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车工杏娥结婚五年了，还没有孩子。她睡床旁的墙壁上贴着一幅墨气苍莽的山水画。入冬后的一天，那幅山水画换成了一张年历画——画面是一个捧着大皮球的长得极漂亮的小女孩。杏娥每天入睡之前，总要痴痴地望上一阵子。
不知她从何处弄来的“经验”，孕妇多看看漂亮孩子的画片，日后出世的孩子也会漂亮些。
这么说，杏娥有孕了？是的。30岁的杏娥怀孕四个月了。下腹微微隆起，开始有点“企鹅”的走姿。真是的，她的相貌虽说并不丑陋，但也不美俏；而她的那位有工程师职称的丈夫也委实不是美男子，但她实在希望有个漂亮的孩子，这种渴望在她有孕以后，可以说是与日俱增。
自然地，她是厂医务所的常客，接受孕期指导非常虚心。医生说，要注意营养，注意休息，还建议她去环境优美的地方走走，适当活动活动。她自然一一照办。
当她有一天偶然去了儿童公园后，居然迷上了那个去处。一到休息日，她总要去“报到”一次。看到那些活泼可爱的小天使，杏娥舒心地笑了。而且没几天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发觉长得特别漂亮的小孩，她便专神凝视，尾随，甚至那小孩拐弯了，她也跟着拐弯。
杏娥的爱好，丈夫不敢揶揄，而同事们往往报以会心的一笑。
仲春里一个小雨初歇的星期天，杏娥又兴致勃勃地买了门票，踱进儿童的乐园。
午后的阳光和煦。木马摇，旋椅转，秋千荡。花卉丛间，人影晃动，笑语阵阵。她的目光很快追逐到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囡五六岁模样，头发上扎着一块红绸带，苹果似的小脸上嵌着一对黑宝石般的眼睛，眉睫秀美极了。她看得入了神。当这个小囡去登大象滑梯时，她也身不由己地跟了过去。
滑梯的踏阶上几乎站满了小天使。由于高踏阶上的孩子登攀不畅，低踏阶上的孩子开始你推我搡争着上。
杏娥涨红脸，在踏阶下来回走着：“孩子们，慢慢来，按次序上，不要挤，不要性急……”突然，她的视线抖动起来——爬上滑梯高台的那个扎红绸带的小囡被后面的孩子挤了一下，身子外倾，随即越出扶手栏杆朝下翻落。
这当儿，文静的行动迟缓的杏娥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几步，跃身展臂，拦腰接住了即将坠地的小囡。惊叫声四起。她顺势摔倒，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这小囡长得真漂亮，就是杏娥在跌跤的瞬间，也没有放弃多看她一眼的机会。
小囡安然无恙。
当夜，杏娥的腹部剧痛，被送进医院。保胎措施全用上了，仍无效。她流产了。
大概又过了一年。
这个儿童公园里又出现了一位少妇的倩影。还是她——杏娥。她的爱好不变，喜欢凝视长得漂亮的孩子，脸上时常荡漾着幸福而期待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