行人不多,偶尔有几个官兵巡逻过来.他戴着斗笠,将整个脸遮住,尽量避开人,沿着小七最常去的几个地方一路找过去.哪想到眼睛只顾着四下寻找,刚走过一条街就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他低声道歉,刚一抬头,就见对面那人一身官差服饰,斜挎着一柄大刀.天予的心猛的一跳."对不起大爷….."他迅速垂下脸,弯下身子做出惶恐不禁的样子,往旁边避去.
那人扫了几眼天予,眉头微微皱起,有点疑惑.天予控制着如雷的心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刚走出十几步,就听身后那人道:"哎,你站一下!"他脑中嗡的一声,心里崩紧的那根线砰的一下断掉,再顾不得其他,撒开腿就猛然向前跑去.
那人一愣,突然反应过来,高喝道:"站住!"紧追了上来.天予没命的飞奔.他慌不择路,见巷就钻.也顾不得一路撞翻多少瓜食果摊,那官差招呼过几个巡逻的士兵,紧追不舍.
天予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见官兵还是如影随形,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心下越来越绝望,这次….大概是逃不掉了…….,刚钻过一条巷子,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他一拉:"跑这边!"
天予愕然,居然是他遍找不着的小七.现在也顾不上问他去了哪儿,两人一路狂奔.小七熟悉地形,带着天予七拐八拐,居然将官兵甩在身后.
只是官兵人数众多,两人只喘得一喘,便又被追上.众官兵连日来被折腾的疲惫不堪,偏又是上头压下来重中之重的案子,不敢有丝毫松懈,早已积聚了一口怨气.好不容易守了多天的疑犯现身,哪肯轻易放过,铁了心的穷追不舍.
没命般的跑了不知多久,两人再也不辨路径,慌乱无措下越跑越偏.最后停下来时,竟发现两人已身处一片荒僻之地.面前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杂草丛生,蜿蜒不知去处.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喊声,天予一咬牙,拉着小七踏上小道.两人跑了半天早已力竭,小七更是两腿发软,大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天予身上.全靠天予托着才没立时倒下去.窄道旁是一片斜立陡峭的山坡,尖石遍布.两人踏着脚下的淤泥,几乎是一步一滑,战战兢兢的向上攀去.
越走越阴暗潮湿,面前出现了一道断口,山壁周围的石块上因常年不见天日,长满了滑腻的绿苔,天予先小心翼翼的过去,将手在一块石头上扶稳,再回身来拉小七.哪知他刚回过身,手下的石块蓦然一松,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整个身子已失衡的向下摔下去.
"哥哥――!"耳中传来小七一声长长的惊叫.天予本能的用双手护住头脸,只觉得身子顺着陡坡飞速滚落,背脊四肢不断的撞击在尖石上,痛入骨髓.
"哥哥!"小七惊叫,眼看着他一路滚落,止不住去势,竟是一咬牙,毫不犹豫的扑了下来.
天予只觉碎石残枝一路将皮肤割破,他紧紧护着头,气血翻涌,脑中却还有一丝清明.耳中真真切切的听到小七的呼叫,下一刻,却隐约见一个影子随着自己滚落下来.他心下大吃一惊:这家伙,傻了吗?却无暇顾及,周身的剧痛让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要裂开.
他一路向下,不知滚了多久才慢慢止住.头耳中嗡嗡直响.躺在地上良久,只觉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全身像被摔散了,喉中血气上涌,五脏六腑都像要被呕出来.喘息了半天,他勉强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忙四下察看.就见隔着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小七静静的伏在地上,后脑处一摊殷红的血迹.
天予头嗡的一声,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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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终于写完了,某迦在百忙中拼命赶出的一章,要是有啥错字啥的大家记得指出来,俺回头再改.顺便看在俺这么努力的份上,丢几张票票~~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