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嘉峪关的时候，雨下得正大。整座古城堡，沉浸在迷蒙的水帘里，显得越发苍老和庄严起来。巍峨的关城，横卧戈壁滩上，两侧城墙与山相连。朱色的城楼翘然欲飞，背景是那祁连山如玉的雪峰，望去确是一幅北国烟雨图。登城楼远眺，万里长城似蛟龙游走于戈壁滩瀚海间。不远处骆驼队浑厚而悠扬的铃声，使人想起古代“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和旅行者。我抚摸着那一块块古朴的砖头，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古战场的烽火连天和金戈铁马，也体味到了战士们同仇敌忾的气势，以及他们思乡的哀婉。
这个空旷的广场，也许就是当年战士们操练格斗的训练场。在广场一角，有一块椭圆形的石头，吸引了不少游人。他们用小石块敲打着它，就会发出“啾啾”的声音。相传，古时有一对燕子筑巢于嘉峪关柔远门内。一天清晨，两只燕子出关，日暮，雌燕先归，及至雄燕飞回，关门已闭，不能入关，遂悲鸣触墙而死。为此，雌燕悲痛欲绝，不时发出“啾啾”之声，也一直悲鸣到死。死后其灵不散，有士兵击墙便有“啾啾”的燕鸣声。从此以后，游人到此，都要击墙听燕鸣，以至墙面击痕累累。为了保护城墙，现在已将击墙改为击石，其效果依然燕鸣“啾啾”。
我估摸，这个传说是古代士兵们，在寂寞的军营里捣鼓出来的浪漫涟漪，马革裹尸是残酷的，但是阻挡不了他们内心的美好祈盼，虽然这种祈盼带有了一种凄苦的元素。他们是在借着那对痴情的燕子，来寄托自己的思妻之苦和思乡之怨。
于是，很自然地想到了嘉峪关的戏台。戏台是清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由嘉峪关游击将军袋什衣主持修建的，系当时守城官兵、城内居民及过往商贾的娱乐场所。其形制为典型的中国传统古典戏台，由木制屏风把前后台分隔开，屏风正中央绘制八幅人物图，是人们熟知的“八仙”内容。顶部为中国传统图案“八卦图”。两侧是一组风情壁画，内容是寺庙的和尚、尼姑庵的尼姑及尼姑豢养的宠物，这些另类的绘画内容在其他戏台上是非常少见的。戏台两侧书写有对联：“离合悲欢演往事，愚贤忠佞认当场”。
在天下第一雄关，在硝烟弥漫的岁月里，怎么会有如此“休闲娱乐”的戏台呢？我觉得，可能是带兵将军的韬略：既然士兵们心中有一种“燕子情结”，将官就顺势利导地给他们放飞燕子的机会。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让士兵们在严酷的战争与艰苦的训练之余，做做某一名角的粉丝，愉悦情怀，而后带着轻松的心态去作战杀敌。
然而，士兵们的燕子有没有真正的放飞呢？我觉得没有。那块椭圆形的石头，还在叩击中“啾啾”地鸣叫着。这种鸣叫声，在现代人听来固然是一种新奇，往深里推究，已不仅仅是古时士兵借物思亲了，更是战死沙场者的灵魂不能回归家乡的哀鸣。于是，有骚人云：击石燕鸣，唯情不渝。余音袅袅，忧哉乐哉？
2011年11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