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地研究那个黑影,确切地说是那个人。借着月光,只见被按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戴着方冠,身着青衣,却是一个很年轻的一个书生,跟我所预想的那种诡异景况相差很多。唯一异常的是,便是他即使被人按倒在地上,还是在瑟瑟发抖着,眼光呆滞,嘴里还叫嚷着“妖怪,妖怪”的。
我走了过去,示意左良玉稍微松一下手,然后就噼哩啪啦就给那个人几十个耳光,然后就抓着他的衣领大喊:“够了,你要哆嗦到什么时候?我们是大明官兵,不是妖怪,你给我闭嘴了。你再喊,就算妖怪不吃你,我也要宰了你喂狼!”
一松手,那个人就像个用完过的袋子一样,无力地躺倒在地上,没有任何挣扎,还好,至少不再鬼叫,而是用手抓着树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中恐惧依然,不过那种呆滞的感觉却少了不少,只是惊恐地望着我们这些人。我的部下们这是都抽出了佩刀,还张弓搭弦,紧张地警戒起周围来,以免又冒出什么奇怪的东西。黑夜里看到十几个大汉拿着明晃晃的大刀走动,应该是件很让人害怕的事情吧,不过很奇怪的,这似乎给了书生很大的安慰,呼吸反而很快就开始平静下来。
“哪儿来的?”看到差不多了,我从马背上解下一个酒囊,一边递给他一边问。
“我是雷公岭西边张家屯的,”书生喝了口酒回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而且是天启三年的秀才!”
“呵,原来还是有功名在身的,失敬失敬。不过这大黑天的,不在家呆着,干吗跑到这个荒山野地来了?”我问。
“前两天我爸说我不争气,所以我一气之下跑了出来,”喝了口酒,书生看来好了不少,他说:“我要上京赶考,中个状元,让我爸知道他儿子是个人物。”
啧啧,听老爸说几句就要跑到京城考状元,不知道这算争气还是不争气好。不过,事情好像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吧。
“朝廷去年刚举行过科举,最近的一次也得两年后吧,你怎么现在就跑出来了?”我问。
“那个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上京赶考就是了。书上不是说,上京赶考就能中状元吗?”他说。
我心中一愣,还以为是他在开玩笑呢,但看到他一本正经而又无比认真的表情,才知道他说的都是内心的实话。
“原来是个二愣子。”我还没笑呢,我旁边的士兵们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了。
“笑什么笑,读书人的事,你们这些丘八懂什么。”看到周围的人笑,书生十分不以为然地呵斥起来,可惜效果不大。
“这个这个,学得文武艺,报于帝王家,你这个初衷还是好的。”好容易忍住大笑的冲动,我还是继续发问。能把这种二愣子都给吓住,相信那个惊吓的原因很值得探讨。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书生叹了口气,讲述起来。
原来这个书生姓张,家里在张家屯也算是有钱有势的,土财主一个,自然他从小就读书了。去年,他参加乡试,得了个秀才功名,也算是十里八乡出类拔萃之人了---不过,我估计还是他父亲买通考官的可能性居多,这种事咱也没少干过。于是,他在家里老是自以为是,在自己老爸面前也是鼻孔朝天,那老张自然不干了,教训数落也是免不了的。直到三天前,两个人终于大吵起来,小张数落老张没读过书,没见识,老张数落小张什么都不会干,就知道空谈吹牛。终于,小张这个二愣子火了起来,思索了半天,就从家里卷了十几两银子,还有一头驴,就离家出走。哦,离家出走似乎是太过刻薄了,应该是要上京赶考,光宗耀祖。不过,这天白天他错过了宿头,晚上只好还在攀越雷公岭。
“雷公岭!”我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却破口大骂,这次迷路还真迷得很有水平,居然都错过百八十里了。
“还算不错,遇到懂路的了。”左良玉苦笑起来。
“军,军爷,你们都是什么人,这大晚上还在这雷公岭上呢?”似乎已经缓过气来了,张秀才小心地打量着我们问。
“军事机密,可不是你们这种平头百姓能知道的。”我挥挥手,大口吹牛起来。岂有此理,
我这个大将军居然迷路,还靠一个二愣子指点才找到路,这下我的面子可丢大了,想想以后要怎么对付别人的嘲笑,我的头就疼起来。士兵们撇了撇嘴,却不说别的。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搞清楚了。”我不耐烦地对秀才说:“你离家出走也罢,走夜路也罢,干吗要装神弄鬼,又跑又跳的?你到底碰到什么了?”
“我什么时候离家出走了,我是上京赶考,可不是离家出走,读书人的事,...”张秀才一下子从原地蹦起老高。
“说重点。”我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阻止了他,“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那边,”张秀打了个寒战,突然下意识地往后看了看,余惊未消地说:“在那边,有妖怪,有很可怕的妖怪。”
一边说着,一边还缩头缩脑的,似乎害怕什么东西从后面突然扑过来。
“什么妖怪?大的小的,公的母的?大的煮了吃,小的当点心,男的杀了,女的刚好当压寨夫人。”看到他这么怕,我只好安抚于他。
“这个,妖怪倒是有两个,有大有小,至于是公的还是母的,学生还没弄清楚。”回想了许久,张秀才才回答。
“两个妖怪?”我不由思索起来。
本来呢,这个二愣子秀才胆子也算比较大的,要不然也不会一个人深更半夜在深山野岭的瞎逛。只是,过雷公岭过了一半就碰到那个天狗食月,心里就不免毛毛的,感到有些害怕起来。不过怕人笑话,倒不愿意就此原路返回。也就在他心里犯难的时候,他就看见那团火光突然往天空喷出,似乎还是雷公塔那边。这个雷公塔呢,是很久以前一个修道之人建的,不过建了之后这附近就不得安生,老有雷电打在雷公塔附近,所以山里人都不愿意接近它。这个地方叫雷公岭,倒也是起源于这个雷公塔了。
张秀才这儿离得比较近,冲击自然也大多了,更有无数大小石头落在他身周,幸好没砸住他,看来也是傻人有傻福啊。莫名其妙经过了这么一下,这个张愣子自然很好奇了,于是就牵着驴走到雷公塔附近,想探个究竟,然后就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事情。
“我本来只想看看那里有些什么,于是就到雷公塔那边去。没曾想,不看犹可,一看却吓了一条,那个雷公塔给凭空炸没了,还多了个巨大的妖怪。”张秀才犹有余悸地说着:“原来雷公塔所在的地方,坍塌了一半,地上却多了个大洞,我想凑近去看看,却只听轰隆隆的,突然一只巨大的妖怪跑了出来。那妖怪,身高三丈,宽三丈,长五丈,两只大眼跟脸盆也似的,噌光发亮,照得黑夜如白昼,能把几十丈以内都能照得清清楚楚。这还没什么,不过这个妖怪还真是力大无穷,铜匹铁骨,走起路来稳稳当当,施施然然,我看见它钻进树林里,那些手腕粗细的树木在妖怪前面跟纸糊了似的,一下子就让妖怪推dao了下去。本来还有好的树木的地方,就让妖怪就那么硬生生开辟出一条路来。”
“居然还有这种妖怪,不会是你小子吹牛吧?”左良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虽然口口声声质疑着,但那个张秀才的话显然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看了看周围,其他士兵脸上也显出恐惧的神色来了。
“高大而又力大无穷的妖怪啊,”我喃喃自语起来。说实话,若说我不感到害怕那是假的,这个深山野林里突然出现个妖怪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我是一军的主将,别人可以害怕,但我不可以害怕,别人可以惊慌,我却不能失措。将军为一军之胆,保持沉着冷静是作为一名将领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天地良心,我跟你们无缘无故的,干吗要说谎骗你?”张秀才跳起老高,叫起屈来。
“然后呢?你就那么被吓得魂不附体,跑到这里来了吗?”我不为所动,追问起来。
“当然不是,我张秀才是什么人,从小就读圣贤书,胆大心细,怎么会被这点事就给吓住。”张秀才不以为然地吹牛起来。
按他所说,虽然感觉很害怕,但却有些鬼使神差的,他并没有转身逃跑,而是把驴拴在树上,就跟起妖怪来。怪物本来走得好好的,但这几天刚下过雨,到处都是泥泞,走了几里之后,怪物居然陷在一个大泥坑里,挣扎了几下都不过去,就停在那儿了。那个庞然大物就那样发出着可怕的轰隆声,左扭右晃,却根本脱不出身来。本来张秀才以为怪兽这下没戏了,没想到这时候戏肉来了,只见怪物自己撕裂开自己的身子,从中居然又走出一个怪物来。
“这个小妖怪,可不得了,额头上闪着巨大的光芒,就像杨二郎似的,手里挥着什么东西敲打在怪物身上,发出梆梆的铁疙瘩声音。还有,那个小妖怪还会吞云吐雾呢,我看到他从嘴里吐出内丹,拇指大小,在夜里忽明忽暗的,然后小妖怪周围就一下子变得云雾缭绕起来,什么都看得不真切起来。我以前在古书上看到月圆之夜就会有妖怪跑到山上,吞云吐雾,吸食日精月华,还不怎么相信,没想到真让我给碰上了,古人诚不欺我也!”就在这种时候,这个呆子还不忘掉书袋,倒把我们这些人弄得云山雾罩起来。
作者注:有人猜到这个二愣子书生会是谁吗?还有,这两个妖怪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