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到赌,无能可说完全是小赌鬼一个。原来在玉清派中时他便天天找师兄们赌。论技巧,他说不上是行家,但论奸诈狡猾,他却比许多老赌徒全不逊色。在山下游玩鬼混时他也学会了一些赌场上的下三烂伎俩,比如色子灌千,牌九落汗,马吊码牌等等,故向来他赌钱真是输少赢多。
今天是来寻人,但也不妨小玩一会。无能当下拿出了口袋中剩下的五两银子。在场中观望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先玩一会押宝,就是押大小。他熟悉赌场里面的内幕,知道赌场之中,最能算计人最黑的便是这押大小。庄家都是高等的赌徒,不用给色子灌铅也能操纵自如,想大便大想小便小想豹子就豹子。通常庄家通吃的时候少,多数情况下庄家会让小家先嬴,最后小家赌注变大了才一口吃掉。
无能先看了看情势,前面连开了四把大,故押小的一共有上千两银子,而压大只有二百多两。他心头一盘算,把五两银子都压在了大上。在“大”、“小”的剧烈呼喝声中,赌盅揭开,正是大。一时间五两变成十两。
第二把开始,六七百两银子押在了小上,一百两押在了大上,无能微笑了一下,如先前一样把十两银子押在了大上。赌盅揭开,果然还是大。无能自是高兴不已,大群赌徒却都大骂起来,“妈了个逼的,邪门了!”,众骂开来。但却没人敢说里面有鬼,一者自己不知其中关键,二者知道赌坊里有大群护场,于是也只能骂一骂而已。
第三把,又有一千多两银子买在了小上,而大上面只有五十多两。无能这回略算计了一下,把二十两银子都买在了小上。“有道是赌亦有道”,出千的人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种钱不干净,开这么大个赌坊更不能让人只赔不赚,那么这把该开什么庄家心里自然有数。果然,赌盅揭开,是小。
无能由五两银子变成了四十两,心中好生欢喜。但也知道见好就收,因为庄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再赌下去,非输不可。于是拿着四十两银子在赌坊里转悠,寻找矛毛。
然而刚想问阿八看没看见矛毛,却见阿八已经不知踪影。刚才自己只顾赌钱,忘了阿八还在,现在人海茫茫的,可怎么去找?正恼恨间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尾巴,不是阿八却是谁的?大喜之下连忙过去。
却正是阿八。阿八此时正老实的趴在马吊区的一个椅子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舔着自己的毛。它的身旁有一个白头老者正在打马吊。老头身上衣服油污不堪,破破烂烂,神色憔悴,哈欠连天。无能心中本来欢喜,以为这老头就是矛毛,但现在看来,却又怎会是矛毛?怀疑间,还是走上了前去。
那老头手上一把好牌。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摸牌,不多时手上摸了张“三万”上来,于是打了个哈欠,轻轻将牌亮了出来,同时没精打采道:“又胡了。”众人惊叹、抱怨,埋怨老头一直胡,又不给别人点炮。老头却打了个哈欠道:“说什么说?给钱就得了!对家刚才打了个三万我都没胡,你们还说什么!你们埋怨我,我还埋怨你们呢,打得那么烂,害我老头没兴趣……”
其他三人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有气,当下摔牌不打了。老头呵呵一乐,笑道:“不打才好呢!”三个人自是更加生气,边说边骂,走到了看赌坊的人身旁,对老头指手划脚了一番。
无能一见,对那老头道:“老头,这回你可有麻烦喽。”那老头撅嘴一乐道:“就凭他们?哼,还没那个能耐!”边说着,边抱起了身边的阿八来,道:“我说小畜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是不是飞飞那臭丫头把你带下来的?”
阿八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无能。老头这时才注意起无能来,正待说话,突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什么人这么厉害,让我赌鬼四儿领教高招!”无能寻声音看去时,只见是一个光头,身体瘦弱,病态连连。一般的赌坊都会请些老赌徒做阵,这些赌徒中有些是会赌的高人,有的则根本是一些出千的千客,在陕西一带管这些人叫“艺人”。艺人多半长得平平无奇,下手却能伤人于无形,无能瞅这赌鬼四儿便是个艺人。
老头见他走过来,笑了一下,道:“呦,连护场的高人都请过来,阿八啊,今天看来得输得尿裤子喽。实在不行,就把你押在这吧。”阿八闻言却摆出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好,既然老先生说话,那咱们两个便打个二人牌怎么样?”说话时,赌鬼四儿已经坐在了赌桌前。
“来便来,老头怎会怕了你?”二人当下面对面而坐,把牌码完毕。那赌鬼四儿道:“老先生,咱们今天赌多大的?”
“我今天赢了二百多两,可不想最后亏了老本,咱们就赌二百两吧。”
赌鬼四儿闻言一笑,道:“好,老先生爽快!咱们一把牌定输赢怎么样?”
“呵呵,老头费了那么大事赢得钱你倒徒省事,想一把拿了去。好,老头就跟你赌。”
二人当下打起来。打色子,老头做庄。抓完牌,老头就推dao了牌,竟然是个天胡。赌鬼四儿一愣,老头已经笑道:“不好意思,手气好!你输我二百两。下把就赌四百两吧。”
赌鬼四儿输了钱,心里巴不得赌得大些,于是赶忙答应。老头坐庄,再打色子,抓牌。赌鬼四这时忙道:“我牌弱,过三落。”把老头码过的牌过了三落。老头一笑,抓完牌又一推牌,却还是一把天胡。“呵呵,手气真好!你输我六百两了!那下把就八百两?”赌鬼四儿闻言抹了把汗, 忙点头答应。
这样下去老头又连胡了三把天胡。“一千六!”、“三千二”、“六千四”,赌鬼四儿无论怎么过牌,老头总能抓到天胡牌。赌鬼四儿平常哪见得这阵势,脸色越发苍白,身上衣服前后襟都湿透了。无能知道这老头一定是在码牌时做了手脚,二人都是如此。但为何老头无论怎么样都能抓到天胡牌,他却始终弄不明白。
两人对都千术,场中人谁个看不出来?只是赌鬼四儿本身就是艺人,老头以千对千,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若是强行翻牌来看,老头固然码牌了,那赌鬼四儿却也码了,也不能把老头怎的。若是平时,只要第一把牌一输,赌鬼四儿就应该立刻认输走人。只是他输了银子觉得面上不好看,才一直耗下去,却不料想替赌坊输了一万多两银子。
“这把咱们把我赢的都一把赌了怎么样?”赌鬼四儿闻言默声不语。在输下去就是两万两,赢了固然好,输了的话自己这颗脑袋是保不住了。赌坊里的许多护场已经纷纷来到赌鬼四儿身后,长刀在手。“操******,赌了!”赌鬼四儿一声暴喝。
老头忽然笑道:“我做了几把庄,也已经腻了,你做庄怎么样?”
“什么?”赌鬼四儿大惊,不敢相信。不只是他,场中人都大惊。这时赌坊里的人都已经停下了赌来看他们俩,看老头一直赢心中都暗道这老头如此赌下去只怕整个赌坊都给他赢了去。这时他却主动下了庄,岂不是把到手的银子送回去了?纷纷议论唏嘘不已。
赌鬼四儿怎可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当下笑了两声,连声说好。当下手上快速码牌,小心打了色子,得意洋洋的抓了牌。牌一到手,初时得意的神情却一扫而光。原来他也码天胡,谁料几十年来十拿九稳的功夫今天却出了错,手头听是已经听了,但胡牌一筒却变成了西风,天胡没有码出来。当下心中一切皆空,只道自己什么也不行了,无奈中打出了西风。
老头抓牌之后一直未看,将牌扣着。此时看西风便叹了口气,笑着看了西风许久,最后爱抚似的在自己的牌背上摸了一遭,最后又一笑去抓牌。包括赌鬼四儿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他胡牌了,一时间场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见老头摸牌,众人才长呼了一口气。
“一筒。”老头手中抓的正是一筒。想都没想便打了出来。
“胡……胡……胡了!我他妈胡了!”赌鬼四儿登时推了牌,大跳起来,眼泪横流。他怎的不激动,这一把便赢回了一万多两银子,而自己性命当然也保住了。
“奶奶的,真辈!”老头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不玩了,都输光了!”
“且慢!老头,现在是我坐庄,怎么你说不玩就不玩?”赌鬼四儿眼中暴露邪光,“刚才你坐庄赢了我一万多两,现在说走便走,天下可有那么好的事儿?”当下眼光扫了扫后面护场的人,几人会意,提着刀来到了老头身后。
无能呵呵轻笑了几声,向后退了数丈远,一幅不引火烧身的神情。
老头抱起了阿八,呵呵笑道:“赢都让你们赢回去了,怎么还不见好就收?这般拿个小刀吓唬人,想要了老头的命啊?”说完索性又坐回了原位,却也不去摸牌,神态更是委靡不振。
“老头,我告诉你,今天你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嘿嘿,在爷们面前出千,你老头还嫩了点!”
“气!”老头也懒得理他,闭上了眼,干脆打起吨来。
赌鬼四儿一见怒极,暴喝道:“敬酒不吃!来啊,给这老头上道菜!”几个护场闻言,当下扬起了刀,正要落下却听见一声暴喝道:“都给我住手!”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一脸胡子,衣着富贵的大汉走了进来。
“啊,这是明乐赌坊的老板关明乐!”一时间众人惊叹声不绝于耳。关明乐靠赌发家,十年前开了这明乐赌坊。十年来他对赌坊事物轻易不过问,便是有人在他这里杀人他都不曾动得半分眉毛。今天突然出现已是让人意外,竟然还出声阻止手下伤人,怎不令人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