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夏两位太医的诊断让顾府众人仿佛吃下了定心丸,大伙都像听到了仙音一样,整天乐呵呵的,为他们侯爷和夫人幸存下来的唯一血脉康复而高兴。凭顾平安对情绪的敏感反应,她感觉到这些人的喜悦都是发自内心,所以心下既感动又有些内疚。不过想到虽然这灵魂换了,但好歹这具躯体还是属于原来顾平安,他们的喜悦也不算落空,于是便安下心养病。
彼时正值暮春,湖边的柳树都抽出了新嫩的枝条,几树杏花仿佛在燃烧生命似的怒放,粉白的花朵、粉红的花蕾,长得跟梅花有点像。只不过梅花像孤傲的少女,而杏花则是则是像温柔的邻家姐姐。
顾平安早饭过后,例行饭后溜达,以让运动不足的身体得到锻炼。当然一刻多钟后就被晴娘请到软椅上休息。顾平安舒服地半躺在软椅上,感受康园外湿润的湖风轻拂过脸的清凉,以及风中带来的淡淡杏花香气,不由得暗自感叹了一下,古人说“吹面不寒杨柳风”,果真没有欺我。只是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机会欣赏到那“沾衣欲湿”的“杏花雨”。
此时距离顾平安离开秦家已经大半个月了,她的身体在病后三天开始好转,以莫太医的话来说就是“仿佛朽木注入了生机一样”,到现在只要不做剧烈的运动,已经和正常人一样可以正常走动了。
“姑娘,那三位国公府的回礼已经备下,你看一下可妥当?”孙婶慈爱地看着面色已不复惨白的顾平安,递上准备好的礼单。晴娘则带着顾平安的新丫环茜雪和如画去厨房看顾平安的药煎好没有,看来是有心支开人让孙婶和自己谈话。
“孙婶,这些我都不懂,你做主就好。”顾平安停下转动的心思,笑着回答。这两天孙婶都会那些礼单来询问她的意见,但无论原版的顾平安还是现在的顾平安,都对古代送礼的规矩一窍不通,还是交给一直打理此事的孙婶比较妥当。
若是顾平安还是之前病恹恹的模样,孙婶也不会让她看见这些。但经过两位太医的保证,加上顾平安这半个月的康复情况,让孙婶放下了大半的心。她听顾平安这样说,便道:“姑娘,你就先看看吧。”
其实孙婶不只希望顾平安能学会送礼回礼之事,最好还能学会管家,再嫁的时候到了新家也不会被人欺负。不过想到自家姑娘新近被休,便不敢提及这个会让她伤心的话题。
想到顾平安被休,便想到秦家,够胆休自家姑娘就罢了,听晴娘说是自家姑娘自愿接的休书,强扭的瓜不甜,所以这事就算揭过;但竟然够胆昧下自家姑娘的陪嫁,简直其人太甚!还真以为自家姑娘无父无母好欺负?孙婶在心底冷笑几声,这帐迟早得算!
“孙婶,我看完了。”孙婶被顾平安拉回了飘远的心思,接过顾平安递回的礼单,笑道:“姑娘莫怪孙婶,委实是三位国公与侯爷交情不浅。就说这次,陛下虽然在他们相求之前就派下了太医,但三位国公爷的心意姑娘还是要领的。何况穆国公得了消息后便使人送了一支千人参,卢国公送的是百年黄精,燕国公送的是两株百年人参,之后又各自送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本应由姑娘亲自回礼的,不过姑娘身子不好,所以就有孙婶自作主张安排了。”
顾平安笑道:“我也就是动动眼神,真正劳心劳力的是孙婶你,我若是要怪你,真真是不识好歹了。”
顾平安这半个月以来,隐隐了解到一个事实,她的爹爹顾东陵是一位猛人!
她一个被休的孤女,生病的时候竟然有太医院的院正和一名御医一同看诊,而顾府也门庭若市,今日这个国公送礼,明日那位侯爷遣人来问安。虽说都被孙婶晴娘以她要静养为由挡了,但在她精神好的时候会提一提。
她好转之后,晴娘和孙婶向她回报众人的礼单,顾平安发现其中的十几位送礼人的名字十分耳熟,仔细想了一下才发现她在秦家,每年都会收到这十几人指名送的厚礼,都是顾平安父亲生前的好友和部属,其中大部分她未嫁前都曾见过。人说人走茶凉,但这个道理到了顾府,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当然,若不是顾家爹爹的遗泽,那就有可能是一个她不愿意去猜测的原因。公、侯、伯、子、男,能让除皇室外第一序列的上层人士这般尽心的,大概只有皇宫那位了。只是,她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那位的记忆。
不过尽想这些也没用,先别说那位现在对她释放的善意,就是那位真的对她有恶意,她一介孤女也只能无力反抗,还是找些有趣的事情的来玩玩吧。在床上躺着养病的这大半个月,堪称是顾平安两世为人最难受的日子。原版的顾平安因为没有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的熏陶和自小已经习惯这种生活,对于病床虽干不适,却不会太难受。但你能想象一个习惯了电脑电视手机报纸等娱乐工具的人只能躺在床上靠睡觉过日子吗?看书?晴娘她们怕她伤神,连劝带哄让她放弃。
酷刑!这事顾平安在病床上趟了五天后就受不了,于是她不顾晴娘等人劝阻,执意爬起来在院中走动,好尽快让手脚适应身体的变化。幸好平日晴娘也有帮顾平安按摩手脚,所以她的四肢在锻炼了几天后便行走自如了,也让她给予摆脱这种只能困在府里望天的日子了。
于是顾平安眼巴巴地看着孙婶道:“婶婶,我想出去逛逛。”虽然孙婶名义上是顾府的下人,但顾平安自懂事起就被父亲教导要待孙婶他们为长辈,而且这大半个月,孙婶晴娘她们对她的照顾简直无微不至。生病的人分外脆弱,顾平安初到陌生环境下那丝无所依从的不安在孙婶晴娘她们的关怀下逐渐退去,她也真心将顾府当做了自己的家,而晴娘孙婶他们就是她的家人。
孙婶一听顾平安的要求,马上答道:“不行,”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僵硬,随即放柔了语气道:“姑娘,你身子尚未恢复,外面人多吵杂,实在是不利于你的康复。”
顾平安对于孙婶的断然拒绝有些疑惑,不过也知道自己的正面出击失败了,于是她换上可以兮兮的表情哀求道:“婶婶,你是知道的,自从我身子不好后就一直没有出去过,不论在顾府还是在秦府。最远的不过是在家里的园子坐坐。最后一次出门除了出嫁那日就是十岁那年的上元灯节,爹爹带着娘亲和我出府看花灯的那次了……”
原本顾平安只想装可怜的,不过说着说着心里不知怎的就涌上了一股酸楚,眼前仿佛看到那个躺在床上困在园子里渴望如同正常人一样自如行走的小女孩,眼也变得湿润起来。
孙婶看着突然伤感的顾平安,心内也十分难受,这孩子受的苦她都知道,只是这会子真的不是出去的好时机。顾平安的病已经大好好转孙婶也清楚,但现在外面都风言风语的,她怕自家姑娘听到会气坏了身子。但看着双眼盈泪的顾平安,孙婶的心马上软了下来:“好姑娘,要出去也行,但你得听孙婶的。”
顾平安一听有戏,马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乖乖模样,看得孙婶一阵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姑娘这副模样只怕侯爷夫人去世后就没怎么显露了吧。如今看来,离了秦家,姑娘还自在些。拼了他们这几条老命,也要保得姑娘平平安安的。
嘴里说道:“姑娘你也是知道的,如今虽然天下太平,陛下励精图治,咱们京城虽然为首善之地,不过哪里都有不长眼的人,所以你要带上护卫。也不许太过劳累,要早些归家……”
顾平安听着孙婶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不仅没有觉得厌烦,反而又种淡淡的温馨感觉。自从父母在自己十六岁那年离婚后,自己就没有享受过被人叮嘱的滋味了。
最后是孙婶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了:“你看,孙婶年纪大了就爱唠叨,希望姑娘不要见怪。委实是姑娘的身子刚好,实在不宜太过劳累,所以孙婶就僭越了。”
顾平安摇了摇头,像“自己”小时候一样握上孙婶粗糙的大手:“说什么僭越!若不是真心为平安着想,那个会有空唠叨。”
孙婶回握着顾平安的手,看着眼前眉眼带笑的孩子,含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