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是陈旧的,红砖的墙壁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过去的年代里,这高高的墙壁上可是最热闹的地方,上面贴满了大字报,刷满了大字标语,后来,这幢楼很快就被那些高大气派的楼房代替了,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墙壁上被歪歪扭扭地写满了疏通下水道办证之类的电话,里面被改成了公司的女浴室。
木二子从黑暗楼的拐角处走出来,头脑里的兴奋马上就水一样退却了。
“这样下去我就毁了!”
今晚,不知是木二子第几次偷窥女浴室了。每次事后,这个念头总是从木二子的脑子里冒出来。木二子心情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冬日的黑暗在寒风中似乎有了重量,压迫着木二子的神经,他的额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叼在嘴里的烟也微微地颤抖着。
走到公司大门口时,见到那个年轻的保安,他和木二子是同乡,都是从老家来这里打工的,老乡穿着一身制服,在灯光下很帅气,他向木二子打招呼道:“木二子又加班啦,这么晚才回去。”木二子的心里这才有了一丝轻松,他笑呵呵地说:“是哩,刚忙完手上的一星点活。”这是谎话,木二子说得有点不自然。
公司里有不少打工仔,公司就把他们的宿舍统一安排在一排平房里。木二子回到宿舍时,大家都已吃过晚饭,聚在一起聊天吹牛,有两个人还起身追了起来,乐得大伙格格地笑。木二子打开屋门,拉亮灯,昏黄的光把简陋的屋内照得一览无余,木二子炒了鸡蛋下了面条,冷清了一天的的小屋顿时有了热气有了声音有了生动的气息。面条很快下好,木二子坐着吃了起来。面条的热气扑上他的脸,僵硬的面孔开始松弛起来。
木二子在公司里做电工,电工班八个人,就他是农村来的打工仔,其他都是城里的,他们腰里都别着个手机,没事时就相互交换段子开心,“幼儿园一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带小朋友们去海边游泳,由于游泳裤太窄,以致****露出了一根,一小孩看到,问老师是何物,老师无奈,只好忍痛拔掉说,是线头。”木二子没有手机,不能参加这个游戏,大家在一起闹时,木二子就附和着笑。木二子想******城里人真黄,还扫黄打非精神文明哩,比我们乡里人在田间地头骂娘骚多了。
班里有两位女工,是队里几个头子的家属,班长对她们很照顾,上班也只是做做样子,干点辅助性的小工活。木二子平时不多言多语,班里的活不免就多干点,女工就常被安排帮他打点下手。有时干完活,他们就坐在一起聊聊天,家长里短的。木二子告诉她们,他的老婆带着孩子在几百里外的乡下过日子,家里没有什么收入,一年到头,就靠木二子在外打工挣几个钱。
对于女工,初来时,木二子没有在意过她们,他满脑子都是多挣点钱回家,沉重的生活像夏日里的毒日头把他心头的那片叶子晒卷了,现在有了阴凉,有了雨水,心头的叶子又伸展开了。他有了心思注意到,两个女工白皮嫩肉的,眉是修过的,弯弯的如柳叶,唇是描过的,鲜鲜的红,牛仔裤包着两个浑圆的屁股,像家里苹果树梢头结的两只圆苹果。有时干活贴得近了,他还能嗅到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甜的气味。这给农村来的木二子带来了新鲜的体验,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想得到的但又遥远得无影无踪的感觉常在他的心头缠绕,从此木二子有了孤寂,过去他在家时是不抽烟的,现在也开始抽烟了。
偷窥的事是偶然发生的。那天,队里安排木二子和另一位电工去查断了的线路,俩人说说笑笑就查到了女浴室的楼下。同事把梯子架好,木二子爬上去,处理好线头,下梯子时,木二子一低头就发现了窗户头上的那道缝隙了,他不经意地朝里瞅了一眼,看到浴室氲氤的水汽里,一个个女人肤色细腻胴体白皙,如一幅美人出浴图。他的身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同事说:“木二子小心点。”木二子说:“****妈的,临歇了,叫灰迷了一下眼。”木二子下来后,佯装揉了揉眼,显然做得天衣无缝,俩人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第二次,木二子是单独去的。冬天的夜晚来得早,下班时,天已完全黑下来了,回去也没事,木二子忽然记起了那天看到的美人出浴图,好奇心上来了,想再去欣赏一下,身不由己地走到半路上,他停了下来。他想,自己是有家有院的人了,干那畜牲的事。但他很快原谅了自己,就这一次吧。木二子悄悄地来到了女溶室的窗户下。
女浴室是由过去的车间改建成的,不售票,是公司里为职工生活服务的公共浴池,那些大窗户都用油毛毡子钉了,玻璃都用油漆刷过了,但还是遗下了这个小毛病。这个窗户的外面是一堵高高的院墙,与女浴室构成了一个死角,平时几乎无人涉足,如果在夏天,这里长满了野草,是小动物们的天堂,但现在荒草萋萋,仿佛离外面的世界很遥远。
木二子轻轻地踩着那些枯萎了草茎,发出轻微的叭叭的声,木二子找来一些残砖码起来,然后站上去,再上到窗台上,扶着墙壁站起来,木二子年轻做起来很轻捷的。从那细长的缝隙里,他果真又看到那幅美人出浴图了,这次,他把缝隙稍稍扩大了点。淡淡的水雾里,十几位年轻的女性****着身体在水池里洗澡,她们或蹲或站或躺或坐,姿态都优美动人,似乎在为木二子展示……木二子看呆了,不知身在何处。突然,他的眼睛似乎被灼烧了一下,他竟惊奇地看到了那位在公司办公室上班的打字员小妞了,平时她走在路上腰肢如春风摆柳,红唇明眸迷住了多少小伙子。木二子曾听过她的绯闻,说她是靠卖身子才在办公室里呆住的,眼前的打字员小妞也真美,她的小蛮腰,看着就想上去抱一抱。木二子看到这里就有点恨那些当官的,他们凭啥能拥有美人,木二子就想当官当皇帝……木二子屏住呼吸,看得既心满意足又心惊肉跳,下部一阵阵肿胀。忽然,一声响动,木二子吓了一跳,从窗台上跳了下来,这才发现身后是茫茫的黑夜,并没有发生什么。
木二子抽着烟回到宿舍的时候,来串门的老乡看着埋头吃饭的木二子鼻尖上有一点细灰,笑着说:“瞧你鼻子的灰,拱地去啦。”木二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干活弄的。”
吃完饭,木二子关了门来到老乡拐子屋里串门。拐子刚从老家探亲回来,屋里的板凳上床沿上已坐了一圈子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闲话。拐子就把从老家带来的手工烟散给大家吸,有一位小伙子拿着烟在鼻子底下闻闻说:“拐子,这根烟是你和老婆干过事后,手没洗就赶的,烟上还有你老婆X的味道哩。”有人抢着说:“哎,就你有口福,放到嘴里舔舔。”大家闹着,开心得很。又有人起哄说让鼻涕说说跟踪女人的事。
鼻涕因为从小爱流鼻涕,到了大小伙子了过半天还吸一下鼻子,所以鼻涕的外号一直叫着,去不掉了。鼻涕吸吸鼻子就说了。那是夏天的晚上,鼻涕在马路上遛弯,面前走过一位女人,飘着一阵淡淡的轻香,鼻涕吸了一下鼻子。女人身材颀长,挎着一个小皮包,腰肢细细的,似乎只用一只胳膊就能环过来了,但到了臀部却又丰满而滚圆起来,有了一种逼人的气势,两条修长的腿穿着白裤子,在前面走着,屁股被包得圆圆的,像两只蝴蝶在飞。鼻涕就心醉神迷地跟随着,马路上的灯是桔黄的,一盏连着一盏,走在明亮处,女人就显得很光彩夺目,走到两盏灯的交接处,光线弱了下来,女人的身影就朦胧起来,也很美。接着,愈走光线又愈亮起来,就这样反复着。女人转过了一条街,鼻涕也跟着转过一条街,他保持着能清晰地看到她身体各部位的曲线为固定距离,这距离让他想入非非,产生快感。女人是一个谜,他甚至想了解她的出入行踪,是否吃五谷杂粮。一会儿,女人上楼了,鼻涕也吸了一下鼻子跟着上去,让他大吃一惊,这是一家派出所,鼻涕刚想退出,已经晚了,那位刚才还给鼻涕满脑子美好想象的女人,此刻却凶恶地一把抓紧他的胳膊说:“警察,这个流氓已跟踪我好久,你们要拘留他。这样下去单身女人谁还敢走路……”女人语言飞快,说了好多,鼻涕听不见了,只觉得头晕目眩。第二天,派出所通知队长才把他领了回来。
鼻涕说完,大家就笑了,拐子骂,笨的就跟驴一样。鼻涕就反驳说,老警也讲我这没触犯法律,只是有点太那个了,城里的女人是狐狸精呢,不像我们乡下的女人是看家的狗,你们各位要小心着,说不定下次谁就被狐狸精勾走了吃了。木二子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想到自己偷看女浴室,暗下决心,一定要戒了,否则迟早要出事的,他想要挤空多回几趟家,和老婆多聚聚也许就会好了。
在打工者中,每到月底,有些人迫不及待地回家了,说是送钱,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还不是回去为了和老婆做那事,一个大男人,拢了一个月也不容易的。
这天,还不到一个月,木二子就回来了,家里没有人,孩子上学去了,老婆肯定下地去了。木二子放下行李,倒头在床上体息一会儿,枕头上都是老婆的气息,他翻身起来,要去把老婆找回来,走到村口,有人告诉木二子,他老婆在南冲里干活,木二子去了。
田地里没有了高杆的庄稼,视野开阔了起来,麦苗浅浅地绿着,油菜的叶子还小,盖不住土地。木二子老远就看到正在地里忙活的老婆了,木二子走到地头喊道:“哎,我回来了。”老婆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腰来说:“才走几天就回来了。”木二子说:“想你了,公司里的活不忙,就回来了。”木二子要老婆回家,老婆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这点干完了再走吧。木二子就不依说,那不如先回家干完了再来。老婆就骂他死不要脸的。木二子帮着老婆收拾好农具,俩人回到家,上了床,木二子急猴猴的把老婆脱得光光的了,木二子看着老婆身上的黑皮粗肉,兴趣减了一半,想起了在女浴室里看到的那些情景,感到老婆与那些女人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老婆在等着木二子耍疯,没想半天没了动静,就瞅了他一眼说:“累了吧,歇歇。”木二子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婆。
第二天,木二子就要回城了,老婆骂他脑子有没有毛病,来回跑不要钱啊。木二子回到城里的第一件事,就鬼使神差地去女浴室偷窥了,木二子对城里的女人有着无限的向往,但这些尤物在他的眼里都是为上帝准备的,他这个打工仔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他通过这条小小的缝隙,仿佛吃着上帝在大餐后的施舍,获得了一丝满足。
“这样下去,我真的就毁了!”
木二子一次次地告诫自己,但他摆脱不了那种诱惑,偷窥时的感受是销魂的,他觉得世界消失了,生活如果永远停在那片云雾之中该多好啊。但过后,他又深深地自责,他想这就是老家传说中的吃人的女鬼,她先是迷住你,然后再吃掉你。
又到月底时,木二子没有回去送钱,他有了一个不可告人的心思。这天晚上,他偷偷地去市里三角地,这儿是城里有名的打工仔****的地方,那些女人,脸上画得像鬼,穿着暴露,在暗暗的路灯光下东张西望的。木二子转了两趟,选了一个能上眼的,和她在树林里小声地谈好了价钱,就跟女人走了。女人把他领到租赁的平房内关好门,两人脱了衣服,屋内的灯关着,木二子坚持要开灯,女人不愿,木二子说,我再加你十元钱吧,女人勉强同意了。灯开了,木二子贪婪地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女人的青春的身子,女人肤白细腻,臀部还贴着一朵彩色的玫瑰花,十分的刺激。木二子用手拧了一下,弄得女人不高兴地说:“你有没有毛病,快点好不好,我还要做生意的。”上床后,木二子想像着在浴室里偷窥到的情景,仿佛身下的就是一个个让他着迷的女人,一时间精神恍惚乱云飞渡。完事后,木二子在数钱给女人时,手有了点抖动,他心疼这钱是从牙缝里省下的,现在做了这样腌臜的事,对不起老婆和孩子。女人接过钱开始穿衣服,女人弯着腰,翘着臀,木二子又看到那朵彩色玫瑰了,他又伸手去摸了一下,女人没有作声,一下子就把印着玫瑰的臀部套进裤子里了,一切都结束了。木二子有点怜惜地问女人,怎么做起这事来了,女人说下岗了离婚了。木二子有了精神,走出来,心里很舒坦。
木二子对偷窥迷得越来越深了,他的心理也慢慢地发生了一些变化,走在路上,他开始对每个窗户都有了兴趣,高处的低处的,大的小的,他都会不经意地看上几眼,但又是那么茫茫然。有一次他竟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盼着冬天快快结束,夏季快快来临,这样浴室就要关门了;他盼望着这座楼是个豆腐渣工程,一夜之间倒塌,当然别伤着了人……
木二子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天下着小雨,班里无活可干,大家都在闲着,几个女工都提前回家了,男人们又开始讲黄段子了,木二子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幅美人出浴图来。傍晚下班后,大家都走完了,木二子才开始走,他没有回宿舍,穿着雨衣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女浴室的窗口,浴室内的一幕很快就又重新出现了,看了好久,木二子走出来时,他的心里燥热无比,感到头重脚轻,走到女浴室的门口,他看到几个洗澡的妇女穿着雨衣走了进去,木二子的眼光一扫就清楚,别看她俩穿着臃肿的雨衣,但骨架很美的。木二子犹豫了一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了过去。
女浴室的门头上有一个灯泡,发出晕黄的光来,暖昧而朦胧。迎面走来了一个妇女,他愣了一下,妇女看也没看他一下与他擦肩而过,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给他增加了胆量。是啊,在这个雨天里,谁会想到这个雨衣里裹着的是一个男人哩。他走了进去,绕过屏风是休息室,他看到近处正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在用毛巾擦身上的水渍,她擦过饱满的乳房,乳房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又弯腰去擦双腿,圆圆的臀部翘起来,在木二子的眼里,渐渐膨大,立刻压得他透不气来,仿佛是那个印着彩色玫瑰的臀部。木二子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朝那滚圆的臀部摸了一把,手指有一种在玉脂上滑过的舒爽。女人愤怒地叫道:“哪个?讨厌!”显然女人以为碰到熟人在开玩笑。但她一回头却惊呆了,她看到雨衣的帽子里是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在那双眼睛看不见的深处,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在燃烧。女人啊地惊叫了一声,接着大叫:“抓流氓啊,抓流氓啊,有流氓进来了!”大家都愣了,木二子一跑,大家马上反应了过来,一下子炸开了锅。几个穿好衣服的妇女,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高喊:“抓流氓啊!”
木二子是被那个年轻的保安抓住的,保安听到喊声,三步两步就把木二子抓住了,木二子死死地按着雨衣的帽子不吭声不松手不愿走。年轻的保安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木二子推到了门卫室,在灯光下剥开木二子的雨衣一看,年轻的保安惊呆了,原来是木二子,那些妇女不认识木二子,她们要撕了这个老流氓,被年轻的保安制止住了,女人们拉来那个还在哭哭泣泣的年轻女人,木二子当众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这下子我真的毁了!
木二子的心头又一次闪过这句话。
保安科长来了,经过调解处理,决定除了对木二子进行“思想教育”外,罚木二子200元,给女人作为精神损害的赔偿,并为此事保密。
不久,木二子辞掉了这份工作,木二子背着包袱回去了,望着身后越来越陌生的城市,他心里有了一种惊恐。
这时候春天已来到了,到处花开着,草绿着。
夏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