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利用了众人的同情心,但这也没有办法,她不想被人看出端倪当成妖怪烧掉,就只能这样了。
晴娘见她精神的确比在秦府好了很多,加上大家也一直想见姑娘,不过是顾忌姑娘体弱,没有提而已,当下便放心叫小雯去请众人到康园的正厅。
在顾平安的记忆中,顾府的家仆不算多,加上顾平安的爹娘死后,又有一些离开了顾府,现在留下的不过是四户。
不到一刻钟,厅上便进来了五个人,小雯的爹海叔却没有在。
这五人有男有女,俱已年过半百,神情激动,眼神既喜悦又心疼。顾平安虽然知道这五人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这几人的样貌也与脑中的印象一一重合,但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热情,于是被华丽丽地吓到不敢出声。倒也符合被欺负的弱女子见了娘家亲人“激动到无法言语”的感觉,非常自然,省了演技。
一干人等相对无言,还是晴娘出声打断了众人无语凝泣的气氛,她笑骂道:“大伙怎么了?老吵着要见姑娘,如今见着了,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晴娘的话音一落,众人也醒悟过来了,慌忙向顾平安见礼,顾平安自然没有受。
一番推诿后,大家分别落座。孙婶沙哑着声音道:“好你个晴娘,姑娘是大伙一起看大的,若你不是姑娘的乳母,哪里轮得到你一直跟着姑娘。如今竟然看我们的笑话,明儿让老陈派你去看山,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话中提也没有提了秦府等敏感话题,看来孙婶虽然面容看起来有些粗旷,但却是位细心的人。
“嗳!嫂子,是我错了,明儿我看山去,你陪着姑娘。”晴娘顺着孙婶的话笑道。
“既然晴娘去看山,那小雯就交给我带吧。一年半载后,保管她连晴娘是谁都忘记了,到时我们就看晴娘怎么哭!”
脸圆圆的陈婶是管厨房的,生得一脸福相,声音也十分圆润柔和,平日里最是温和。只是晴娘一听她的话,当即垮下了脸,讨饶道:“好嫂子,饶了我吧。”
孙叔、陈叔和钱叔都在一旁笑着看她们打闹,慈爱的目光不时扫过顾平安,又怕她敏感介意,通常会装着摇头的样子蒙混过去。
顾平安看着众人为搏她开颜,不断插科打诨,大概是想安慰她,但又怕言语不当伤到敏感的心,所以才相互取笑吧,一时间心上涌起了莫名的感动。
想到已经消失了的顾平安,心内就一阵发酸,原本这些关爱都是她的,现在却被她莫名地附身,享受原本属于她的珍贵情感。想到这里,顾平安心下就一阵不安!
“姑娘,你怎么了?难道是身子不舒服吗?”晴娘见顾平安的神色不对,忙停下打闹,急急地问道,其他人也都一脸担心。
顾平安心下更愧疚,于是脸色就更难看了,不过她也不想让他们更担心,于是道:“怕是一时高兴,坐得太久,只要回房休息一下便好了,大家不用担心。”
众人忙催她去休息,孙婶要背顾平安回房,顾平安哪里肯。推让之下的结果就是陈婶和孙婶扶着顾平安回房休息。
顾平安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她在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尽管只过了一天,但对于自己来说,那感觉就像是横跨了两辈子。不知道那位顾平安到了哪里去了,是转世了还是和自己一样,借尸还魂了呢?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那个和自己同名的女子下一辈可以健康幸福!
但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这具身体肩不能挑手不能抬,想像正常人一样正常生活似乎十分困难,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做一个整日躺在床上靠人服侍的废人?
那不如在飞机失事的时候就死了算了!
顾平安心中不禁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即又被自己坚决否定,只要本身生存着,就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身体不好可以治,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自己这么幸运可以在必死的情况下拣回一条命,怎么可以这样的颓废?当年父母离异,将她一个人丢在他们曾经的爱巢,跑去各自组建新家的时候,自己不是也一样彷徨?最后还不是挺过来了。
明天一定会是新的一天!
默念着这句经典的台词,心情放松了的顾平安便安心地睡了起来。
可惜命运仿佛在和顾平安开玩笑,当天夜里,她突然发病了。
这里大户人家的姑娘,一向有婢女在外间值夜,顾平安自然也不例外。但因着秦路的原因,顾平安在年初的时候便将自己陪嫁的四个大丫鬟遣走了,虽然秦夫人后来也拍了丫环来,但晴娘到底不放心,小雯年纪又小,这几个月在秦府便一直自己值夜。顾府里自三年前顾平安出嫁后便没有年轻的婢女了,所以还是晴娘值夜。亏得她一向警醒,才能及时发现,那时顾平安已经昏迷不醒了。
原来的顾平安虽然一直小病不断,可即使是成亲前的那次大病,都没有这次那么来势汹汹。顾府上下都吓坏了,忙连夜去请大夫。
请来的何大夫算是京城德高望重的医者,且与顾府一向相熟,顾平安未嫁入秦府前一直是他看诊。只是嫁到秦府后,秦妃便派了太医每月帮顾平安看诊,何大夫也算功成身退。不过因着早年的情分,何大夫言语间便没有太多的顾忌。他诊治完,对等待的众人说道:“顾姑娘此病乃气郁于心所引发的风邪入体,且因一向体虚气弱,引起发热,若这烧不能退下去,只怕凶险。”
顾府与秦府之间几乎隔着半座城,下午秦府休妻送还嫁妆之事,那浩荡的车队早就惊动全城了。何大夫自然也听说了,他看着床上生死未卜的女子,微叹了一声,道:“如今只能听天命尽人事了。若是明日早上顾姑娘仍没有醒,只怕……”
言下之意众人都明白,晴娘等人想起顾平安之前的故作坚强,一边伤心,一边将顾平安发病的原因归罪于秦家,心里想的都是自家姑娘没事就算了,若是有个万一,就绝对不让秦家好过!
等煎了药,却没有办法让顾平安喝下去。众人无法,孙婶和晴娘一人撬开顾平安的下颚,一人负责灌,才将药汤灌了进去。
药是灌了进去,只是顾平安却一直没有醒,身体时而发凉,时而滚烫,虚汗不止。顾府的人无法,只能干着急,大家都在心内祈求神灵能保佑侯爷和夫人留在世间的一点血脉。
“莫太医还没有到吗?”晴娘红着眼睛对孙婶说道,他们见何大夫的药似乎没有什么效果,晴娘便想起了这几年一直为顾平安看诊的莫太医。本着能多一份希望就尽一分力的心态,孙婶叫了自己的老伴孙叔去请莫太医。早年莫太医也曾帮自家侯爷看过诊,与侯爷相处得不错,希望看着侯爷的份上,莫太医可以来顾家出诊。
孙婶摇了摇头,擦了一眼眼睛,哑着嗓子说道:“我家那位说莫太医今天夜里在宫里当值。”
宫里?晴娘脸色发白,当值的太医自然是留在宫城里,但此时宫城已经下了钥,如无重大事情,怎么也不可能起钥的。
“嫂子,明天陛下上朝之前,我就去宫里求他派太医来帮姑娘诊治。”晴娘咬牙说道。看着自家姑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自己却无能为力,晴娘心如刀割。
“你急糊涂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拿什么身份去求陛下?”孙婶怕惊着顾平安,压低声音骂道。
“我跪在宫门前求得了吧!好歹我身上也有四品恭人的浩命在。”
“你真是急糊涂了!这样一来,就算请来了太医,陛下也势必要治你一个扰乱禁宫、惊扰圣驾之罪。你比我更清楚姑娘的性子,若是她知道你为她遭了这样的罪,到时候就是好了也会被你气病!”孙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看着姑娘就这么……”只要对顾平安的病有帮助,晴娘哪里会在意自家遭什么罪。只是她也清楚顾平安的性子,若自己真的得了那个罪名,顾平安内疚之下只怕也好不了,想着想着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现在子时刚过,卯时是陛下上朝的时间,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托穆国公、卢国公、燕国公去求陛下。这三位国公都是个念旧情的人,凭着他们与侯爷的交情,这个忙他们一定肯帮。相信陛下知道后,看在我们侯爷的份上,也必定会派出太医。”平静的声音响起,略微安抚晴娘紧绷的神经,却是坐在床前帮顾平安拭汗的陈婶。看着顾平安青白的脸色,她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与心疼,秦家,秦路,柳如雪,很好,她记住了!
晴娘方才急坏了,现在听了陈婶的说话,想起有那三位国公帮忙比起自己去求肯定有把握得多。虽然顾府的几人身上都有一官半职,但极少与宫中的人打交道,自然不如那几位国公,于是放下了一小半的心思,连忙道:“对,姑娘嫁入秦府这几年,这三位国公一直有派人来给姑娘问安,还有厚礼指名是给姑娘赏玩的,他们一定肯帮忙的!”
“好了,你不要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姑娘醒来看到你这样成什么话,她还等着你照顾呢。”孙婶听了陈婶的说话,急奔出去通知自家老伴之前数落了一下晴娘,怕她手忙脚乱之下非但不能照顾顾平安,还阻扰陈婶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