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雾很大，经常会迷路，不过我们前锋营却从没有迷路过。”我定了一下神，缓缓地讲了起来：“我们南路军大部分都是辽东人，是原来李太师麾下的老班底，其中前锋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不管白天黑夜都不会在自己的家乡迷路的。那几天到处传来不利的消息，说北路和西路的军队都被击破了，军心很是不稳，但是主帅杨镐那边既不说让我们向东路军那边靠拢，也不说让我们撤退，我们也没办法，只能一直按原定计划前进。
东路军被击败的第三天，我们不知道情况还是在前进，而作为前锋营，我们那个营自然是要打前锋，最前面开路并刺探军情了。然后，转过一个小山，我们就发现前面那些满人铺天盖地黑压压一片就冲过来，一看就有好几万，我们就只能立刻摆下车阵迎敌...”
事实上，当年当年南路军也不是毫无战意的，至少当初打前锋的前锋营就不是。接连消灭三支明军后，后金军的士气达到了顶点，但同时其自身损耗也不小，而且体力消耗异常巨大，刚开始还行，不久就显出了一些疲态。而当时的前锋营正是在士气正盛的时候，一边派人通知后方的李如柏所部，一边借着地势采用车阵迎敌，硬是凭借八千士兵之力顶住了后金军的攻击。然而受到战报的后面主力部队并没有立刻赶过来一起进攻敌人，而是立刻转身就撤退，根本扔下前锋营不管。直到三四个时辰之后前锋营将士才得知这个消息，知道自己被抛弃而很受冲击，然而前锋营却也没有就此溃退，反而激出了血性，不仅不退，反而一次次向努尔哈赤的主阵发起近乎自杀性质的攻击，使得一向凶悍善战的八旗军都几乎站不住阵脚。
就这样，最后前锋营甚至全部冲进八旗阵中拼命厮杀，不过错有错招，这种拼命攻击甚至让那些彪悍的满人士兵也感到心寒，不敢过分紧逼。从上午打到白天，双方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满人死伤惨重，但前锋营也拼得差不多了。入夜之后，不到六百人的前锋营士兵发动了最后一次冲击，却在黑夜里误打误撞地闯出包围圈，保得性命。事后，为了掩盖抛弃同伴不战而逃的事实，后退的南路军将领们合力掩盖前锋营独战后金军的事实，却散布前锋营误入敌阵覆没的消息，同时把前锋营的战功归到自己头上。幸存的前锋营士兵们竭力澄清，可惜人孤势单，最后反而被排挤出去，远走他乡。不过也因此，李如柏等南路军军官大都得脱朝廷的责难，而努尔哈赤最终也未能把南路军都给消灭掉，熊廷弼出关后更是借助残存的南路军稳住了辽东的局面。
“原来是这样...”对当年之事，在座诸人虽然不见得完全清楚，但隐隐约约还是知道一些的，此时倒是叹息着点头。当年的萨尔湖大战明军死伤惨重，作为当时的实际参与人，在场诸人大多有在那次大战中失去亲朋好友的经历，此时不禁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比喻的悲伤之中。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却传来一阵狂笑声，发笑的却是一个很年轻的千户。
“赵公明，你这个疯子，笑什么笑？”周围的人们立刻勃然大怒起来，大声喝问。
“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了，”那个叫赵公明的人却根本不理会旁边人的责问，自顾自地在那边仰天狂笑起来，只是等到他停了下来望向众人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他天上已经满是泪痕。
“话说龙生龙，虎生虎，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们这些人还真是物以类聚，同类相吸啊。看看现在，东南西北四路齐全，当年萨尔湖大战的残兵败将真是都聚在一起了，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啊？哈哈，哈哈...”他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泪流满面，却兀自手指着众人发笑，众人却被笑得心里一阵恻然。
“够了，”我说，一边平端起酒碗送到嘴边，勉强忍住要落下的眼泪。“要闹自己一边呆去，别在这儿撒野，扫了他人兴致。”
“你算什么东西，敢在这儿命令我？”那个叫赵公明的人却来了兴致，不去收敛，反而更加嚣张起来，站起来到我跟前狠狠地盯着我看：“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游击而已，老子当年可是个参将，比你还高了一级呢。如果不是那场仗实在惨烈，弟兄们死伤殆尽，怎么会沦落到这个破岛，做个******千户？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有点臭钱在这儿摆臭架子，你不来惹老子便罢，惹我信不信一刀把你捅死啊？”
我凝神盯着他看，只觉这个人很年轻，恐怕也就二十八九岁吧，而且很英俊，只是此时脸上却是满脸的疏狂之意，盯着我的眼神中没有一点惧意。我点了点头，缓缓起身，然后抓住他的胳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下子把他扔到三丈外去。
“老子不是东西，老子是你上司，给我放明白点”过多的酒让我感到脚下有点晃，不过并不妨碍一字一顿地说这些话。
赵公明坐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又望了望我，然后大吼一声从地上跳了起来，狠狠地重新向我扑过来。很好，这次比刚才有章法多了，力量也更大，可是还不够，我左手一牵一引，然后右手抓住他的领子，重新把他扔出去。
“好！”几个不甘寂寞的在旁边含混地叫起好来。
赵公明并不放弃，身体一沾地就又跳了起来，再次扑过来。他本身武功还可以，至少也是中上水平，可惜遇到的是我，让我轻松抓住几个空当，接连把他扔了七八回。最后，他也被我摔瓷实了，懒地再起来，含混地在那边骂我，拿起酒坛直接灌了几口，却不再过来攻我。
“哈哈，看你那个出息！”我大笑叫骂了一声，然后也端起一坛酒灌了下去。
“大人好酒量，好武功！”底下几个人适时地奉承几句。
我微微一笑，心中却苦得无以复加，勉强才能压住，举起碗又跟大家碰杯。赵公明有一件事情倒没有说错，在座众人还真是物以类聚，都经历过萨尔湖大战，有着相似的惨痛经历，此时倒是很容易融为一体，互相之间的戒备少了很多，都开怀大喝大闹起来。只有那司马长律还能稍微保持清醒，看着这些武夫越喝越大，越喝越没规矩，不禁暗暗摇头。
这天晚上虽然喝了不少，但到早上的时候，四更天不到我便醒了过来，硬是忍着强烈的酒意起床，洗漱一番便到校场去，带着那些昨天一起过来的数百名伙计晨练起来。这些年我身负萨尔湖一战的耻辱，睁眼闭眼都是手下弟兄们拼死向前却不停倒下的情景，因此从不敢懈怠，不停地赚钱，不停地学习，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那些弟兄报仇雪恨。其中一项便是每天天不亮就出来锻炼，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此时既然到辽东要干一番事业更是不能破坏规矩。那些伙计当中倒有不少人是当年萨尔湖大战中前锋营的幸存者，训练起来都格外认真，绕场跑了几圈，然后做俯卧撑，站桩，呼喝着练几趟拳，睡意和酒意都被赶跑了。
大概五更天的时候，一支约三百多人的队伍也进校场而来，带头的正是昨天一直跟我唱反调，喝酒的时候也一直沉默的高明雷。如此碰面双方都有些意外，我们两个人互相之间素无好感，此时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似乎要擦出火花来了。还好，这个校场本来是为一万人准备的，足够大，我们倒用不着抢地方，很默契地各自在东西两边，自顾自地练习起来，互不干扰。只不过情况还是非常诡异，虽然双方都在同一个校场训练，却互不交谈，领头的两个人更是互相看望都懒得看。最后，我这边一直训练了一个时辰后回去吃饭了，就留下高明雷他们那拨人自己呼喝练习。
白天的时候，直到过了午后才得以开始进行校阅，不管是士兵还是军官昨天晚上都有些喝高了，再加上本来就疏于练习，根本就练得很是差劲。不过我遵守诺言，并没有惩罚任何人，倒让底下那些人一个劲称赞新来的上司豪爽又宽厚。宽厚吗，我心中不禁冷笑，到我真正操练起人的时候再说这句话吧。一个狠得下心对自己严格要求的将领，对他人也绝不会有所宽松的，只不过现在时机未到，我不愿意太过催逼而已。
此时的觉华军正如病入膏肓的重病人，虽然我有意整军，却感到几乎无处可以下手，而且如果措施不得力，恐怕还引起士兵和军官们的很大反弹。因此，我压着性子，迟迟不烧那三把火，只是每天都巡视军营，不断跟那些士兵和军官聊天谈心，了解情况，增加亲密感，另一方面则核对账册物资，丈量土地。还好，我带来的人足够多，丈量土地等前期规划设计倒是够用了。如此，半个月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作者注：我发现这些天根本没法登陆专栏，更新作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而且还看不了起点的其他作品。是我一个人才遇到这种问题呢，还是其他作者和读者也遇到过这种问题呢？实在是很不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