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光线很暗,炕桌上有一盏瓦台油灯,灯捻儿挑得不高,莹莹如豆的灯焰儿幽幽发着青绿的光,墙壁上挂着几具无头的死尸,全都被居中片成两半。
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站在一张宽大的案板后面,他须发散乱,雪白的眉毛垂向眼眶,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之中,扁平的鼻子下,长着一张与五官不相称的阔嘴,黄黄的门牙露出唇外,显得无比狰狞。此刻,他右手拿着一把杀猪刀,左手按着一具已经被开膛破肚的死尸,案板上,七零八落都是血淋淋的碎尸块和内脏,一颗人头摆放在案板的一边……
见到众人进来,他呲牙一笑,阴森森地道:“都来了么?”他放下手中的尖刀,慢腾腾地在衣襟上蹭蹭手上的血,幽幽地道:“我那几个孩儿都被你们宰了吧?”他语气出奇的平淡,仿佛在和人闲坐聊天一般,见没人回答他,轻声叹了叹气道:“死了也好,死了就可以早日得道成仙,再不用天天陪老夫杀人玩了;再也不用天天辛苦做肉包子了……哈哈!”
在场众人包括三郎,全都身不由己地僵在那里,这种地狱般的场景实在是太恐怖,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
那老人声音渐渐高亢,变得异常刺耳,他瞪着眼睛往上边望着,厉声吼道:“林灵素你个老杂毛,你告诉俺吃五十个人心就可以得道成仙白日飞升,我整整吃了六十四个人心,六十四个啊,我怎么还在地上?怎么不飞升?你说!你说啊!”声音凄厉已极,在宁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瘮人……
他又转向众人,狞笑着道:“你们都是谁,开封府的狗东西么?”
“爷爷们正是开封府的,专门来拿你这个****的老妖精!”何蓟怒不可遏地喝道。
“哦!狗崽子,你说谁是老妖精?难道我很老么,嗯?”他面目扭曲,阴森森的眼睛瞪视着何蓟,似乎对自己的年龄很在意。
何蓟怒目而视,指着他骂道:“你撒泡尿照照你那狗脸,三尖葫芦头,一对招风耳,外加一张尿骚脸。再看看你养得那窝兔崽子,个个丑得象……”没等他说完,老头右手一扬,杀猪刀向何蓟飞来……何蓟措手不及,想要躲闪,刀已至面门,心中一凉:“完了!这就要死了么?”千钧一发之际,身旁三郎用力一推,杀猪刀掠过何蓟耳旁,“咄”地一声插在了门框上……
那老头掷出杀猪刀后竟然不再看何蓟,瞪着血红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沉声问道:“你们知道人身上哪点儿肉最好吃么,要不要老夫告诉你们。”他一边问一边把手伸进尸体,从里面撕下一条血淋淋的肉块,桀桀怪笑道:“是里脊肉,哈哈!”边笑边往嘴里塞去……
一个衙役忍不住弯下腰“哇!”的一声呕吐起来。
何蓟再也看不下去,大喝一声:“把这老杂毛拿下!”
众衙役个个被这可怖的场面吓得呆若木鸡,听到何蓟的喊声方回过神来,“呼啦”一声涌过去,拧胳膊按脑袋好一阵忙活,那老头满嘴是血,杀猪一般嚎叫着:“我是神仙,谁敢拿我!谁敢拿我!”
石参军“啪”地扇他一掌,骂道:“老东西,拿的便是你,等上了法场,一刀刀地活刮了你,那时候你便彻底成仙了!”
“呸!你们拿我不住。”老头挣扎着,恶狠狠的喊:“用不了多久老夫便会逍遥自在,到时候老夫要生吞你的肉、生喝你的血……!”
“那好!老子现在便砍下你的狗脑袋。”石参军气急,举起刀来便砍将下去。
何蓟一把攥住石参军的手腕,“老石不可孟浪!”
“这老杂毛不是人,让他多活一天都是罪过,老何你别拉俺,今天非剁了他不可。”石参军已怒不可遏。
三郎过去劝道:“石参军您少安毋躁,且听我说一句,听完后再杀他也不迟。”
“你且讲来听听!”石参军虽然脾气暴躁,但三郎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三郎耐心的解释道:“你刚才都听到了,这老东西提到过一个名叫林灵素的人,是林灵素告诉他吃……吃人心可以得道成仙的,看来这人也是幕后元凶之一,必须捉住这个林灵素方能斩草除根。所以,现在还不能杀这老东西,留下他来还要问口供,以便捉住那个林灵素。”
何蓟连声附和道:“三郎说得对!若杀了他,林灵素就可能逍遥法外了。”
石参军听三郎说得有理,只得作罢,狠狠瞪那老头一眼道:“权且留下你的狗命,等逮到林灵素一起砍下你们狗头!”
“押出去!”何蓟向衙役们一挥手命令道。
三郎一转身离开这个屋子,不愿再看到这个地狱般的场面,他仿佛觉得刚才做了一场恶梦,直到现在仍然怀疑刚才所看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人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惨绝人寰的事来,他们还算人吗?”三郎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感到头隐隐的作疼。抬头望着东边已微微露出的一抹晨曦,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天就要亮了。
衙役们把凶手都集中在院子中央,四个衙役手持兵刃站在一旁,剩下的衙役分头去搜查其它房间。
一个衙役跑到何蓟跟前禀道:“又在堂屋里找到五具尸体——三个女人两个孩子。”
何蓟道:“三郎,咱们进去看看——老石在外面守着。”
堂屋内,几具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一个女人还抱着吃奶的孩子,另有一个女人光着上身倒卧在门口,头冲着外面,似乎慌乱之下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匆忙往门外跑时被杀死……
“全都是胸口中一枪,显然是万老二那厮干的。”何蓟探察一番后说道。
三郎点头赞同道:“肯定是他,换了人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杀掉五个人。可能是万老二觉得已到穷途末路,把家眷全杀掉了。”
“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去迎接聂府尹去吧,估计他这会儿正急得头上冒小人儿。”
二人来到院里,没等派人去叫聂山,就已经看到聂山兴冲冲的进到后院,嘴里连连喊着:“都逮到了么?都带逮到了么?”
何蓟上前躬身道:“禀聂大人,凶手全在这里,一个都没有跑掉。”
“很好!干得漂亮。”聂山掩饰不住兴奋夸奖道。
何蓟指着南边厢房道:“他们平时就是在那间房子里杀人的,他娘的!简直像个屠宰场。”
聂山点点头,显得十分满意:“很好,你带我进去看看。”
“这个……”何蓟挠挠头,犹豫地道:“大人还是别进去了,那里太血腥。”
三郎也劝他道:“聂大人,请您留步,岂不闻君子不近庖厨吗?那里还是让他们收拾吧。”
聂山不听,执意要进去看看,何蓟无奈,只得由他去了。
谁知仅仅片刻功夫,就听得里面一声惊呼,聂山又飞快退出来,真可谓来去如风,只不过出来比进去快多了。
聂山径直跑到三郎跟前,眼睛里满是惊恐,指着那屋颤声道:“炸……炸尸!”
话没落地,从里面踉踉跄跄跑出来一人,只见他披头散发,肥胖的身子不着片缕,身上沾满污垢和血渍,就连大腿间摇摇晃晃的那活儿也血糊糊的,他口中塞了块破布,喉咙里呜呜噜噜……
何蓟拿着刀跨步上前,大声喝着:“你是何人?”全没注意那人嘴巴被堵着。
三郎走过去一把扯掉那人口中的破布,这才发现他双手也被反绑着,三郎拿过何蓟的腰刀替他割断绳索。
那人双脚无力,东倒西歪的站都站不稳,他双眼无神地看着众人,声音嘶哑地问:“你们……是官府里的么?俺是……俺是温州……”话没说完,一头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何蓟也明白了怎么回事,走过来蹲下身子,伸手探探他鼻息,道:“没事,昏过去了,这人估计是受害人,贼子没来得及杀掉他——来人!好生照顾他,先给他灌口水,再找件衣服给他披上,他可是咱们最好的人证。”
“突然跳出这么个活物,吓老子一跳,我也以为是诈尸呢。”石运宝走过来仔细端详这人:“……娘的!这厮好肥胖,刚才在哪里窝着呢,这么多人怎地没发现他?”
一个衙役道:“可能是在桌案下边,屋里暗,再加上老杂毛在那里搞怪,大家都……都没顾上往桌案下边看。”
躲得远远的聂山搞清状况,总算缓过气来,想起了屋内恐怖的情景,忍不住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两个随从搀扶着他,轻轻帮他拍着后背。
过好大一会儿功夫聂山才算回复镇定,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向何蓟、石参军二人招招手,三人站在那里窃窃低语,商量善后时宜。
眼见这里已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三郎也不和他们打招呼,迈步向外走去,前院里正有十多个衙役手执兵器四下翻腾,见王三郎从里面出来,他们纷纷和他打招呼,此人的手段他们都是亲眼目睹,所以,对王三郎佩服的五体投地。
三郎也很有礼貌的冲他们笑笑,此时,天光已大亮,待三郎走出大门,不由得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