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忆昔初见
院中的桃花,团团簇簇开的正艳,有不知名的小鸟欢叫着不停在枝条间跳跃,阳光明媚,春guang大好。书房中却困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少年,一个低着头努力的抄写着什么,一个则托着腮眼巴巴的望着窗外。
禁足三天?开玩笑,这么好的天气怎么能被关在屋子里。天予心里转着念头,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头,心里早就痒痒起来。他瞥了一眼在旁边帮他抄写素问的二哥青枫,开始大声的叹气,眼看那人头也不抬一下,干脆跳起来,绕过桌子,将脸伸到他面前,挂着讨好的笑,唤:“二哥?”
“恩?”青枫笔下不停。
“快抄写完了吧?”
“恩,还不都是为了你!”青枫抬手在天予脑袋上一敲,嘴里虽然抱怨,脸上却带着笑。
“爹现在在医堂。”
“恩。”
“大哥现在也应该在药铺。”
“恩。”
“娘在教三姐绣花。”
“哦?”貌似专心抄写的人终于停了笔,抬起头询问的看着他。
“那个,,现在没人看着我们,我们要不要,,,”天予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个小小年纪已有了君子之风,被人们不止一次的夸赞温文稳重的二哥面上已挂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目晶亮的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妍妍四月,春风微拂带起浅淡的桃花香气,明媚耀目的阳光下,草色清浅,大好春guang。洛安城文人仕女争相出行,游人如织。街道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卖吃的,杂耍的争相吆喝,当真是热闹非凡。
两个从后门溜出来的人心下雀跃之极,走一路笑一路,看到有好吃的就停下来,买点随身的零嘴又挤到杂耍卖艺的人堆里看去。青枫少年老成,虽然心下也高兴的紧,却时时摆出小大人的样子,照拂着弟弟。天予一出门就忘了形,少年心性神采飞扬,在人群中穿来跑去,大声的和青枫说笑,只觉得自由快活之极。
突然见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一阵阵大声的喧闹和哄笑声传来,两人仗着身量小挤了进去,眼见里面的空地上,一肮脏猥亵的中年男子手里正牵着两只猴子逗弄。那猴子头带着一顶小红帽,身上穿着鲜红的小坎褂,抓耳挠腮,龇牙咧嘴,时不时的做出滑稽搞怪的动作惹的众人哈哈大笑。两人看的兴高采烈,天予看那猴儿憨态可掬委实可爱,忍不住随着众人大声叫好,随手从兜内摸了几个铜板抛了过去,那老板接过连声道谢,看到天予年纪小小,眉目清俊非凡,衣饰虽简单却是极好的料子,眼内闪过一丝亮光。
眼看着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个花样,天予渐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见青枫还是看的津津有味,他也没打招呼,身子一钻,自己出了人群,信步闲逛。想着买点好吃的再回来找二哥,就一边走一边四下找卖吃的地儿,不知不觉竟逛出了大半条街,突然看到街口一堆孩童围着什么又叫又跳,他快步奔了过去。
街角一满头花白的老人正在捏糖人,眼见那一堆浅褐色的粘渍渍的稀糖,被老人那么左拨右绕一下,就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狗。旁边的木架上插着已做好的糖人,有狗,猴子,老虎....甚至还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猪.就那么活灵活现的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孩童们叫嚷着,你推我攘的要买.
"别急,别急,两文钱一个."老头笑咪咪的.
天予摸出四个铜板,挤上去自己买了一只猴子,给青枫买了一只公鸡,正要兴冲冲的转身离去,猛然听得身后有一个细细的小小的声音嚅嚅着说:"我....我也想要个糖人."
他下意识的回头,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瑟瑟的挤缩在众孩子的身后.
春日午后的阳光是那么的温暖耀眼,然而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映入眼,竟让人无端端的觉得黯淡起来.那不过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身体赢弱细瘦,身上的衣服肮脏破烂不堪,一头蓬乱的枯草的发就那么胡乱的散下来,遮住了面颊.他的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异味,只略略靠近,几个孩子已回过头来,厌恶的瞪着他.
那个孩子抖了一下,没再敢靠近,只是依然固执的举着细瘦伶仃的手臂,乌黑的手指中似乎抓着两枚――铜钱?
老头愣了一下,随即从架上拿下一个大大的糖人递了过去.
那孩子笑逐颜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接过,像举着一件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
然而还没来得及将糖人放在嘴边,一只手猛然横过去将他狠狠的一推.那孩子猝不及防,趔趄了一下,"扑通"一下跌坐在地上,手上的那根糖人就那么掉了下来,直直的滚落在泥土里.
"臭乞丐,你也配跟小爷吃一样的东西?"一个正拍着手得意笑着的华服少年,带着变声期的粗哑嗓音大声骂道.
那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身体很是肥硕,遍身华贵锦缎,满脸骄横之气.
那小乞丐却仿若未闻,直直的盯着滚落在泥里的糖人,呆了半晌,突然慢慢的爬了过去,伸长了手够去.
"混蛋!"那骄横少年怒喝一声,猛然冲过去抬脚就对着那只已抓到糖人的小手恶狠狠的踩下去.
"啊―――"意料中的惨叫声响起,令人惊异的是发出叫声的并不是那个小乞丐,而是那个恶霸,就见他捂着脸,一边抖一边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比他个子都要小一些的少年.
就见那少年一手举着两支糖人,一手好整以暇的掸了掸的衣衫,就那么斜着眼睛,笑嘻嘻地瞥着他.
"你你你,,竟敢打我,臭小子找死!"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华服少年转头望了一下,怒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我上!"
疑似几个狗腿互相看了一下,扑了上来.
天予撇撇嘴,身形展开,左一脚右一拳,虎虎带风,就听着哎哟哎哟的惨叫声起,天予心下得意,幸亏爹教功夫的时候可没偷懒.眼见狗腿龇牙咧嘴的倒了一片,他眼光一瞄,就看见那先前发狠的人此刻正浑身抖着向后悄悄的退去.
"这么急着走么?"天予一跃落在了少年前面,冲着他嘻嘻一笑.
"你."那少年脸色煞白,刚说出了一个字,就见对方呵了呵拳头,冲他诡异的一笑,眼前就猛然一黑.
"啊――――"又是一声媲美杀猪般凄厉的惨叫,骄横少年捂着一只眼,疼得上窜下跳.
"别让我再看到你,滚!"学着大侠一样凛然说出了这句颇具气势的话,天予满意的看着那些狗腿极具速度的冲上来架着他们的小主子离去,唯恐跑得不够快.
经过这一折腾,周围的人早跑了光光,连捏糖人的老头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天予上下拍了拍衣服,正要离去.转头间,却见角落里缩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呆呆的捏着手里那个泥污的不成形状的糖人.
阳光明明是那么的温暖,那个小人儿却那么伶仃的缩在那儿,萧瑟孤独,灰暗贫涩,天予的心忽然一动,他慢慢的走过去,拉起了小人儿,将两支糖人都塞在他的手心,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喏,这个给你."
那小人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明丽的阳光下,碧柳青青,他只见到面前少年温和的笑着,眉眼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子般浅浅淡淡的光泽.
他呆呆的仰头看着,少年那温和的眉眼带着比阳光更明丽的暖意,就那么浅浅的...浅浅的映入了眼中.
多年之后,在多少大起大落,生死难料的关头,他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一张带着春日午后阳光般温暖色泽的笑脸,随着时光的流逝,那样久远的记忆却没有一点远去褪色,反而越来越鲜明如昨.仿佛从初见起,那个少年就被那碎金样的光芒,清晰的,一点一划的,刻在了心上.
只有他知道,那是他人生所得到的....最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