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何聪存真正有了一种如愿以偿的快感。照理,这种感觉是不会莅临像他这种男子身上的。35岁。正当创事业的年龄,却因为单位经济萧条下岗了。同事们差不多都有点沮丧,他却没有泄气。这要感谢他小时候的一段经历。儿时,他家极贫困,曾在放学后以捡破烂换钱聊补生活。简单地说吧,现在他干起了走街串巷收购废品的行当。
当然,何聪存是正正规规地干,有“执照”,那辆深绿色的车厢型脚踏三轮车,是有关部门统一制作的,据说是为了市容的观瞻不受影响。他一手撑车龙头,一手敲击一截凸肚钢管,发出一串清脆“当、当、当”的声音,招摇过市。
现今的市民,你说富吧,还真富,你说拮据吧,还真有点拮据。虽然价格昂贵的蟹、鳖、鳗难得进门,但淘汰掉的各式废品可真是多!旧报刊、废塑料、玻璃瓶、易拉罐、牙膏壳、碎铜、烂铁,每天不知要清出多少弃之门外。诚然,在这座城市里收购废品的从业人员为数不少,何聪存加盟后,生意照样好。有时在街侧那些个敞口垃圾筒里,淘也可以淘出不少东西。脸面是无所谓的,他从来就不是个重脸面、怕羞涩的人。再说了,囊中羞涩,那才是最没脸面的事。
他把收购来的废品骑回家后,再在妻子和上小学的儿子的帮助下,分门别类地整理归拢,三五天一次送到收购站去。至于那些名目繁多的废品收购价,他只操练了一二天,就记得滚瓜烂熟了。开张一个月下来,扣除七七八八的费用,他净赚1000多元钱。这使得全家人乐不可支。要知道,这样的收入,在单位里端铁饭碗时是从来没有享受过的。
这么说吧,何聪存一向是个节俭的人。节俭的人对废品有种亲近感。有亲近感,干起事来就有劲。干活有劲,就容易赚到钱。加上他收购时能做到妇孺无欺,斤两足,价钱够,所以很快就和小巷街坊的有以废品换钱爱好的市民建立了长期合作伙伴关系。有些居民甚至还储足了废品,专候他出售。这就可以看出何聪存的厉害。
初夏的一个星期日,上午9时许,他在路过富豪酒家门前的岔道口时,瞅见那只胖墩墩的垃圾筒里盛满了很干净的纸箱片,就毫不犹豫地下车,走近,伸手去取——干这种事情,他从来就不会犹豫,也不会左右顾盼怕别人看见自己的落拓举止,不会的!好家伙,这一捆,起码有20公斤,他妈的,9角钱一公斤,白捡18元钱。他完成这个思维程式后,这些纸箱片也便全部抵达深绿色的小车厢里。
正当他跨上车要踏走时,他的侧面三米之遥处,传来一句响亮的吆喝:“嗬嗬,哪不是何聪存——聪存兄吗?!”
他的心一愣,掉头一看,那边站着一位胖胖墩墩的汉子,目光所及,脱口而出:“哟,滕祖幸——祖幸兄!”
老同学。小学至高中,同窗12年,且后6年里两人同班又同课桌。何聪存立马跳下车,朝那头走去。
“好啊,同桌的你!”滕祖幸响响亮亮地问候。
“同桌的你,好啊!”何聪存问候之响亮不亚于对方。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摇啊摇。
滕祖幸递过一支中华烟:“聪存兄,忙啥呢?”
何聪存坦言:“我呀,下岗了,收破烂。祖幸兄,你在哪里发财啊?”
“呶,我家刚搬到这里的新小区。你问我在哪儿发财?发什么财?还不是混!在一家公司当副经理,整天忙得像陀螺转。”滕祖幸调侃着,眼珠骨碌碌转。他上身穿了一件名牌T恤衫,脚蹬名牌皮凉鞋,手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白皙而丰满的脸庞上,沁出一片细细的汗珠。
看着一脸富贵相的老同学,何聪存不免感叹几句。那年两人高考落榜后,各奔东西忙生活,这十多年来还碰不到一面。
“唉,光顾说话,来来来,老同学,请到寒舍小歇。近得很,二楼,进小区大门往右拐弯就是。”滕祖幸真诚作邀。
“行。”何聪存一边应声,一边把收购车停靠在栅栏围墙边。
富丽堂皇的宅内,堆着一批家电包装空纸箱、塑料筒片之类的东西,明显被主人视作垃圾欲弃之。
“哇,这么多!这批废品卖给我,价钱公道的。”何聪存高兴地说。
滕祖幸就朝老同学的肩膀轻轻地揍了一拳:“你别这么说。这些东西,本来要搬到垃圾筒去的。你来了,正好拿去,省得我劳力了。”
何聪存就动手压扁纸箱,用现成的塑料绳片熟练地捆扎起来。
滕祖幸从冰箱里取出两瓶易拉罐,递给客人:“还记得吗?你以前常代我做数学作业?!他妈的,我头疼的就是数字。谁知道现在干的还是和数字相关,什么销售额、库存量、利润、利润率、税金,等等,都要算一算。不自己算算,不放心哟。”
何聪存啪地启罐:“哪能忘?老同学,现在我可是为你代运垃圾。哈哈。我过去喜欢数学,在单位里倒派不上什么用场,现在派上用场了。虽说收人家的是废品,但斤两和价格也不能搞错呵。”
滕祖幸送老同学下楼时,殷勤地说:“聪存兄,隔三差五地来我这儿,废品总是有的,就让你承包‘代运’业务吧。”
“行,一言为定!”何聪存愉快地说。
当、当、当。他骑着满满一车废品,朝前面的里弄驶去。他答应过人家的:今天要来收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