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点掌握《倩女离魂》、《陈州粜米》的思想艺术特点；一般地了解后期元杂剧衰微的原因。
第一节 元杂剧的南移和衰微
元灭宋以后，北杂剧的作家和演员纷纷地迁移江南。杂剧的中心从北方的大都迁移到南方的杭州。当时南方的经济远比北方先进，对杂剧作家和艺人很有吸引力，江南的瓦舍勾栏也更为兴盛。而此时北杂剧的发源地和大都周围地区经济凋敝，杂剧的消费市场趋于萎缩。本来南方的思想控制非常严密，对戏曲的行政干涉也比较多，而北杂剧则较少思想与艺术的顾忌；所以宋亡以后，北杂剧的刚健清新，一下子征服了南方的民众，压倒了土生土长的南戏。与此同时，由于北杂剧的声律束缚过于严格，形式趋于凝固，一本四折，一人主唱，联套比较死板，杂剧体制上的弱点日趋突出，原有的体制已经难以表现复杂的现实生活，杂剧面临着思想艺术的危机。北杂剧和南戏的取长补短，成为戏剧走出困境的必由之路。公元1314年，开科取士，知识分子的人生选择出现新的趋向。杂剧作家的人数减少了，作品也大大减少。后期杂剧的大部分作品已经没有前期那种鲜明的现实性和斗争的锋芒，艺术上一般也显得有些平庸。后期杂剧的代表作家有郑光祖、宫天挺、秦简夫等。
第二节 郑光祖的《倩女离魂》
郑光祖，字德辉，平阳襄陵（今山西临汾一带）人。《录鬼簿》说他曾任杭州路吏，为人方直。死后葬在西湖的灵芝寺。他的作品“名香天下，声振闺阁”。郑光祖有杂剧18种，现在存世的有《迷青琐倩女离魂》、《醉思乡王粲登楼》等8种。
《倩女离魂》是郑光祖的代表作。它取材于唐人陈玄祐的传奇《离魂记》，写的是张倩女和王文举由双方的父母指腹为婚。倩女17岁那年，王文举去张家，两人才有了第一次见面。倩女见了王生便非常爱慕；可是，张母说必须王文举有了一官半职才能把女儿嫁给他。倩女自己则认为，只要双方有情有义，有没有功名无所谓：“你若是似贾谊困在长沙，我敢似孟光般显贤达。休想我半星儿意差，一分儿抹搭。我情愿举案齐眉傍书榻，任粗粝，淡薄生涯。遮莫戴荆钗穿布麻。”她对母亲的阻挠非常反感：“俺娘向阳台路上，高筑起一堵雨云墙”，“不争你左使着一片黑心肠，你不拘钳我可倒不想，你越把我间阻，越思量”。王文举赴京应试，倩女在家忧郁成病。王文举赴京的途中，倩女竟私奔而来，诉说衷情。王文举先是怕有玷风化，后来为倩女的诚意所感动，遂同意带她一起赴京。王文举中了状元，先写了一封平安家书寄给岳母。信上说“一举状元及第，待授官之后，文举同小姐一时回家”。病中的倩女以为王文举另外有了夫人，气得昏迷过去。三年以后，王文举做了衡州府判，带了倩女回家。两个倩女合为一人，原来跟随王生赴京的女子竟是倩女的灵魂。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爱情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倩女时时担心爱人在功成名就以后将她抛弃，又表现出封建社会里女子沉重的精神负担。剧情始终处在一种扑朔迷离的气氛之中，是魂是人，虚实难辨，造成了很强的戏剧效果。《倩女离魂》的曲词典雅优美，将前人的诗词曲辞化融得妙合无垠。特别是第二折倩女追赶王生一段：
[秃厮儿]你觑远浦孤鹜落霞，枯藤老树昏鸦，听长笛一声何处发，歌欸乃，橹咿哑。
……
[圣药王]近蓼洼，缆钓槎，有折蒲衰柳老蒹葭；旁水凹，折藕芽，见烟笼寒水月笼沙。茅舍两三家。
这里巧妙地化用了王勃的《滕王阁序》、马致远的《天净沙》、杜牧的《泊秦淮》，非常自然，没有一点痕迹。再如病卧家中的张倩女的一段唱词，感情细腻深沉：
[迎仙客]日长也愁更长，红稀也信尤稀，春归也奄然人未归！我则道也相别数十年，我则道也相隔着几万里。为数归期，则那竹院里刻遍琅玕翠！
……
[普天乐]想鬼病最关心，似宿酒迷春睡；绕晴雪杨花陌上，趁东风燕子楼西。抛闪杀我年少人，辜负了这韶华日。早是离愁添萦系，更那堪景物狼藉！愁心惊一声鸟啼，薄命趁一春事已，香魂逐一片花飞。
第三节 宫天挺和秦简夫
一、宫天挺的《范张鸡黍》
宫天挺，字大用，大名（今河北大名）人。《录鬼簿》说他“历学官，除钓台书院山长，为权豪所中，事获辩明，亦不见用。卒于常州……文章笔力，人莫能敌。乐章歌曲，特余事耳”。他的杂剧作品有6种，现存的只有《死生交范张鸡黍》、《严子陵垂钓七星滩》两种。《范张鸡黍》，4折，末本，演东汉时范式、张劭的生死之交。说的是范式与张劭相约，两年后的今日，范式往汝阳拜望张劭的父母。临行之日，同学孔嵩、王韬都来送行。孔嵩有万言策，托王韬转呈贡院。两年后的那一天，范式果然如期前往，拜访张劭。王韬将孔嵩的万言策据为己有，凭岳父之力得了官职。范、王同去看望张劭。张劭知范式必如约前来，吩咐母亲杀鸡炊黍。范、张分手的时候，约定明年今日，张劭往访范式。谁知张劭一病而亡，临终时嘱咐，要等待范式来主持丧葬，方能灵车动、口眼闭。范式得梦，知张劭已死，并以妻儿老小相托。范式立即赶往汝阳。一切竟如张劭临终所说。范式因信义昭著而被举荐得官，王韬被揭发而受惩。故事以范、张友情为主线，而以王韬夺稿为副线。其中范式悼念亡友的曲词，写得非常感人：“兄弟也，不争你在黄泉埋没，却教我在红尘奔走。想着那世人几个能全德，更几人全寿？可惜你腹中大才，胸中清气，都做了江山之秀！”范式对官场的痛斥也写得痛快淋漓：
[天下乐]你道是文章好立身，我道今人都为名利引。怪不着赤紧的翰林院那伙老子钱上紧。（王仲略云）怎见得他钱上紧？（正末云）有钱的无才学，有才学的却无钱。有钱的将着金帛干谒那官人每。暗暗的衙门分付了，到举场中各自去省试殿试。岂论那文才高低。（唱）他歪吟的几句诗，胡诌下一道文，都是些要人钱谄佞臣。
痛骂那些官吏：
[六幺序]您父子每轮替着当朝贵，倒班儿居要津。则欺瞒着帝子王孙，猛力如轮，诡计如神。谁识您那一伙害军民聚敛之臣！现如今那栋梁材平地上刚三寸，你说波怎支撑那万里乾坤？都是些装肥羊法酒人皮囤，一个个智无四两，肉重千斤。
[么篇]这一伙魔军，又无甚功勋，却着他画戟朱门，列鼎重裀，赤金白银，翠袖红巾，花酒盈樽，羊马成群！有一日天打算衣绝禄尽，下场头少不的吊脊抽筋！
作者显然是在借他人之酒杯，浇胸中之块垒。
二、秦简夫的《东堂老》
秦简夫，大都人。《录鬼簿》著录他的杂剧有5种，现存的有《东堂老劝破家子弟》、《宜秋山赵礼让肥》、《晋陶母剪发待宾》3种，其中《东堂老》最为著名。全剧4折1楔子，末本，讲东堂老规劝扬州奴浪子回头的故事，说的是扬州富商赵国器，妻子早亡，有独子扬州奴，吃喝玩乐，不成器。国器忧虑而死，临终时将儿子托给邻居兼同乡李茂卿（人呼东堂老），并立下文书：“扬州奴所行之事，不曾禀问叔父李茂卿，不许行。假若不依叔父教训，打死勿论。”10年以后，扬州奴不听东堂老一再的劝阻，结交匪人，吃喝嫖赌，将家产荡尽，最后沦为乞丐。他那些酒肉朋友，个个离他而去，扬州奴终于如梦初醒。东堂老之妻稍加资助，扬州奴卖菜为生，开始其自食其力的生活。东堂老确认扬州奴已经痛改前非，便设宴邀请扬州奴夫妇和街坊邻居。酒席上，东堂老让扬州奴宣读其父的遗嘱，众人这才知道赵国器临终的时候，暗寄银500锭，待其子困极时方能给予。扬州奴先前挥霍出卖的家产田地，东堂老均用这笔钱转手买进，现在全部交给扬州奴，让他重振家业。这部作品虽然具有浓郁的封建意识，但也不乏认识价值。情节紧凑，生活气息浓厚，宾白出色。譬如第二折东堂老教育扬州奴的一段唱，全由口语提炼而成，生动活泼：
（带云）扬州奴，（唱）你有一日出落得家业精，把解典处本利停，房舍又无，米粮又罄；谁支持，怎接应？你那买卖上又不惯经，手艺上可又不甚能；掇不得重，可也拈不得轻。你把那摇捶来悬，瓦罐来擎，绕闾檐，乞残剩。沙锅底无柴煨不热那冰，破窑内无席盖不了顶。饿得你肚皮里春雷也则是骨碌碌的鸣，脊梁上寒风笃速速的冷。急穰穰的楼头数不彻那更。（带云）这早晚，多早晚也？（唱）冻剌剌窑中巴不到那明。痛亲眷敲门都没个应，好相识街头也抹不着他影。无食力的身躯怎的撑，冻饿倒的尸骸去那大雪里挺，没底的棺材谁共你争，半霎儿人扛你来土垫的平。你死后街坊兀自憎，干与你爹娘立下一个骂名。我着那好言语劝你你不听，那厮们谎话儿弄你，且是娘的灵。可知道你亲爹气成病，连着我也激恼的这心头怒转增。我若是拖到官中使尽情，我不打死你无徒改了我的姓。便有那人家谎后生，都不似你这个腌泼短命。则你那胎骨劣，心性顽，耳根又硬。哎！儿也，我其实道不改，教不成，只着那正点背画字纸儿，你可慢慢的省。
第四节 无名氏的《陈州粜米》
《陈州粜米》是元代公案戏的代表作。公案戏是元杂剧的一个重要的部分，现在能看到的还有20多种，占现存元杂剧的1/6.元朝的法治很糟糕，修订元律的努力始终没有结果，一直到元朝灭亡，也没有修订出类似唐宋那样完备的法典。因时立制，临事制宜，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有法可能不依，无章可循就更加可怕。贪污成风，冤狱遍于国中，人民的生命财产得不到起码的保障。时代呼唤着能够为民请命的清官，公案戏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得到很大的发展。对清官的呼唤一方面反映了民众的不觉悟，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民众对法治的失望和自身地位的低下。剧情梗概大致如下：陈州大旱三年，朝廷派人去赈灾。权豪刘衙内保举自己的儿子小衙内刘得中和女婿杨金吾去陈州开仓救灾。这两个恶棍在米中掺土掺糠，且克扣斤两，从中渔利。群众气愤不过，发生争执。有个百姓叫张撇古的，骂他们是老鼠和苍蝇，结果被小衙内用金锤打死。张撇古的儿子小撇古去京城向包拯告状。包拯奉旨去陈州调查。他一路微服私访，通过私娼王粉莲之口，了解到小衙内的很多劣迹。最后包拯斩了杨金吾，让小撇古用金锤打死了小衙内，利用赦书（上面写着“只赦活的，不赦死的”）赦免了小撇古，为百姓申了冤。戏中的包拯并非完人，而是充满人情味。面对权豪，他也有思想斗争，也有犹豫：
[滚绣球]待不要钱呵，怕违了众情；待要钱呵，又不是咱本谋。只这月俸钱做咱每人情不够。（张千云：）老相公平日是个不避权豪之人也。（正末唱：）我和那权豪每结下些山海也似冤仇：曾把个鲁斋郎斩市曹，曾把个葛监军下狱囚，胜吃了些众人每毒咒！（张千云：）老相公如今虽然年老，志气还在哩。（正末唱：）到今日一笔都勾。从今后，不干己事休开口，我则索会尽人间只点头，倒大来优游。
……
[滚绣球]有一个屈原在江上死，有一个关龙逢刀下休；有一个纣比干曾将心剖，有一个未央宫屈斩了韩侯。（吕夷简云）待制，我想张良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辅佐高祖，定了天下，见韩信遭诛、彭越被醢，遂辞去侯爵，愿从赤松子游，真有先见之明也！（正末唱）那张良呵，若不是疾归去。（韩魏公云）那越国范蠡，扁舟五湖，却也不弱！（正末唱）那范蠡呵，若不是暗奔走，这两个都落不的完全尸首。我是个漏网鱼怎敢再吞钩！不如及早归山去，我则怕为官不到头，枉了也干求！
但是，对民众的同情最终还是占了上风，他终于和权豪做了坚决的斗争。一旦看到百姓受难，污吏横行，他还是怒火中烧，义愤填膺，不顾自身的利害得失，要去和权贵势力斗争。
思考题
思考题
1.试述后期元杂剧衰微的原因。
2.分析《倩女离魂》的思想和艺术。
3.试说明元代公案戏的现实基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