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和了半晌,路冉冉才勉强从街道上站起身,他不禁将裤腿挽至大腿处察看自己的伤势,着地的左膝膝盖已经红肿起来,隐约有发黑的趋势。随后,他慢吞吞地挪到那女郎的边上,蹲下来低声询问对方是否伤到了哪里。
“我全身都伤到了,”那女郎略带哭腔地说,“好疼呀。”
“对不起。”路冉冉歉疚地回道,虽然他知道错不在他。
女郎转过脸来,才看了路冉冉一眼,就背过去了,惊叫道:“你这流氓,人家摔倒了,你竟脱起裤子来了,救命呀!”
路冉冉低头一看,自己的裤腿确实挽得过分高了,赶紧又放了下来。解释道:“我这是看自己伤到哪里了,并没有冒犯姑娘的意思,求姑娘小点声……”
她又转过身来,用一双大眼睛打量着路冉冉,嗔怪着:“那也得先察看我的伤势呀!你都将我撞成这样了,还只顾着你自己,好疼!”
“分明是你先撞我的,怎么成我撞你了?”他分辩道,想想又觉得气不过,站起来作势要走。
“别走,你这坏人!”她吼叫起来。
路冉冉不想再和她纠缠,走出去了两步。
“好啦,算我的错总行了吧。”女郎的声音逐渐软化下来,竟有两分委屈,“你就可怜可怜一个受伤的孤身女子吧……大晚上的,我怕。”
路冉冉本就心善,经不住这种央求,只得又回去蹲在她的身边,想替她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也伤到膝盖了。”
“我看看。”
路冉冉说完,她慢慢掀起裙摆,但随即突然放下。
“好呀,你骗我!”她说。
“我哪里又骗你了?”路冉冉一头雾水,全然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你骗我掀起裙子,好趁机偷看我的腿!”
路冉冉霎时脸红,整个人都转开了:“我才不会呢!”
“哟,还挺害羞。”她忽然笑起来,“我记起你了。”
“记起什么?”
“记起你呀,我们见过。”
路冉冉转过来注视着她的脸,疑虑道:“没有吧?”
她笑得更灿烂:“当时你也脸红了……”
“是你?”路冉冉恍然大悟,“可是也不像嘛。”
“这么快就忘记人家了?”她打趣道。
“这倒是没有,就是不太一样……”
“好啦,快拉我起来吧。”
路冉冉握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活动了一下身子,说:“还好没伤多重。”
路冉冉见她没事,就向她施了一礼:“既然姑娘没事,那小生就先告退了。”说完提脚要走。
“不可以,你要送我回家!”她急忙喊住他。
“你不是没事吗?”
“谁说没事了,哪都疼着呢,哎哟”她摁住自己的膝盖。
路冉冉一时无所适从,怎样都觉得为难。最终还是问她:“你家远吗?”
“不远,就在河对岸。”她高兴地回答他,“那里就是。”
“哪里?”
“就是哪里。”她指给他看。
路冉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什么也看不清。
“反正不远就是了,一直往前走,那儿有座桥,过桥就到我家了。”
“那……好吧……”路冉冉说完,打算去扶她,却不知道将手搁在哪里。倒是她将左手搭在了路冉冉的肩上,贴紧了他。路冉冉有些不适,但还是慢慢向前走去了。
“今天和你一起的姑娘呢?”她问他。
“睡下了。”
“抛下你了?”她自顾自地说着,“也对,你这么丑,还不懂怜香惜玉。”
“……”
“喂!”
“嗯,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我的膝盖也疼啊。”
“我不管,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摔倒。”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好,你撞了我,又打算逃走,该不该背我?”
“……”
不一会儿,路冉冉就停下来背着她了。
“这还差不多。”她得意起来,“我卸了妆好看,还是跳舞的时候好看?”
“现在好看点。”路冉冉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力气不小嘛,要不要以后和我搭档跳舞?”
“不要。”
“是不是怕和你一起的姑娘不开心?
“与她无关。我们还要往北方去。”
“为什么?这里多好呀,留下来吧。我可以教你跳舞,就像这样……”说完,她由路冉冉的肩头滑下,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溜进了他的怀里,像一条灵活的小蛇。路冉冉不敢再动一下,但双手本能地托住了她。他的脸又窘迫得发红,轻轻侧过头去了。
“不跳就不跳嘛”她轻哼,“快走吧。”
路冉冉不得不再次出发,她则死死地缠住他的脖子,就是不放手。
“你从哪里来?”
“一个小地方。”
“哪里好玩吗?我是说比我们忆夕城如何。”
“怎么说呢,那是我最爱的地方,有父亲、母亲,有我的玩伴,有我家的书店,有我喜欢的书,我更愿意待在那里。”
“那为什么要去北方呢?”
“因为……说不清的。”
“你都没说好不好。”
“是不是为了那姑娘?”
“算是吧……”
“你们私奔出来的吗?”
“不是。”
“哎。”
“嗯?”
“要不你把我也带上吧。我想出去去看看,去你家,去北方都行。”
“……”
“骗你啦。”
“如果我还回来,就带你去我家乡吧!”在路冉冉的心里,他觉得他总还是要回去的,“只是现在不能。”
“那就说定了,一定带我去,算是给我赔罪吧。”
“好。”
就这些走了好一会儿,路冉冉才见得她说的桥。
“到了,可以下来了吧?”
“不行,到桥上去。”她命令他。
他只好继续走,终于走到了桥上。上了桥面,路冉冉才知道桥上的风光如此之好,四周都是灯火,照得河水也流光溢彩,而河边的行人更添了些烟火气,路冉冉想,也许这才是让人们贪恋的纷繁尘世。
他就这样慢慢走着,像是忘了自己为何来到此处,直到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姑娘时,他才忽然清醒过来。那时,两边的河岸突然燃起了烟火,五光十色,美不胜收,全都倒影在了她的瞳孔里。时间就像止住了一样,河水也像在回流。
“哎,想去我家坐坐吗?”她说着,竟先转过脸去了。
“不了吧,”路冉冉将她轻轻放下,“时辰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好。”
“嗯。”
他们同时转身,各自迈出一步,但又转回来。
“要是膝盖还疼,就天亮了来找我,我住在玉鲜楼,我不会跑的。”
“知道了,回去一定要小心。”
然后再转身,路冉冉快要走下桥时,忽然听到了她的呼喊,于是转身,见她将双手拢在嘴边,站在桥中央,冲他喊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什么?”他不是听得很清。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路冉冉。”
“路冉冉……”她低声念了一遍,又高声说道:“路冉冉,宁鸢,我叫宁鸢,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你回去吧!”
走下桥,路冉冉没有再回头。他已无心再游走,只想快些回去。“宁鸢……”,真是一个多事的夜。也不知道泪艾怎样了,这样一想,他不由加快步调,往玉鲜楼去了。
“姐姐,这人好傻呀。”桥的对岸,忽然走出两个姑娘,其中一个说着话。她们慢慢靠到了宁鸢的边上,一个身着白裙,一个身着紫裙。宁鸢并不回头,只是站在那里。
“我也觉得怪傻气的。”白裙姑娘附和道。
“咦,姐姐还看着呢,可惜人都走远啦!”紫裙姑娘故作惊讶地说。
“好啦,做什么你们都要搅和一下。我才出来多久,你们就跟来了。”
“这不是担心姐姐吗?嘻嘻。”紫裙姑娘回道。
“在这忆夕城我还能丢了吗?”宁鸢佯装生气模样。
“走丢倒是不会,只怕要跟人跑回家啦!”
“好呀,拿我打趣是不是?”宁鸢说着,拧了拧白裙姑娘的脸。
“对了,谁放的烟火?”
“我……”紫裙姑娘答道。
“哎呀,想不到呀,蕈妹妹,平日里乖巧得紧,今天居然调皮起来了。”
“我这不是帮姐姐逗逗那小子吗?”
“对呀,姐姐,那小子简直就是个呆瓜。”白裙姑娘接过话题,“姐姐这么好看,他都无动于衷,我那比我小一个时辰的弟弟要是知道,估计得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