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我第二次跟踪马利。
跟踪是一种古老的手段,现在,人们已不用这种手段了,喜欢一个人,可以上QQ视频,可以用短信聊天等等,但我还是喜欢这种古老的手段,我觉得可靠,安全,刺激,总是有一种神秘在前面等着你去揭秘。
然而这一次,我的跟踪失败得一塌糊涂。我知道这一切迟早会发生的,但我不知道会发生得这样快。
我跟在马利的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我可能太想入非非了,我没有注意到马利已经注意到我了,当她停下来时,我距离她只有十几米远了。她愤怒地瞪着我,此时,我可以逃走,但我没有,我一生最重的品质,是保持自己的诚实。我愣怔了一下,还是向她走去,就像一只飞蛾扑向一团火焰。
她本来好看的面孔,现在变得扭曲,她问,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我凝视着她,此时,我可以狡辩,譬如说这是巧合啊等,但我没有说,我不能对我心中的神圣而撒谎,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甩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流氓!”马利大声地斥责我。
马利站在我的面前,她大口地喘息着,我能看到她的胸脯在激烈地起伏,她原本温柔的大眼睛,现在变得凶恶可怕起来。
“我是一个病人。”我说。我捂着脸,站在她的面前。我的意思是说,我是你的病人,一个患有耳病的人,你正好打了我的耳朵。
我的耳朵里慢慢有了疼痛,这种疼痛像大海的波涛从远处慢慢地涌过来,它们越涌越高然后像一堵墙站立起来,但瞬间又倒塌下来,发出一片巨大的声响。
马利这时醒悟过来,怒气顿消了许多。
她说:“你是一个病人,你不待在病房里,你跟踪我干啥。”
我胆怯地说:“我、我喜欢你。”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毫无表情,把包往肩上提了一下,转身就走,我站在她的背后,就在我快要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她喊了我一声,说:“18床,你过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又喊了一声:“18床,你过来。”
我不在病房里,我在这个现实的世界里难道也是18床,我走了过去。她来到屋子前,打开了门。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她气哼哼地说:“你来。”
我跟着走进了她的屋子,我们两个都站着,有点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她端来一只凳子,让我坐下。
屋子里的光线有点暗,地面是水泥的,墙壁上的石灰已有点剥落。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几乎没有过多的累赘。一张吃饭的桌子上,放着几只碗和几双筷子。
马利进到里屋,过了一会出来,我注意到,她的头发已梳理过了。
她坐在我的对面,我又看到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了,现在,她没有穿那一身白色的衣服,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另一种崭新的姿态。
她的态度变得和气多了,她问:“你知道为什么让你到我屋里来吗?”
我不知道她要干啥,没有回答。
她说:“我还是一位心理医生,我看出你的心理肯定出问题了,所以我喊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她起身进到里屋,拿出一个心理医生资格证让我看,我拿在手上,看到她那张黑白的二寸照片下面,盖着凸起的钢印,我信任地点了点头。
她说:“你不光是耳朵生病了,你的心理也生病了。”
在她的循循善诱下,我开始和她说话。我说,我不是耳朵生病,是这个空间生病了,我把我生病以来的一切感受告诉了她。
她递给我一张纸,让我随便写点什么,我凝思了一下,写到:
失聪的耳朵,在秋天的早晨凝结着一层白霜,是白色的,有着轻轻的寒意。
它从一个人的脑袋上失落下来,在秋天的土地上,独立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