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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地球的解放

〔美国〕威廉·泰思

这就是关于我们解放的传说,吸气,抓住一簇簇的草!嗨嗬,这就是传说!

是在8月份,在8月的一个星期二我们发展到现在,这些词汇已失去意义;可是,我们的原始祖先——即我们未解放的、未重新组建的祖先——所了解和讨论的许多事情,对我们自由的心灵来说,都是缺乏意义的。但故事还是要讲,故事中一切难以置信的地名和逐渐消失的参照点都要照述不误。

为什么非讲不可呢?不管你们中的什么人就没有一件更好的事情可做吗?我们已经喝了水,吃了草,我们躺在狂风的峡谷里。那么就休息,放松,听着!吸气!吸气!

在8月的一个星期二,那艘飞船出现在法兰西的上空。法兰西所在的那块地方,在当时的世界上被称之为欧洲。飞船有5哩长,据流传下来的话说:“飞船像一支巨大的银雪茄。”

故事接着又讲到当飞船突然出现在夏日蔚蓝色的天空时,我们的祖先所表现的惊愕。他们是如何地跑呀,喊叫呀,指指点点呀!

他们激动地通知他们最主要的机构之一——联合国:一个大得出奇的金属飞行器,出现在他们的国土上。一方面,他们下命令叫空军装载好武器去包围飞船,另一方面他们又给匆匆召集起来的科学家作指示,叫他们带上信号仪,以友好的姿态去接近飞船。在大飞船的下面,摄影师为飞船拍照,作家撰写有关飞船的故事,持有许可证的商人甚至还出售飞船的模型。

我们受奴役的、无知的祖先的确做了这一切事情。

接着,在飞船中部,一块非常大的厚板啪一声打开,走下来第一位天外来客。他那3条腿走路的复杂步态,很快就将获得所有人的了解和喜爱。为了免遭大气特殊物质的侵蚀,他穿了一套金属的服装,不透明,是松散折叠型的。我们的第一批救星在地球逗留期间,都穿的是这种衣服。

他身高25尺,在身体的中部有一张大嘴在轰隆隆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说的话谁也听不懂。这位来客整整讲了1个小时。讲完后,礼貌地等了一会回音。没有回音,他又回到飞船上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解放的开端!或者应该说是我们第一次解放的开端?不管怎么说,那天晚上!想象一下,那些古老的、错综复杂的事物是怎么把我们的祖先忙得团团转的——打冰球,播电视,裂变原子,给别人扣“赤色分子”的帽子,举办颁奖展览,签署宣誓书——和现时这种威严而令人屏息的简洁相比,这一切细节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古代生活被变成一大堆既可怕又逐渐增多的琐事。

最大的问题,当然莫过于:这位来客说了些什么?他是否叫人类投降?他是否宣布他此行负有和平通商的使命?另外,比方说,在为北极冰帽作出了他认为是合理的提议之后,他是否会礼貌地撤退,以便我们可以在相对独立的情况下讨论他提的条件?或者,可能他仅仅宣布他是一个友好而聪明的民族派往地球的新任大使——我们是否领他到有关当局,让他去递交国书?

什么都不知道是怪叫人恼火的。

由于做决定的都是些外交家,在那天深夜,大家总是认为最后的一种可能性希望最大;因此,第二天一清早,联合国的代表团便等在停在那儿的飞船的舱下。代表团的任务就是充分发挥他们集体的语言才能,来欢迎客人。为了表示人类诚挚的友好愿望,联合国对在飞船四周执行巡逻任务的飞机发出命令:炸弹架上最多只能放一枚原子弹,飞行时,除了要有联合国国旗和本国国徽以外,还要飘一块小白旗。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面临这个历史的最终挑战的。

几小时后,来客走了出来。代表团全体成员向他走去,对他鞠躬,并用联合国的3种官方语言——英语、法语、俄语,对他讲话,请求他把这个行星当成他自己的家。他严肃地听着他们的话,然后又开始了他前一天的那套演说——对他来讲,演说肯定是作得很好,既充满感情,又意味深长,但对于世界组织的代表们来说,演说里的话,他们可一句也听不懂。

幸亏秘书处有位印度成员,年轻又颇有文化修养。他发现这位来客的话同一种孟加拉语的方言有着可疑的相似之处,他过去曾下功夫研究过那种方言。现在我们知道,这是因为这种奇异的陌生人过去曾到地球上来过,而那时人类最先进的文明就是在这片湿润的孟加拉平原上;从那以后,就编撰了那种语言的大辞典,因此,对于随后再到地球探险的任何团体说来,和地球上的人通话将不会发生问题。

可是,我的故事还得讲下去,正如人们总要不断地咀嚼干茎以下多汁的根部一样。让我休息一下,吸口气。嗨嗨!那真是我们人类可怕的经历!

你,先生,你现在坐好,听着!你还没到讲故事的年龄。我记得,我记得很清楚,我父亲是怎样跟我讲的,他的父亲怎样跟他讲。你得像我那样等轮着你的时候,你得听着,一直到水坑间的高地多得使我渴死为止。

然后,在全速短跑之后,你可以选一块嫩绿的草地,潇洒地斜靠在那儿,面对漫不经心地进行训练的年轻人,朗诵我们解放的伟大史诗。

根据这位年轻的印度人的建议,从纽约一个学术性会议上请来了一位比较语言学教授。这位教授能理解这种奇特的死文字,并能用它进行交谈。在纽约,他正在宣读他那篇写了18年的论文:《古梵文中几个过去分词同现代四川话中相同数量的名词性词组之间的表面关系之初探》。

我们沉迷于无知之中的祖先想要做的,真的也就是许多这类事情,比这些还多得多。真的,和他们相比,我们不是自由得多吗?

这位不高兴的学者——他苦苦坚持要念完论文——在减去了他的几个最必要的生词表之后,被人用最快的飞机送到南希南部的区域。那时,南希正好就在天外来客那艘宇宙飞船的大黑影里。

联合国代表团在那儿向他交待了任务。新的令人为难的发展更增添了代表团的紧张不安。又有几个陌生人从飞船中走出来,手里拿着许多大块闪亮的金属。然后,他们又把这些金属拼成一个很像是机器一样的东西——但这台机器比人所盖的任何一座摩天大楼还要高。而且这台机器发出的声音,好像一个会说话、有感情的生物在自言自语似的。第一个陌生人还是殷勤地站在那些大汗淋漓的外交家们旁边;不时地再把他的小演说讲上一遍,用的是几乎被人遗忘了的语言——在为亚力山大图书馆放奠基石的时代所用的语言。联合国的人回答陌生人的问话,由于陌生人不懂他们的语言,每个人都拼命想用手势和表情来弥补这个缺陷。过了好一会儿,人类学家和心理学家组成的一个委员会,英明地指出了用手势和表情同这种陌生人进行交际的困难所在。这种陌生人具有5个附肢,还有一个像昆虫那样不能眨动的复眼。

随着陌生人的到来,那位教授被人从世界的这头弄到那一头,这时他的困难和痛苦是,他在设法积累一种语言的词汇,他只能凭借有限的语言样品去推断这种语言的特征,而提供这些语言样品的人在讲话时,又带着一种极端稀奇古怪的异国腔调,——但要是和世界机构的代表们所感受到的不安相比的话,所有这些烦恼真是算不了什么。代表们看着这些天外来客每天迁移到地球上的一个新工地,连续组装一个巨大的闪光金属构件。这个构件会怀念故乡似地喃喃自语,好像为了把那些在远方给它生命的工厂永远记在心中。

的确,有一个陌生人总是在劳动中停下来,说一番固定的话。他的劳动明显是属于监督管理性质的。他的倾听用56种不同语言所作的回答时,风度优雅。人类科学家在检查闪光的机器时,摸到一个凸出的边缘,人就马上会缩得越来越小,一直缩成一个黑点,逐渐消失。这时人们的恐惧也并不因为他风度优雅就化为乌有。这种情况虽不经常发生,但也足以使人类行政官员绞断肝肠,经常失眠。

最后,在绞尽脑汁之后,那位教授终于整理出了一批足以进行会话的语言材料。他——通过他,整个世界——知道了如下的情况:

这些陌生人是高度发展的文明世界的成员,这个文明世界已将其文化撒满了整个银河系。对于后来在地球上占统治地位而至今尚未充分发展的动物的局限性,他们是了解的。因此,他们将我们置于某种仁慈的放逐之中。一直到无论我们还是我们的机构都发展到允许地球在银河系联盟中,至少当一名非正式会员的水平(在开头几千年中,必须有联盟中更为年长的、更为普遍、更为重要的物种来当监护)——到了这时,任何侵扰我们隐秘和无知之行为都会受到宇宙条约的严格禁止——只有个别在极为秘密条件下进行的科学考察可以例外。

几个违反这种统治的人——给我们民族的心智带来巨大的损失,给我们盛行的宗教带来巨大收益——受到了那样迅速而严厉的制裁,以至后来一段时间里,再没听说有违法现象。我们近来的生长曲线是够令人满意的,人们甚至敢于希望只要再过三四千年,我们就可以申请加入联盟了。

不幸的是,生活在这个星球社会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的道德观也和他们的生物成分那样,千差万别。不少物种在社会发展方面落在丹地人后面好大一段距离。我们星球的客人称自己为丹地人。有一个可怕的种族,名叫特洛克斯特,是一种蠕虫似的有机体——技术上相当先进,道德发展却相当迟缓——他们突然想要当银河系绝对的、独一无二的霸主。他们掌握了一些关键的太阳,以及伴随着这些太阳的行星系统。在对被俘的民族进行了有计划的屠杀以后,他们宣称:任何物种,要是从这些客观教训中还看不出无条件投降的价值,他们就将继续毫不留情地加以消灭,以示惩罚。

在绝望之中,银河系联盟转向丹地人。丹地人是文明空间的种族中最年老、最无私而又最有力量的。银河系联盟给丹地人颁发军令——就好像是对银河系联盟的军队那样——要他们穷追并捕获特洛克斯特人,不管他们在哪里非法地篡夺了权力,都要打败他们,并且要永远摧毁其发动战争的能力。

这个命令来得几乎是太晚了。特洛克斯特人在各处都夺得了进攻的有利条件,以致丹地人只有付出巨大的牺牲才能够控制住他们。这个争斗在辽阔而孤立的银河系已经持续好几个世纪了。在这个过程中,人口密集的行星崩溃了;那几个太阳也被打散成了许多新星;完整的星团被碾成了旋转的宇宙尘埃。

不久前,出现了一个暂时的对峙局面——头晕目眩,气喘吁吁——双方都在利用这一间歇加固他们防线上的薄弱环节。

于是,特洛克斯特人最后迁到了当时为止是和平的那部分空间,其中也包括我们太阳系和其他一些星系。他们对我们这个资源贫瘠的星球丝毫不感兴趣;对火星、木星等邻近的天体也不怎么在乎。他们在离我们太阳最近的一颗接近半人马座的比邻星上设立他们的司令部,并且继续巩固他们的猎户座β和金牛座α之间的“进攻—防御系统”。在他们的解释中,关于这点,丹地人指出,星际战略的危急将变得过于复杂,以至于非得有个立体地图才行。这里让我们接受这个简单的声明,他们认为,对于他们来说,生死攸关的事情马上形成了:迅速出击,使特洛克斯特人在半人马座的比邻星上的地位不稳,防守不住,在他们交际的线路之内建立一个基地。

充当这样一个基地的最可能的地点就是地球。

丹地人因为打扰了我们的发展而极其周到地向我们致以歉意,这种打扰可能使我们这种发展着的脆弱的国家蒙受较大的损失。可是,正如他们——用纯正的前孟加拉语——所解释的那样,在他们到达之前,我们实际上已经完全不知不觉地成了可怕的特洛克斯特人的部属。现在我们可以认为自己被解放了。

为此,我们向他们深表谢意。

另外,他们的领导人骄傲地指出,丹地人所参加的是一场为了文明而进行的战争,反对的是凶恶的敌人。这敌人的本性是如此污秽,行为是如此卑劣,简直就不配享受理性生活。他们不仅是为他们自己而战,而且是在为银河系联盟的每个忠实成员而战;为每一种孤弱无援的物种而战;为每一个弱得无法使自己免遭征服者蹂躏的无名民族而战。面对这样一场斗争,人类会袖手旁观吗?

这番说明被人们理解之后,只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犹豫。紧接着就是:“不!”通过人们进行交际的各种宣传手段:电视,报纸,丛林里回响的鼓声及边远地区骑骡的信差,人类怒吼了,“我们决不袖手旁观。我们要帮助你们消灭危及文明之每一组织的这种威胁。只须告诉我们,你们要我们做什么!”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陌生人带着窘迫的表情作了回答。也许再过一会,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实际上是几件小事情——这些小事情可能是挺有用的;可是,在当时,在他们架枪炮时,如果我们注意不要影响他们的话,他们将会非常感激的,真的……

这个回答会在地球的20亿人口中产生巨大的不安。以后的好几天里,出现了一个全球性的倾向,就是人们不敢对视——传说就是这样说的。

可是人在经受了这样坚实的打击之后,又恢复了他的骄傲。不管我怎么微贱,人类对于丹地人还是有用的。人类原先是处于其丑无比的特洛克斯特人的潜在的征服状态之中,是丹地人把他解救了出来。为了这个,让我们好好记住我们的祖先!让我们为他们在无知中所作的忠诚努力而唱赞歌吧!

一切常备国,一切机群和舰队,被重新组成巡逻部队,在丹地人武器的周围巡逻:没有丹地人签署的通行证,任何人都不准走到离嘟嘟囔囔的机器两哩的圈子里。既然从未听说丹地人在地球逗留期间签署过什么通行证,所以据了解,这种通融的办法也从未被使用过;从那时起,丹地人这种超地球武器的周围变得很安全,两条腿的动物彻底绝迹了。

和我们的解放者合作高于人类的任何其他活动。那天的命令是条标语,这样标语首先是由一位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在一次广播讨论会上满腹牢骚的谈话中说出来的,题目是《人类在一个有点过分文明的宇宙中的地位》。

“让我们既抛开我们个人,也丢掉我们集体的优越感吧!”那位教授在某一点上叫嚷道。“让我们使一切都服从这个目的:就是自由——总的说是太阳系的自由,尤其是地球的自由——必须得到维护,也一定会得到维护!”

尽管标语的句子长得有些拗口,但还是到处被人反复念诵着。然而,有时候想精确地知道丹地人想要干什么还是困难的——一方面由于译员人数有限,不能满足每个主权国家首脑的要求,另一方面也因为丹地领导人在发表了一篇篇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声明之后,喜欢溜进他的飞船里去——比如就那么一个简短的告诫:“撤离华盛顿!”

那次,是在7月的一天。国务聊和美国总统都吓得直流了5个小时的汗。穿的又是外交服装:绸帽、浆领、深黑色的上衣和裤子,在不文明的过去,政治领导人在接见外国代表时一定要穿这种服装。他们畏缩地等在飞船的机身下面——尽管大学教授和航空设计师不断拐弯抹角地向丹地人暗示,但还是没有一个人被邀进入飞船内部——他们汗流浃背地耐心等待着丹地领导人出来告诉他们,他说的华盛顿是华盛顿州还是华盛顿市。

在这点上,这个传说是作为一个光荣的传说流传下来的。美国国会大厦在几天中被拆散,又几乎原封不动地重建于落矶山脚下;档案起先丢失,后来又在依阿华州的杜勒斯公共图书馆的儿童室里找到;盛有波托马克河河水的瓶子被精心地带到西部,并隆重地将水注入总统官邸周围环形的混凝土水沟里(不幸的是,那里的水一周内就会蒸发光,因为那个地区的相对湿度较低),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物种在银河系历史中值得骄傲的时刻,即便是后来得知丹地人不想在现场建立军事基地或军火库,而只不过想为他们部队搞一个俱乐部大厅,我们坚决的合作及十分情愿的牺牲,在这些骄傲的时刻面前,仍然是毫不逊色的。

可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在同新闻记者的例行会谈中,有个发现使我们民族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摧残。这个发现是:他们的领袖并不像我们根据情理所期望的那样,是个银河系联盟派来保护地球的伟大的科学家或主要军事战略家,而只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小伍长而已。

美国总统,陆海军总司令毕恭毕敬地去等一个没有正式委任的小军官,这口气直叫人咽不下去;可是,即将发生的地球之战的历史地位只不过比一次巡逻行动的历史地位稍高一点而已,这件事则更是不可想象地令人丢丑。

另外,还有关于“兰迪”的事情。

这些陌生人在安装或维修他们那套行星那么大的武器系统时,偶而会把一个明显无用的铿锵作声的金属碎片甩到一边。这种物质(它原先是该机器的一部分)在和机器分离开之后,好像就失去了对人类有害的特征而保留了对人类很有用的特征。比如,取一些这种奇怪的金属,把它放到地球上的任何金属上面——而且要仔细地与其他物质绝缘——在几小时后,它就会变成它所碰到的那种金属,不管这种金属是锌,是金,还是纯铀。

人们听到陌生人把这种材料称为“兰迪”。在其重要工业中心经常受到意想不到的洗劫的经济中,这种材料不久就会处于急需的状态。

不管丹地人走到哪里,走向或离开他们的武器场地,衣衫褴褛的人群就站在那儿一个劲地嚷道:“丹地人,有兰迪吗?”——不过他们倒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两英里界限之外。地球的执行机构企图阻止这种无耻的、大规模的乞讨行为,但都没用。丹地人亲自向拱来拱去的人群抛撒小片的兰迪,从中似乎获得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喜悦。从这以后,就更无法阻止这种乞讨行为了。为了获得那用处很多、铿锵作声的金属碎片,连警察和士兵也加入了在草地的角落拼命追逐的行列。这时,政府也只好作罢。

人类也开始盼望进攻到来,这样,有关人类处于明显劣势的那种令人烦恼的考虑则可以减轻一些。我们祖先中的一些狂热的守旧分子甚至可能后悔被解放了。

他们后悔了,孩子们,他们是后悔了。让我们希望这些想成为穴居人的家伙首先被红火球熔化。一个人毕竟不能背弃进步。

9月底之前的两天,丹地人宣布他们已经对土星的一个卫星进行了侦察活动。很明显,特洛克斯特人是在奸诈地向太阳系内部步步逼来。考虑到他们有进行卑鄙欺骗的嗜好,丹地人警告说,这批蠕虫似的魔鬼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

当黑夜在人们居住的那条子午线上出现又消逝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睡得着。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瞪着天空,天空上的残云已被机警的丹地人一扫而光。在地球的某些地方,廉价望远镜及熏烟玻璃的生意很好;而其他地方,在包罗万象的护符和咒语,公共汽车,娱乐活动方面,倒是实实在在地繁荣了一次。

特洛克斯特人乘3艘黑色圆筒状飞船同时发起了进攻;一艘在南半球,两艘在北半球。大团的绿色火焰从他们的小飞船中喷出;任何东西只要一碰上这种火团,则会爆聚成半透明的玻璃般的沙子。丹地人一点也没被这种火焰所伤。相反,从每一个翻滚的炮座中冒出一股红云,这红云死死盯住特洛克斯特人,一直到速度减低才落到地球上。

这里有一个不幸的副作用。这些淡粉红的残云落到哪片人口聚集的地区,这片地区就迅速地变成一片公墓。如果真像流传的故事所说的那样,这个公墓与其说有一股公墓的味道,不如说有一股厨房的味道。这些地区的不幸居民受到气温骤然升高的袭击,他们的皮肤先变红,又变黑;他们的头发和指甲枯萎了;他们全身的肉变成液体并把他们的骨头煮沸了。人类的十分之一将要以这种令人难受的方式死去。

惟一的安慰是:有一朵红云逮住了一艘黑色圆筒状飞船。红云把飞船变得白热,并将其实体以金属暴雨的形式倾注下来,此时,在北半球进行攻击的两艘飞船马上撤到木星轨道间的小行星上去了。因人数有限,丹地人不敢贸然到那儿去追击他们。

在以后的24小时中,陌生人——让我们说,住在地球上的陌生人——就开会,维修武器,并向我们表示同情。人类埋葬了死者,这是我们祖先的最后一个值得注意的习惯。当然,这个习惯并没有保存到现在。

当特洛克斯特人再次返回地球时,人们已经准备好对付他们了。不幸的是,人类不能如他所渴望的那样,拿起武器投入战斗,但他可以用眼睛看,用嘴念咒语。

小红云又一次兴高采烈地冲入同温层的上部;绿火苗又一次在“兰迪”的吱吱作响的尖顶上呼啸、飞跑;人们又一次成千上万地死于战争沸腾的漩涡之中。但这一次,稍有些差别:交战3小时之后,特洛克斯特人的绿火苗突然改变了颜色,变得更深了,更蓝了。而他们这样一来,丹地人就一个个倒在自己的岗位上,在震动中一命呜呼了。

很明显地响起了撤退的号令。幸存的丹地人奋力朝着他们那艘大飞船的方向,杀出一条路来。飞船的尾部喷口猛烈爆炸,在法兰西土地上炸出一条南北走向的红热的深沟,把马赛也踢进了地中海,飞船呼啸着冲入空间,可耻地窜回老家去了。

为经受将要来临的特洛克斯特人恐怖的折磨,人类使自己坚强得和钢一样。

特洛克斯特人在外形上真跟蠕虫一样。那两艘漆黑的飞船一着陆,他们便从中爬了出来。靠着一副由细长的金属支架撑起来的复杂的铠甲,他们那细小分节的躯体才得以脱离地面。在飞船旁边,他们各建立一个穹顶的堡垒——一个在澳大利亚,另一个在乌克兰——他们逮住了几个胆敢接近他们着陆场地的亡命徒,然后,带着挣扎着的俘虏,重新钻进飞船,不见了。

一些人神情紧张地进行古式的军事操练,另一些人则急切地钻研与丹地人来访有关的科学文献和资料——竭力希望找到一条能使地球在这个贪婪的银河系的征服者面前保持独立的道路。

然而在这期间,被抓进飞船去的人(飞船里是暗的,人工把它弄暗的。特洛克斯特人没有眼睛,光对他们不仅无用,而且他们当中越是习惯久坐的人,越是感到光的辐射对他们无色素而有感觉的皮肤来说是很不舒服的),并没有受到折磨被逼去招认什么口供,也没有因为别人想从他身上获得稍微高级一点的知识而受到解剖;相反,却受到了教育。

那是指学习特洛克斯特语言的教育。

很大一部分人发现自己完全不能胜任特洛克斯特人所布置的这项工作,于是就暂时给学习较好的学生当佣人。另一小批人则由于语言的困难而产生了各种形式的感到灰心丧气的歇斯底里——从一般的不高兴一直发展到紧张的抑郁症。这种语言的每个动词都是不规则的,它的无数介词都是由前句的主语派生出来的名词、形容词组合所构成的。但最终还是有11个人通过了,作为特洛克斯特人持有证书的译员,他们坐在阳光下傻呆呆地眨眼睛。

看来,这些解放者在他们过去一千年文明的全盛期根本没有去过孟加拉。

是的,这些解放者。因为特洛克斯特人是在古代的,几乎是神话的10月份的第6天着陆的。那末,10月6日当然也就是第二次解放的圣日。让我们牢记,让我们崇敬!(要是我们能推算出在我们的日历上这是哪一天,该多好!)

译员们所讲的这个故事,使得人们因羞愧而低下了头。人们因自己竟允许丹地人如此欺骗自己而恨得咬牙切齿。

是的,丹地人是受到银河系联盟的委托去穷追猛打并消灭特洛克斯特人。这主要是因为丹地人本身就是银河系联盟。这些巨大的家伙——首批到达这个星际地点的聪明人之一——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警备部队,以保护他们和他们的权力,使之不受到将来可能偶然出现的任何叛乱的威胁。表面上看,这支警备部队代表的是整个银河系一切有思想的生命形式,可是实际上,它只是把这些生命形式置于严厉的控制之下的一种有效手段。

到那时为止,所发现的大多数物种都是容易管教的,驯良的;他们说,丹地人从很古以来就一直统治着——那么,很好,让丹地人继续统治吧。谁来统治又有多大区别呢?

可是,经过许多世纪,丹地人的对立面成长起来了——对立面的核心便是以细胞质为基础的生物,实际上这已经被称之为细胞质集团。

尽管数量不多,这种生物在大小、结构和特性上却有很大的不同。这种生物的生命周期起源于细胞质的化学和物理性质。银河团体从这些生物中获得其力量的主要源泉。银河团体应是一个动力的而不是一个静力的世界;在这里超星际的旅行应受到鼓励,而不是遭到禁止,像现在丹地人因为害怕遇到更高的文明所做的那样。这将是各个物种的真正民主——一个真正的生物共和国——在这里,智力和文化充分发展的各种生物都将享有对其命运的控制权,而目前这种控制权还是由以硅为基础的丹地人所垄断的。

为此,特洛克斯特人应细胞质集团一个小成员的要求,要把该成员从丹地人手中解放出来。该成员曾进行过所谓超越银河系边界的非法探险旅行。为了惩罚它,丹地人要去对它进行劫掠和蹂躏。特洛克斯特人是一个重要的民族,只有这个民族,毫不动摇地拒绝了联盟全体成员命其武装部队彻底投降的要求。

特洛克斯特人决心保卫其有机化学的表亲,至少2/3星球人民对丹地人突然产生了敌对情绪。面临这一切,丹地人召集了一次残缺不全的银河系委员会会议;宣布了现有的反叛状况,并继续以100个天体的枯萎生命力来加强他们摇摇欲坠的统治。既缺人又缺装备的特洛克斯特人之所以还能继续战斗,多亏细胞质集团其他成员的足智多谋和大公无私,他们冒着被灭种的危险,拿新发明的秘密武器去支援特洛克斯特人。

丹地人为了使其躯体的任何一部分都不暴露在地球上浓缩的腐蚀性空气之中,是费了好大的劲的。凭这点,我们还不能猜一下它的本性吗?我们最近的来访者一踏上地球就穿上一刻也不离身的那种衣服,无缝而且几乎是半透明的衣服难道不应该使我们怀疑到它是一个由复杂的硅化合物而不是碳化合物发展而来的化学体吗?

人类全部低下了头,承认从未想到去怀疑这一点。

嗯,特洛克斯特人宽宏大量地承认,我们是太没经验,也可能有点过于相信人了。把它归因于这个吧!不管我们的天真行为使我们的解放者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也不能因此而剥夺我们完全的公民身份——照特洛克斯特人的主张,这种公民身份是对一切事物的生来就有的权利。

可是至于说到我们的领袖们,我们那些可能是腐化的,肯定是不负责任的领袖们……

在经过地球历史上一些最长的、最接近完全公正的审讯之后,对联合国官员、国家首脑和作为细胞质的叛徒的前孟加拉语译员们的处死令,在政府公审日之后一星期,付诸实施了。政府公审日是个鼓舞人心的日子。在这一天,通过一套华丽的仪式之后,人类先后被邀请加入细胞质集团和新的一切民族和物种的银可系民主联盟。

这还不算完,丹地人在将我们星球弄得安于暴政时,把我们轻蔑地推到一边。丹地人很可能已经有了一种新发明,这种新发明能使其武器厉害到我们一触即亡的地步;而特洛克斯特人则不是这样,他们带着真诚的友好,实际上喜欢我们在星球防卫的劳动中帮助他们。这种劳动的速度很高,强度很大。我们亲切地称他们为“我们的第二批救星”,他们的友好已使他们的名字在生物聚集的任何星球上都成了民主与正派的代名词。

装配复杂得难以想象的新式武器的部队用它那无形的目光注视着人,人的肠子就熔化了。在特洛克斯特的矿井中——这些矿井比我们迄今为止挖的矿井更深——人们挣扎着,成群地病倒、死去;在特洛克斯特人声称是十分重要的海底钻油工地,人们的躯体被砸开、被炸毁。

孩子们上学的日子也被要求用来“为小犬座ɑ星搜集白金碎片”和“为天鹅座α星搜集放射性残余物”。还要求家庭主妇尽可能地节约盐——毫不夸张地说,特洛克斯特人可以用十几种不可想象的方式来使用盐这种物质——彩色的标语提醒着人们:“不要放盐,请放糖!”

从这头到那头,都是我们的良师益友。他们像明智的父母那样殷切地关怀着我们。在金属的支撑架上,他们迈着管理人员的巨人般的步伐。他们苍白的小身体卷缩地躺在吊床上,吊床在一对细长闪光的金属腿中间晃来晃去。

由于把一切主要生产技能集中在另一个世界的军事力量上,因而造成了彻底的经济瘫痪;我们的医务人员对一些特殊的工业性伤害完全无法控制,这种工业性伤害把人折磨得发出痛苦的吼叫。的确,甚至就在这一切创伤和心灵的大破坏之中,当我们意识到我们已经在银河系未来的政府中取得了合法的地位,并且甚至现在就已经致力于建立一个对民主来说是安全的宇宙,我们还是感到非常振奋的。

可是丹地人又回来把这田园诗般的生活打得粉碎。他们乘着银色的大飞船来了。特洛克斯特人由于刚好及时得到了警报,所以在这一打击下,尚可以把队伍重新整顿好,并且以同样的方式进行反击。尽管如此,特洛克斯特人在乌克兰的飞船,几乎是立刻被迫逃到宇宙深处的基地上去了。3天之后,地球上只剩下几个特洛克斯特人,他们就是在大洋洲守卫飞船的那帮人中的几个忠心耿耿的成员。在以后的3个月或更长一点的时间里,这几个人向大家证明:要把他们从地球表面弄走就同要把大陆从地球表面弄走一样的困难。由于存在着一种近距离的围攻状态:丹地人在地球的这面,特洛克斯特人在地球的那面,战争席卷了大得可怕的地区。

海洋沸腾了,整个草原被焚毁了;在洪水极度紧张的压力下,气候本身也转变了。到丹地人把问题解决的时候,金星已经在一个复杂的战斗部署过程中,从天空中被毁灭了。于是地球替代金星,晃到了金星的轨道上。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既然特洛克斯特人在那块小陆地上扎根太深,已无法把它赶走,在数量上占优势的丹地人就积蓄了一支火力,它足以将整个大洋洲分解成可把太平洋弄脏的灰尘。这发生在6月24日——第一次再解放的神圣的日子。这是计算人类到底还留下什么痕迹的一个日子。

丹地人想知道,我们怎么会那样天真,以至会被亲细胞质的沙文主义宣传所欺骗?无疑,假如物理特性将成为我们种族移情作用的标准的话,那么我们不会在一个狭隘的化学基础上调整我们的位置吗?丹地人的原生质是建立在硅而不是碳的基础上,确实是这样。但在这点上,像我们和丹地人这样具有附肢的脊椎动物之间,除了一两个比较次要的生物化学上的区别以外,同脊椎动物和无腿、无臂、靠分泌黏液蠕动的生物(这些动物或生物完全出于巧合,也具有一种可区别的有机物质)之间的区别相比,难道不会有更多的共同点吗?

至于说银河系生活的这张怪画片……好吧!丹地人耸了耸他们那5倍于我们的肩膀。这时他们正忙着把嘈杂的武器立在我们星球的碎石上。我们曾见到过这些据说是受特洛克斯特人保护的原始原生质民族的代表吗?没见过,也不可能见到。因为一个种族——动物的、植物的或是无机物的——一旦发展到足以对不老实的侵略者构成一种哪怕仅仅是潜在的危险时,这个种族的文明就会被机警的特洛克斯特人系统地粉碎。我们还处于一种十分原始的发展阶段,所以,他们认为,就是表面上让我们充分介入,也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我们在他们的机器上花了不少功夫,在整个过程中也死了许多人,但是难道可以说我们学到了一丁点特洛克斯特技术的有用的知识吗?不,当然不可以这么说。我们仅仅为他们奴役那遥远的而对我们是无害的种族,作了一点贡献而已。

丹地人严肃地对我们说,万一那几个幸存的前孟加拉语译员,真要是从躲藏的地方爬出来,那我们可真应该有理由为此而感到问心有愧了。然而,与排挤、杀害我们过去的领袖的叛国贼——那些勾结蠕虫的家伙所犯的罪恶相比,我们集体犯下的过失真算不得什么。还有那些恶劣得难以形容的口译人员,竟去同破坏银河系200万年宁静的生物进行什么语言上的交流。哼,杀了他们还真是便宜了他们呢,丹地人边说着边把他们杀死。

约18个月后,当特洛克斯特人再次占领地球,并给我们带来了第二次再解放的甜蜜的果实和对丹地人彻底的和最令人信服的驳斥时,很少有人真正愿意在新辟的、待遇优厚的语言、科学和政府部门工作。

为了再一次解放地球,特洛克斯特人发现有必要把北半球炸掉一大块。当然,那里本来人就很少……即使这样,不久以后,丹地人回来进行光荣的再次再解放时,许多人宁肯自杀也不肯接受联合国秘书长这样的头衔。顺便问一句,这一次再解放,在北半球的“项颈”上炸出了一条深沟,使地球呈现我们祖先所说的梨子形。

也许就是在这一次——也许是此后的一两次解放之后——特洛克斯特人和丹地人发现地球偏离运行轨道太远,以至失去作为战斗地带所要求具备的最起码的安全条件。于是,战斗便亮光闪闪、杀气腾腾地向着金牛座α星的方向盘旋蜿蜒而去。

这是9代人之前的事,但是,在父母讲给孩子,孩子又讲给他们的孩子听的过程中,这个传说疏漏的部分很少。你现在从我这儿听到的几乎完全就是我听来的那些。我跟着爸爸在烫人的黄沙上从这个水坑跑到那个水坑时,听他跟我讲了这个故事。我也听妈妈讲述这个故事,那时,每当我们脚底下的大地颤抖,预兆着一场可能使我们葬身岩浆的地震时,或每当地球在宇宙中旋转,差点把我们甩到外层空间去时,我们就吸气,并疯狂地抓住一簇簇的浓绿色的草。

是的,甚至就像我们现在这样,那时我们也做了,讲着同样的故事,为了食品和水,冒着难忍的酷暑,进行着同样疯狂的赛跑,为了争夺对方的肉体,我们同大野兔进行着同样野蛮的搏斗——经常,永远而且经常地拼命吸着珍贵的空气,而地球在它的轨道上每转一圈,空气就要大量地流逸。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是裸的、饿的、渴的;在巨大的、永不改变的太阳之下,我们还是裸着、饿着、渴着,在世上匆匆地混过我们的一生。

这是个同样的故事,有着同样的传统结尾,我从父亲那里,我父亲又从他父亲那里继承了这个传统的结尾。吸气,抓住一簇簇的草,听我们历史的最后的神圣言论!

“察看我们自己周围的情况,我们能带着可以宽恕的骄傲说,像一个民族或一个星球所能做到的那样,我们已经彻底被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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