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人头涌动、人山人海,几个衙役们正满头大汗的维持着秩序,他们拼命地往外推搡着人群,有个衙役不知从哪里弄了根皮鞭,在人群头上“啪啪”虚抽着,扯着破锣般的嗓子嚷嚷:“退后退后!挤个毛啊,嘿!再往里挤小心俺皮鞭子抽你……那个黑大个,说你呢,瞅你那臭德性,迷瞪个二五脸愣往里挤——还有你!瞪着牛蛋眼做什么,不服气么?”
见到三郎从里面出来,人群更是一阵骚动,指指点点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一个衙役满头大汗跑过来,笑着道:“三英雄怎地先出来了?里面完事了?”
“这里怎么围了这么多人。”三郎不解的问。
那衙役油嘴滑舌地道:“三英雄您想啊,街上死只老鼠还有人围着看半天呢,何况这么大的凶杀案,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到的信儿……”
三郎往对面望去,看到王家大门开着,王老爹和家人全在门口台阶上站着,王老爹捋着颏下的山羊胡子,笑咪咪地望着这边;二宝在旁边跳着脚,用劲儿挥着手向三郎打招呼……
三郎对那差役道:“我要先回家去了,回头何指挥使要问,麻烦你告诉他一声。”
人声嘈杂,那衙役没听清楚,他赶忙凑近三郎,手放耳边问道:“三英雄说啥?俺听不清楚,您大声点。”
三郎把话又重复一遍,这次衙役听清楚了,他殷勤的大声回道:“好的,回头何指挥要问便告诉他。这会儿看热闹的人太多,恐怕你不容易过去,不如您跟着俺走,俺在前边为您开道。”
三郎跟着他,艰难地在人丛中走着,那差役在人群中双手拨着,嘴里高声喊:“让一让,各位老少爷们都让一让,三英雄要回家——唉哟!你个兔崽子怎么踩俺脚,快让开!”
人群中不少人认得三郎,乱哄哄地喊:“大家闪条道让三儿兄弟过去——喂!三儿兄弟,这次你可为朝廷立了功了,往后做官了可别忘了俺们啊,哈哈!”
“别挤别挤,你没看到三儿要回家么。”
更有人咂着嘴道:“你看他身上的血点子,准在里面杀人了。”
三郎吃力地挤着,不时地拱手向认识的人施礼,等挤到王家门口,前心后背都已被汗水透湿。
二宝满脸红光,抢前一部拉着三郎的手,得意地对拥挤过来的人拱了拱手道:“各位老少爷们儿,俺兄弟厮杀了半夜,要回家歇息了,请留步吧,多多包涵。”扯着三郎的手拉进了大门,大宝慌忙关上院门,飞快的插上门栓,气喘吁吁地道:“都疯了!都他娘的疯了!”
一家人来到院中,三郎看到老榆树下的石桌上摆满了菜肴,忍不住问道:“家里来客人了么?”
王老爹目不转睛地看着三郎,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客人就不能喝酒吃肉了么?这是俺交待你俩嫂嫂做的,专门为你接风洗尘,不!可以说是庆功酒。”
大宝浑家在旁道:“爹,赶紧的让他叔脱了身上的衣服吧,瞧身上脏的,哎哟!还有这么多血点子,三儿没事儿吧,身上没伤着?”
三郎道:“俺身上连根毫毛都没伤着,嫂嫂放心吧。”
二宝浑家已经不声不响地端了盆清水过来,柔声细气地道:“兄弟请洗脸。”
三郎道了声谢,把上衣脱下只剩个坎肩儿,就着脸盆洗了洗脸,刚洗好,就觉身边一阵凉风吹过,扭头看去,只见毛旦双手拿着蒲扇,使劲地在旁给他扇着,三郎哈哈大笑,轻轻拧了他小脸蛋夸道:“毛旦真乖!现在长成个小男子汉了,知道心疼叔叔了,赶明儿叔叔给你买糖人吃。”
毛旦杨着小脸对三郎道:“阿叔,俺不想吃糖人,俺想吃肉肉!”
“好啊,想吃肉还不容易,来来来!咱们一起吃。”三郎弯腰抱起毛旦向石桌走去,突然想起万老头吃人肉的情景,又想到开封城中吃过万家人肉包子不知凡几,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
“他叔,你没事儿吧?”大宝浑家看他发呆,在旁问他。
“唔……没事儿。”三郎敷衍道:“忙活了一夜,有些迷糊。”
王老爹坐在石桌旁心疼地道:“从昨天到今早一直没有消停过,肯定很累,来,喝点酒吃些菜,完了躺床上好好睡一觉,年轻人体力旺,睡一觉就缓过劲儿来了。”
三郎走过去坐在老爹身边,大宝在老爹另一边坐着,二宝打横,捧着酒坛把三人杯子全斟满。
老爹端起酒碗,说道:“都端起来,这酒是为三儿喝的,他为咱们老王家挣了脸面,为咱东京的百姓除了祸害,咱们都干了这碗酒!”
“干!”弟兄仨仰头干了这碗酒。
王老爹放下酒碗,抹了抹嘴角对二宝道:“再满上,照规矩连干三碗,然后再说其它。”
二宝捧起酒坛把几个酒碗满上,咧着嘴笑道:“爹,俺记得您老好多年没喝酒了。”
王老爹呵呵笑道:“可不是么,自从你娘过世,俺有十多年没有喝酒了。”他今天脾气出奇的好,往常见到二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净挑二宝毛病。
二宝见老爹高兴,正要说两句好听的话巴结老爹,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喊叫声、鼓掌声响成一片,到后来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两位婆娘跑过去透过门缝往外看,大宝婆娘边看边兴奋地道:“是开封府的大官儿出来了,还押着万家的那几个杂碎。”
王老爹道:“开封府聂大人亲自出马破这个案子,这个功劳是跑不掉了。”
二宝道:“爹说的是,升官发财是没得跑了,不过,官做得越大越不是东西,看看朝廷中几个宰相就知道了。”
王老爹听了,眼睛一瞪,斥道:“你哪里来得那么多涮蛋话?这些话要是被他们听了去,还有你的小命在么?”
二宝嘟哝道:“怕什么?这不是自家人关了门说话么?又不在外面说。”
见王老爹一绷脸又要发脾气,三郎忙端起酒碗对王老爹道:“阿爹,该喝第二碗吧。”
王老爹本打算好好教训二宝一通,经三郎这么一打岔,随换了笑脸道:“对对,该第二碗酒了,来!都端起来,这第二碗么,祝咱们王家越来越兴旺发达。”
三兄弟举起酒碗,异口同声地道:“兴旺发达!”仰头干了碗中酒。
大宝一直没怎么说话,喝过两碗酒,话开始多起来:“自从对面老万家包子铺开张俺心里就嘀咕,人家包子咋就那么便宜呢?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人家的包子馅儿不用花钱!”
“不但是你,大家谁能想到?”三郎夹了一块鸡蛋喂到毛旦嘴里,轻轻捏了捏的的小脸蛋,“俺昨晚经历的那些,说出来恐怕你们都不敢相信,到现在俺还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三郎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略过了那些太血腥的场面,即便这样,仍让王老爹三人听的心惊胆战、咂舌不已。
三郎最后道:“啥叫死有余辜,这就叫死有余辜。”
王老爹也恨恨地道:“他们连畜牲都不如,死后定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几人感叹了好一会儿。
大宝端起酒碗道:“爹,是不是该端第三碗了?”
“嗯,该端第三碗了,这第三碗么,就祝三儿早结良缘,成家立业。”
兄弟仨笑嘻嘻地干了,二宝道:“上门给三儿弟说媒的也不少了,爹怎么全都堵回去了?前几天上门的那个媒婆给三儿弟说的大南门里的王家二闺女,俺见到过的,长得又齐整又水灵,还缠了一双小脚,爹不该回掉她家。”
“你懂啥!”王老爹挟了口菜,道:“三儿不能随便娶个婆娘回来,要找就找个好的,光长得漂亮不行,还要贤慧,贤慧你懂么?这个是最重要的。”王老爹三碗酒下肚,酒已经上了脸,满脸通红的道:“三郎为朝廷立了功,俺琢磨啊,朝廷里准会有奖赏,弄不好还会赏一个官儿来做。”
“谁说不是?”二宝兴奋的喝了一口酒,抹着嘴巴道:“爹说得对,俺看三儿弟立的这个功劳不亚军功,弄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真要是做了官,想娶个好婆娘那是手到……这个……手到拿来的事儿?”
“那叫做手到擒来——不会说就别说,”大宝浑家走过来,这功夫外面已经安静下来,大概没热闹看了,她调侃着二宝道:“他二叔明明大字不识一个,还爱撇那文词儿。”
二宝道:“别管是拿来还是擒来,反正是手一动,好婆娘就让俺三儿弟弄家来了。”
大宝婆娘道:“让俺说啊,咱们就别替三儿弟操这份儿闲心了。凭兄弟这长相这本事,别人会找上门来的。”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高兴,三郎则由得他们说,一直微笑着不言语,他心里自有自己的章程,却不好对众人坦言。
正在此时,就听大门被擂得山响,有人在外扯着嗓子喊:“店家开门,俺要买人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