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都市,脑子里装的事太满,颇觉疲劳。于是,拔掉计算机插头,放下案头工作,邀上几个朋友一起踏青。
贪恋山色秀美,不觉忘了时辰,四下夜幕渐重,下不得山了。着急之际,瞧见寺院顶上金黄色琉璃瓦,画出曼妙庄严的轮廓。就灵机一动,在山均寺庙借宿,歇他几日。
寺庙的夜是寂寞的,没有喧哗的繁华,无俗熏的叫嚣,只剩下风过古松的叹息声。偶尔归僧麻鞋玄衣,与夜一色,悄然缚去,如魂随风。
鼓声一槌一槌,余音袅袅,腾越散开,如一卵投池的涟洒,一圈顶开一圈地扩展,一直飘落到四下黑漆漆的山谷中。
一切显得静谧,而静谧本身,又潜蕴着一触即发或引而不发的动感。这对一个长期奔波在红尘里的人来说,填补一段人生与另一段人生间的空白。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松弛,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大约四五点钟,耳边有了悠扬的钟声,伴随着众僧的诵经声。超越音乐的内涵,谱着世间最优美的旋律,营造一片神秘与肃穆。
置身其间,心被调理得超脱、纯粹、广大、辽远,不留一丝杂念。我很喜欢,推窗聆听。
无论钟声还是诵经声都吸收了千百年风雨、阳光、尘世之声,然而永远是那样平和,无兴奋时的高亢,无激动时的飘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显示出执着的理性,孕育了另一种生命的永恒,结为流光的盘片,化作岁月的舍利。在不着痕迹的生命流逝里包含着一种大江东去的气度,引发我心灵深处的震颤。
我知道,其色调是孤冷的,就像张继的那首千占绝唱,意境很优美,同时,又隐着淡淡的惆怅。
朋友走过来说“也许你喜欢的更是时间的苍茫,人事的沧桑。可是到了岁末迎新之夜,人们来此听钟鼓梵唱,清烦恼,长智慧,托付心愿,景象热闹非凡。”
我自知不习惯茹素,偷偷带了一盒肉类罐头。怎奈同桌用膳之客太多,不便打开来吃。一道名叫“糖醋颐鱼”的素菜,以豆腐皮、鱼腥草、土豆泥等制成鱼形,油炸后勾糖醋汁。瞧着地道的加工,我不禁尝了一点,口味鲜嫩细腻,竟停不下嘴了。
知客师介绍寺庙素食多采用豆制品、山珍果蔬、真菌植物及各类谷物,其营养成分对养生、健身、美容以及现代人的常见病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等有一定的保健作用。我想素食既然好处诸多,不妨吃几天。
一天我无意问路过僧人们的斋堂,发现他们的菜与我们的不同。不花俏,只是一碟水煮青菜,素素净净的,不见一丝油,我猜连盐也放得很少。平时我对青菜的烹饪要求总是用油炒,加生姜以及料酒,鸡精是必不可少的,把佐料配足。我无法想象,这样清淡,他们依然可以吃得很香。等他们用完饭,我去问其中一个僧人。
他说“清淡使得天然之味。而食,有量,饱即可;足,亦有度,舒为适。”昕着简单,却不易禅透。
长日悠悠,做什么呢?朋友往往找个地方,一杯新茶,在那里谈笑风生;或一张棋桌,两个痴汉,自谓高人手谈,棋罢不知人换世。我则常常在附近竹径深处散步,昕鸟韵应和凉凉流泉。我仰望太阳,它给我火辣辣的回报,还敢于照射出我或长或短的影子,冲淡我的寂寞。到晚上,我守着窗儿,仰望长空,明灭不定的星群,微妙的联想以及深幽的意境,若悬若浮地停栖于我心间。
我和朋友都感同身受,久在尘世,难免浮躁,在此暂住,远离尘器,洗涤尘虑,仿佛神仙一样。
何为仙,非万寿翁,忘名利耳。
我忽然顿开茅塞,领会那僧人话中的含义。菜如果佐料放得太多,将失去原有的营养和味道。吃饭以自己的肚子饱了为标准,只要自己感到舒服,都可以称得上是享受。吃饭如此,做人亦然。
人生简简单单,活着才会比较不累,如同一碟少盐的菜,吃起来淡淡的,却没什么不好。快乐与烦恼是伴随人生永远抛不掉的两个贴身伙伴,犹如日月升落交替,是自然的规律,无法强求。人要多一点快乐,少一点烦恼,就要做到旷达和知足。心胸宽阔,容下四海风云。纵然是飞到云端,跌入峡谷,也不会伤得太深,不会无法痊愈。
凡事不必求多,贪欲一多烦恼也会增加,心灵使得不到宁静。人生最重要的是心灵平静,而知足常乐是心灵平静的唯一办法。不要看重职务、职称、待遇上的变化,顺境时不忘乎所以,逆境时不灰心丧志,宁静致远,淡泊名利,这是做人的一种高境界。
上苍虽然没给我一副健全的身躯,却赐我敏锐的思想及亲友,拥有爱心的扶助,上苍依然待我不薄啊!我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为能有这样的机缘而庆幸。
我来到大雄宝殿,在菩萨前许愿,心里揣着一团燃烧着的火离去。
返家途中,那钟声和那诵经声仿佛仍在我耳边回荡,感受平和与执着的震撼。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还愿,但我终究会来的。该走的路,我将踏踏实实地去走。迈动这一步,上一步便已成历史。我只盯着前方,注重今夕,不后悔过去,哪怕是历经磨难也矢志不改。这即是佛所谓修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