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一眼的凝视里,掠了你的影子,印了你的笑容,藏了你的声音,于我的身心里。于是,我可以在锅碗瓢盆响过之后,慢慢回味,我可以在夜深灯落时,默默遥想。
第一次知道栀子花,是读席慕容的诗:
其实我盼望的
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
我从没要求过
你给我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
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从此知道,席慕容是个幸福的女子,她的山坡上开满了明洁芬芳的栀子花。那时,我的世界里没有一朵花。
大概又过了10多年。
那天,忘了是在寻找一件东西,还是冥冥中受了那花香的牵引,于是和那皎洁的花致命邂逅。愣了半晌,才一步一回首。没有人告诉我,却断定,那一定就是栀子了。
又过了10多年。
千回百转之后与你偶遇,那花,那素洁闪亮的光泽,就开满我的世界,那馥郁的芬芳,就弥漫了我的生活。
栀子,就该有着莹洁的面容,有着明亮的眼神,有着朴素的真实吧。
只是在人群中多望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那容颜。那晚,我正在门口守望,看你的位子还空着,你就匆匆从我身边直入,没容我看清。第一次面对面站着,是我应邀参加你的学术会议。会后,我们并肩迈下旋转楼梯,在那长着各种花木的院子里站着,说了些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你的样子,你的衬衫。从此,即使在熙攘的人群里,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于是,铺天盖地地想,想那月光的柔,也如栀子吧,想那雪的软,也如栀子吧。即使那蛋糕上欲滴的奶油,也是栀子的余韵吧。
然而,街道上望不见。园林工人总要选那艳丽的花朵来装点城市风景,栀子不是在街道上招展着的花朵,只适合养在人家的深深庭院,或者,摆在居室雅间里,静静地散发着香气。我不是个侍花弄草之人,只能种些吊兰、玉树、绿萝等俗物。这个季节,玉兰开了谢了,窗外,也只是皱皱的颤颤的紫薇在开了。
记得附近小区里的花圃里有一两棵小栀子的,今年去寻,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道那花香,进了谁家。
一天傍晚,偶然在一家手机店前门口两侧看到了栀子,那香味,在夜色里,在嘈杂的街道上轻轻飘荡,不偏不倚,竟香得我透心凉。啊,栀子花开的时节啊。
上个月底,经过那家花房,看到了雪白的栀子,灼灼于浓枝碧叶间,那叶子,是油黑透亮肥美着的,尤其显得那花也格外水嫩,真想走上前,捧起来,担心那奶油会倾泻下来。转身之际,却又看到了黄色的栀子,怎么还有别色的栀子?我的世界里只有皎洁的栀子啊,那黄颜色的,多像憔悴蜡黄的脸,不喜欢。
我一直以为,一切,只如初见。
就像那石榴花,就该是火红的一朵一朵,后来看到白色的石榴花,心里很不是滋味,火苗就该是红的,白的就是燃尽了的灰吧。再如那槐花,就该是白色的,如这栀子的白一样,盈盈欲滴,那次不幸看到了红槐花,哎,惨啊,多像血啊,不忍看,转身离开。
一切,只如初见。我只要那一朵,向我脉脉含笑着的花朵。
走在路上,见一家礼品店里透出栀子的影子来,于是,走进去,店家正在描眉,寒暄几句,我的目光就停在了栀子上,左右看着,女主人见我着实喜欢,就爽快地说,喜欢就掐一朵养在水里。啊,我怎么能,怎么能摘下它来,摘了它,它就会迅速枯萎下去,我最见不得花离开枝条黯然凋零的样子,还是任其在花枝上自然凋落吧,总比掐下来要香得久些。花就该属于那枝,属于那些绿叶的。
我爱那花,不单单是那花啊,也爱和它有关的一切。
我果真爱吗?我只是遵从了心里的某个声音的召唤而已,我们从不言爱。
也许,我只是窃了你的一点香吧。
我只是在一眼的凝视里,掠了你的影子,印了你的笑容,藏了你的声音,于我的身心里。于是,我可以在锅碗瓢盆响过之后,慢慢回味,我可以在夜深灯落时,默默遥想。从不期许,也不霸道,我只是惹了一点你的气息而已,我所爱的,也许只是想你时的感觉,和想你时自己动人的模样。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即使照着镜子,也总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是那么不确定。但我固执地认为,想着你若有若无的笑声,能感到你花香淡淡的鼻息,那时,我确信,我是美丽着的。
风里,没有你的消息,花开,听不到声音。日子,没有痕迹。
才了悟,情到深处,是放手,美到极致,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