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先锋（下）（丁晓莹）
第1章
永超从清醒过来后就只有两种感觉，一个是懊恼，另一个是窝囊。
他懊恼是因为后悔没有坚持不让雪儿去赴约，结果让她轻身涉险，成了塞缪尔的人质。至于窝囊，则是因为雪儿拜托他的事，他没有做到。
她叫他去陪她爷爷奶奶，其实就是要叫他保护他们，结果是他刚一到多伦多苏公馆，刚刚接到莉萨的电话——雪儿没有回来，脖子上便重重吃了一记手刀，天旋地转地昏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被人家捷足先登了。
塞缪尔动手比他们快。
此刻他与苏氏夫妇、苏冰以及苏老爷子的贴身男仆全被绑成只粽子，嘴巴上也贴上了封条，被对方的私机载到这个位于不明山丘上的山庄。
他们并没有虐待他们，只是将他们当作没有生命的行李似的丢在地上，便锁上门走了。
相形之下，年轻人自然要好一些，两位老人就显得有些委顿了。
一直等到确定四周没有人监视，永超才费力蠕动着，让自己从侧卧姿势恢复到坐式，坐正的同时，他赫然对上一双精亮的眼睛，对方跟他的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是老爷子的贴身男仆尼克。
他的反应肯定比他快。
在永超一怔的工夫，尼克已经一个侧滚，滚到了他的身侧，然后，永超便感到有双被绑住的手指正在费力地替他解着绑住他手的那些电线。
大概用了五六分钟，电线被解开。
永超转动发麻的手腕，飞快地解开自己脚上的电线，再扑过去，先将所有人的封嘴胶布撕开，刚要去解帮助老头子的电线，房间的门突然被人粗鲁地踢开。
一个体型巨大魁梧的本地男子冲了进来，老实不客气地一拳打在他的小腹。
永超顿时只觉得胃部一阵翻腾，随后痛感才由神经末梢传达到脑部的神经中枢。
那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粗鲁地抓起地上的电线，又将他捆了起来，本来还要用胶布封他们的嘴的，但因为胶布已经被永超揉成了一团，而房间里又没有其他的胶布才作罢。他仿佛知道是尼克解开了永超的电线一样，对他极为残忍，不管永超他们愤怒的抗议声，走过去对准他的肚子就是重重的两脚，踢得他惨号几声，身体蜷成虾米状，还拿出一柄锋利的刀子，在尼克脸上蹭了蹭，仿佛在警告他，再多事，便要割断他的喉咙。
这个混蛋离开前才用一句勉强令人听得懂的英语说了句：“老实点，别惹麻烦！”随后又“砰”的一声，将门反锁了起来。
很长时间里，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只听到尼克“呼”“呼”的喘息声。
苏老爷子干哑着嗓子问他：“尼克，你怎样？”
“还……还好。”他虚弱地喘息道，然后又咒了句：“妈的！这个混蛋！”
苏冰略有些呜咽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老夫人亦忧心重重，又惊又怕。
“永超，你怎么会突然过来。雪儿怎么样了？”
永超简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
苏老爷子忽然愤恨地迸出一句：“一定是那个流氓！都是他害的！这个丧门星！扫把星！”
永超一呆，要隔一会，才明白老爷子说的是谁。
说真的，永超也不确定，自己这些人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算不算拜阿荣所赐。
老头子咬牙切齿地发了顿脾气后，房间里归于安静。
隔了一会尼克的肚皮突然“咕噜”叫了起来，其他人都有些尴尬，他却只是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如果他们送饭给我们，说明我们得在这里长住，否则，大概四十八小时内就准备送我们走了。”
永超忍不住：“你怎么知道？”
“他们总不会想饿死肉票吧？！”
正在说，门外又传来人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仿佛不止一人在走近。
永超与尼克同时脸色微变。后者喃喃道：“看样子是要做长客了。”
门被打开，门外的人却并没有马上走进来，还站在门口说话。
讲得是口音很重的英语，有点含糊，但也能勉强听懂，一个是先前踢打尼克的暴徒，另一个听多了，永超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们在说他们。
“这么快就来提人了？”
“可不是，桑老大那边做得顺利，只是我们却要带着几个家伙来回跑来跑去，累得贼死！”
“小心些，里面有个家伙很不安分，不要捅出娄子，桑老大不会放过你的。”
“哪个？”
“靠床角的那个，我刚刚才给了他顿教训。”
随着这句话，门口的人踏了进来。
除了没有见过阿荣的尼克，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点呆。
他穿一身橄榄绿的猎装，口中不断地嚼着苦柯叶，一脸的吊儿郎当，永超开始有点明白苏老爷子为什么一直叫他流氓，如果他每次给他的印象都像现在一样。
这也是他不明白的地方，上次在摩纳哥见到他时，他还英悍得像个联邦特工，怎么这次却十足是个黑帮混混的样子，而且浑身充满那种恶劣分子特有的凶狠粗鄙气息。
他进来，打量一周，看到苏冰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吹了声口哨。永超敢用自己的人头打赌，刚才他在那个流氓的眼中看到色光。
不过，根本用不着他去猜测那是不是阿荣的真实意图，他已经在做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后，便径自大步走到苏冰面前，蹲下，与她面对面，一手摸上她的脸搓揉着，口中还含糊地说道：“看看，布雷德，这是什么宝？”
苏冰简直是被吓呆了，眼睛瞪到几乎要脱眶。
苏老爷子更是已经吼叫起来：“放开我家小冰！你这个流氓、恶棍！”
那个布雷德也不太赞同地说道：“路德，桑切斯说过不准动这些支那佬的。”
而他口中的“路德”根本理都不理他，两只狼爪下流地摸住苏冰的胸随即又更下流地往她的小腹探去，苏冰吓得尖叫出来。
“别……你……不要碰我！”她的尖叫与苏老爷子气得要吐血的荷荷声混在一起。
阿荣收了手，站起来，对布雷德做了个“出去，带上门”的手势。
谁都能从他欲火中烧的表情中了解他要做什么，布雷德没有动，“你不能这么做！”他说，但口气并不很坚决。
“行了！我只是跟她好好乐乐，又没准备要她的小命，再说这样漂亮的宝贝，我怎么忍心下手。”“但是，桑切斯……”
“他只说不准动他们，又没说不准****，我保证不弄伤她，要不让你先来，我再上她。”他提出交易。
布雷德在犹豫。
苏冰几乎没吓昏过去，她的目光从阿荣身上移到布雷德身上，再移回到阿荣身上，脸上血色尽失，却有种楚楚可怜。
阿荣仿佛已经饥不可耐，用手肘顶顶布雷德：“成交了没有？不然我可要反悔了！”
布雷德终于撇了撇嘴向外走去：“算了，我对支那女人没兴趣，你要就快点，别误了桑老大的事！”随着语音的结束，门也“砰”的一声合上了。
阿荣随即笑嘻嘻地向苏冰走过去。
就当时情势而言，永超离苏冰比较近，他看准阿荣的步子，滚过去试图攻击他的脚，却被他避开，随后凶狠地一踹，他便飞滚了出去，与铁青着脸向苏冰努力蠕动的苏老爷子撞成一堆，动弹不得。
他甚至没能教阿荣慢上一点。
他来到苏冰面前，不待她开口，便已擒住了她的唇，粗鲁而凶狠地吻了起来，一双卑鄙的贼手亦极尽配合之势地在苏冰的身上游走……不过，三秒钟都不到，他发出模糊的痛叫，骤然与她分开，甩手便给她一个耳光，打得苏冰飞摔出去，半边面孔立刻肿了起来，五根指印清清楚楚，嘴角也被磕破，流出血来。
他还不罢休，跨上一步，拎小鸡似的捉住她，啐出一口血沫，“臭婊子，你敢咬我？！”
苏冰脸色白里发青，却仍愤怒憎恨无惧地瞪住他：“你再敢碰我，我就咬断你的舌头！”
他低咒一声，扬起的手却被房间里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阻止。
“路德，温柔一点！”是布雷德，“你保证过不弄伤她的，你刚才那一下，已经叫她的脸留了记号。”
阿荣低咒地抬头对住房顶一角：“把监视器关掉！我保证不再打她！”
永超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房间的顶角处一直有个摄像机探头，因为与墙纸的图案溶成了一体，很难察觉。难怪先前布雷德会知道尼克替他解开捆绑的电线。
另一头，却只听到阿荣不耐地吼叫：“关掉那个东西！布雷德！马上！不然，我自己来关！”他不晓得从哪里摸出一把尖刀。
“好了，我马上就关了。”
与布雷德关闭监视器的轻轻响声同时发出的是飞刀斩破监视器探头玻璃的声音。
时间像是突然就这样停顿了一样。
稍后，阿荣突然将苏冰翻过来，替她解开反绑着手的电线，然后离开她，继续去解其他人的捆绑电线。
他刚刚解开苏老爷子的绑线，老爷子便给了他一拳，打在他下颚上，因为出其不意，也因为难以遏制的愤怒，力道非常大，将阿荣的脸顶向一边，并且马上就有了淤青的影子。
而且他打了后，还瞪住他，一点都没有回避的意思，脸上仿佛写满了“对！是我打你这混蛋！有种你就打还我”的字眼。
这样的场面如果发生在永超或尼克与阿荣之间，肯定很精彩，但现在换成了身型已经有些干瘪的苏老爷子难免就有点笑场。
不过，阿荣虽然挨了打却没有做声，他瞥了苏老爷子一眼，很冷静地离开了他，转身去替苏老夫人松绑。
气氛因此而胶着着。
所有人等统统摆脱束缚后，却见阿荣站在房间中央，正在脱衣服，而且连裤子也拉了下来。
苏冰当场尖叫：“你干什么？！”
他望住众人防备的表情，眨了眨眼：“脱衣服。”
“你……你……”苏老头又是一副快要中风的表情。
却听到阿荣低声说下去：“我得把避弹衣脱给你们……******，足足五层，快把我勒死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外衣里面的紧身避弹衣一层层脱下，随后又套回自己的长裤。
“快点，你们每个人都将避弹衣贴身穿好，然后跟我走，尼克。”
他居然首先将一件避弹衣踢给苏老爷子的贴身男仆，还丢了把枪给他。
而尼克亦回应他：“知道了，老大。”又小声咕哝：“你自己呢？”
“你计算的人数不对！”阿荣如此答道，眼睛却是望着永超。
永超苦笑，他自然就是那个令尼克出错的人了。
忽然一把枪出现在他眼底，他抬头。
阿荣望着他：“会用吗？”
“当然。”
他把枪给他，随即走开。
他跟他两个只怕永远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却非绑在一起不可。
身处险地，所有的不方便都要自动转化为方便，顾不得男女有别，每个人都手脚利落地穿上阿荣带来的避弹衣。
那种避弹衣连身紧绷弹性十足，像是第二层皮肤般地贴在身上，不仅护住身体要害，同样也保护手脚四肢，当然只有脑袋还是护不住，得靠自己保护。
每个人都惊讶于尼克与阿荣的熟稔，但也很快明白过来。
他说“叛弃者无需安全维护”，但终究还是布下暗棋，放不开的何止雪儿一人。
只有苏老爷子因为被蒙在鼓里，且尼克又是他的贴身男仆，故而分外不满，气鼓鼓的。
等所有人装备好了，阿荣再把大家重新绑好，除了苏冰。
他跟苏冰道：“打我的鼻子。”
“啊？！”苏冰莫名其妙。
“我叫你打我的鼻子。”
“为什么？”
阿荣不耐烦起来，上前在她的臀部上拧了一把。
苏冰尖叫，立即挥拳。
“砰”的一记，鼻血当下流下一长串。
阿荣捂住鼻子，痛得弯下腰，双眼向上不可思议地瞪住苏冰，控诉着：“我叫你打也不用真用这么大力吧？！”
苏冰原本被自己的“杰作”吓了一大跳，正要上前扶他道歉，却见他忽然就变回先前那张粗鄙下流的狰狞面孔。
“******……”他一手捂鼻，一手成拳直奔苏冰面门就去，吓得苏冰连退几步。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人打开，布雷德冲进来，一把抱住“愤怒得头上冒烟”的路德。
“冷静点，伙计！她是女人！”
“这该死的女人差点打断我的鼻梁！”他捂着鼻子咆哮着。
布雷德似笑非笑地看看上身光裸，下身衣冠不整嘴唇微肿流鼻血的阿荣，再看看半边面孔指痕明显脸色苍白的苏冰，那表情说得很明白，“你占人家的便宜，打断你鼻梁已经是很轻的代价了。”
“好啦，你自己带来的伙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快点吧，别在我这里惹事！”布雷德推他。
阿荣喃喃低咒着：“你叫人把他们脚上的电线割断好自己走！”
“你！”他突然指住苏冰吼道，“你给我记住！”
虽然只是演戏，但苏冰对阿荣的这种态度还是十分反感，想到先前他对自己“动手动脚”，他忽然失去控制，从那两个男人面前冲过去，一直奔出房间。
身后传来阿荣嚎叫、咒骂与原地跳脚的声音：“那……该死的婊子！我要割断她漂亮的喉咙！她妈的！她……她差点踩断我的脚趾！”
然后是布雷德空泛的安慰声与闷笑声，还有提醒：“你就这样追出去？至少把裤子拉链拉好吧？”以及阿荣懊恼的低叫。
房间里的人全都充满笑意。
因为阿荣看上去完全就像那么一回事，赤膊、只系了裤头，拉练都没拉，身上血迹斑斑，可以说他吃了苏冰，也可以说他还没吃到，重要关头遭佳人反击，后又被布雷德阻挠，那样子狼狈又可笑。尼克早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要不是女方是自己的孙女，只怕苏老爷子也会笑出来。
只差苏老夫人从头至尾都没有出过声，冷静非常。一直到后来大家都脱险了，永超才知道，原来先前阿荣尚在门口与布雷德说话时，就曾暗中向房间里的人打手势说“我来救人，配合我”，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只有苏老夫人才看清了他的手势，其他人则都不知情。
饶是如此，苏老夫人也承认当时的紧张：“我相信阿荣不会真正伤害小冰，但是他表现得是那么的……呃……邪气……我是有些担心的，不过他终究是有分寸的。”
当时，他们一同被人押出大屋，上了停在门口的吉普车，阿荣又与别人闲扯了一会儿才上了车，沿着庄园内的大道“运送肉票”去了。
这个庄园之大超乎众人想象，且车子开了五六分钟便会遇到关卡。
一路上，除了让众人彻底摆脱绑束，也让他们了解行动方案。
他们所在的这座山庄是塞缪尔·纳米涅兹·桑切斯的私人产业，叫做苏明纳达斯，位于秘鲁境内的安第斯山脉，占地80公顷，因为并不是麦德林的直接产业，警卫、火力与防备相对较弱。
从刚才他们出发的主屋至庄园入口沿车道一共有十四道关口，突破这些关口后，庄园外3公里有CLIE的直升机进行空中接应，直升机将载众人至秘鲁首都利马，随即换乘CLIE的其他飞机返回纽约CLIE行动控制中心。
如果一切顺利，整套方案，除去返回纽约的行程，将需要三小时二十八分钟。
解说这一切时的阿荣，才是永超印象中的那个圣·拉琪尔斯·荣。
他的话很简单，说得并不很快，但清楚、明了、直接，不管是谁，听一遍就已完全接受，无需重复。而他本人亦给人果断、可靠、英悍、刚毅的感觉，可以完全信赖。
滑稽的是，每到一处关卡的时候，他的流氓面貌亦惟妙惟肖，仿佛他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一黑一白，频繁的更换，却没有任何突兀的感觉，似乎这就是他的善恶两性，与生俱来。
一直到过了第十二个关卡后，苏冰终于忍不住问他：“小雪知道你这种变脸特技吗？”
他没有回答。
一直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忽然才迸出一句：“以前没有，以后会不会，得看有没有必要。”而后越发闭紧嘴巴。
后来，永超才隐隐地明白过来，那段时间阿荣并不愿谈论雪儿，尤其是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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