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掀开床单,长长出了气,下边感觉硬硬的很难受。他心里诅咒着二宝这个“****”,端起床头的茶碗猛灌了几口凉茶,这才感觉好受些,但睡意一点都没了,躺在床上望着黑黢黢的房顶发呆。
二宝的声音又透过薄薄的木墙板传来:“杏儿,你说说,俺天天努着劲儿在你身上种地,咋就结不出个果儿来呢?”
“还不是俺的肚子不争气?一年了,也不见个动静。”黑暗中传来二宝婆娘细细的声音:“再不行就把俺休了吧,或者再娶个小的……”
“胡说!俺老王家的人不兴做那缺德事儿,也不兴娶啥小的。杏儿,咱这不才一年么,不急不急——哎哟!别哭别哭,杏儿乖,你是俺的心肝宝贝儿,俺最疼你了,都怪俺这张臭嘴,没事儿瞎‘叭叽’啥呢。真该打自己嘴巴。”说着,传来“啪”的一声……
三郎又好气又好笑,故意用力翻了个身,压得床扳吱呀响了一声,隔壁顿时没了声响。
翻来覆去好久,好不容易刚迷糊一会儿,便听得楼下大黑狗“汪汪汪”地狂叫起来,大宝儿子毛旦被吵醒了,“呜呜”地哭闹。大宝在屋里扯着喉咙骂道:“大黑你个狗东西,叫唤个驴毛啊!再他娘的叫唤,俺掂刀去骟了你个****的!”
听大宝骂,三郎不觉笑出了声。反正今天夜里是睡不着了,干脆起身下床,穿鞋下楼。
大黑蹲在院子里的月明地儿里,仍在仰着脖子汪汪叫着,见到三郎下楼,甩着尾巴窜过来,亲热地伸出温湿的舌头舔三郎的手。三郎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三更半夜的乱叫,挨骂了不是?”大黑围着霍三转了两圈,又冲着大门狂吠起来。
“别叫了!”三郎轻轻踢了它一脚,心里暗忖:“外面到底怎地了?”拔脚向大门走去,透过门缝往外瞧,只见对面有两个人正拖着个物事往万家铺子里走,朦朦胧胧看去,似乎拖的是一个人。
三郎没有多想,拔了门插,一步迈了出去。大黑跟着窜出来,在旁冲着对面叫得越发凶了。
对面的人听到动静,见三郎跳出门来,忙冲着霍三打招呼道:“呦!这不是三郎么?”
三郎打量着他们,认得是万家包子铺的老大和老三兄弟俩,便问道:“你们在干嘛?”这时,三郎看明白了,他们拖的果然是一个人,那人身无寸缕,一丝不挂。
万老大道:“咳!别提了,这是俺家老舅,昨儿个刚从老家来,俺弟兄几个拿酒招待他,一时喝得高兴,没留神儿就喝到下半夜。老舅喝高了,脱得精光在院子里发酒疯,劝也劝不住他,谁知他嫌在院子里闹得不爽快,趁俺们不注意就跑到大街上来了。等俺兄弟俩出来,他已醉醺醺地趴到在马路上动弹不得。这不,俺俩正拖他回呢。"
三郎听了,释然道:“噢,俺说呢,深更半夜的,家里的狗叫起来没完……要不要俺帮忙?”说着,抬脚便要过去。
万家老大忙摆手道:“不用了,俺弟兄俩难道还拖不动一个老醉鬼么?”
听他这样说,三郎就停下脚步。只见他老舅在地上动了动,嘴巴叽哩咕嘟地说着:“酒……酒……”
万老三劈头给了他两耳光,嘴里粗鲁地骂着:“醉成这熊样,还他娘的要酒,再喝就喝死你个老东西了。”
三郎皱了皱眉头,见他这样待老舅,有心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忍住了。
二人抓着他舅的臂膀,象拖死狗似的拖进了院子,“咣当”一声关上大门。
早饭的时候,三郎把半夜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了。二宝啃着手中的窝头,不清不楚地说道:“俺总瞅着对门儿这几兄弟不咋地道,一个个贼眉鼠眼,活象戏台子上那些剪径的强盗。”
王老爹用筷子敲了敲手里的碗,道:“就你地道,天天东游西荡,不正经干营生,如果以后俺一伸腿儿,你们弟兄分了家,就凭你这德行,哼!别说养活家了,能养活你自己就不错了。”
二宝不敢犟嘴,梗梗头不吭声了,端着大海碗喝汤。
吃完饭,王老爹道:“你们几个好生听着,没事儿的时候多盯着对面,留心人家从哪儿进的货。俺一直纳闷,怎地人家包子能卖那么低的价,要说是人家进货便宜吧,俺都快把东京城跑遍了,肉价都差不多,真是斜门儿了。”
大宝道:“俺天天都留心着呢,送面粉的倒是见过几拨儿,全是咱家熟悉的商家,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价钱上不会有问题。卖肉包子,要省也只有从肉上省。俺留心这么多天,愣没见到对面从哪里买的肉,真他娘的邪门!”
王老爹交待道:“往后多留心,卖肉包子的总要买肉。”
几个人听了都应着,站起来各忙各的去了。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天气越来越热。包子铺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活,虽然多了万家的竞争,生意没有过去红火,但毕竟是百年老店,京师的人买包子,仍有很多人冲着王楼包子这老字号来。
这日,又是一个大晴天,过了晌午,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大宝在柜台后面卖包子,手里拿把蒲扇不停地扇着,间或用湿毛巾擦把汗。两个婆娘带着毛蛋躲在院里老槐树下一边乘凉一边捺鞋底,家里大黑狗也懒洋洋地卧在树荫里,伸着粉红的舌头呼哧呼哧喘粗气……
三郎陪着先王老爹进货刚回来,吃了饭又喝了几杯凉茶,穿件汗褂子坐在院中老槐树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二宝闲唠嗑。
二宝拿眼上下打量着三郎,咂咂嘴道:“瞧兄弟这身腱子肉,一疙瘩一蛋的,没一块多余的肥膘,咋长的这是?怪不得打架那么猛。”
“你就看到三儿打架了。”王老爹在树荫下擦着脸,瞪着二宝道:“你咋看不到三郎干活?自从三郎来后,你是越来越懒,油瓶倒了都懒得去扶。瞅瞅人家三郎,从早忙到晚,手脚麻利,买米、买面、进货、担水,哪个不是人家干?过去咱们老王家用三个伙计,现在只剩下狗剩一个,这都是因为三儿在这儿。”
二宝赶忙凑近王老爹身边,手中蒲扇给他扇着,哈着腰陪笑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三儿在,俺也不能这么清闲。今儿早上还听到街坊们闲话,说咱们老王家几辈子都是善性人,从没做过亏心事。所以,老天就送了个三郎弟给咱家,要不,这条街上那么多店铺人家,三儿为啥就偏偏昏倒在咱家门口呢?”二宝给王老爹倒了杯凉茶递过去,又道:“这就叫做天落馒头狗造化……啊呦!”二宝伸手啪地打了自己的脸一下,“瞧俺这臭嘴……应该说是天上掉馅儿饼……”
“行了行了,整日贫嘴叭嗒舌的,就会胡扯八道。”王老爹又好气又好笑,“三郎的家人说不定有多着急呢,但愿三儿能记起从前的事情,早些和家里人团圆。”
三郎在旁听了,接口道:“俺即便想起了身世,找到了家人,也不会离开阿爹的,要不是您救俺,俺早就冻死了。”
正说着,有人插话道:“王老爹是出了名的善性人,遇到他,算你三郎烧了高香了,平白拣了条命回来。”
众人一看,原来是巡铺里的王头迈进了院子。
王老爹道:“是你小子啊,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个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自己搬个马扎坐吧,你也不是外人。”
王头丝毫不客气,搬了个马扎坐在老爹身边,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碗,一仰头喝了下去。用手抹了把嘴角淌下的茶水,才道:“”老爹,俺这段日子忙啊,忙得顾头不顾腚的,哪有闲功夫来串门。”
三郎给王头又续了一碗茶,问道:“还在忙那案子么?”
“唉!别提了,提起这个案子能把人气抽搐了。”王头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俺们这些铺兵压根就没睡过囫囵觉,天一擦黑,司录司的**人像撵鸭子似的撵着俺们出来干活,沿着汴河来回转悠。”
二宝在旁撇撇嘴道:“摊上司录司的这些笨蛋,活该你们倒霉,办案子哪有这么敲明亮响干的,这不是打草惊蛇么?。”
王头道:“都说这么干不成事儿,可司录司的石参军是个犟驴,偏偏不听别人这一套,愣逼着俺们穷折腾,不过你还别说,就这么瞎胡整,那凶手照样出来扔人头,太张狂了。”
“当真?”二宝诧异地道:“莫非那凶手也像司录司的人那样没脑子么?”
王头苦笑了一下,道:“司录司的人并不是笨蛋,那石参军其实是另有计谋的,他明里头赶着俺们这些铺兵四处瞎撞,背地里,却带着人埋伏在紧要处……”
三郎道:“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还真难为他们了,这么热的天窝在暗处,那滋味可不太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