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人若是总是憋在室内,显然是对身体的折磨,同时也折磨了自己的灵魂。虽然大家每天都在折磨着自己的身心,但大家似乎很乐意这么做。
学习很刻苦的学生通常都有极大的忍耐力,他们一般能一个上午只上一次厕所,下午也可以,所以综合来算,一天三四次厕所对于时间的浪费简直微乎其微。
吃饭时间也可以压缩的很短,比如平时你在家吃顿饭是二十分钟,那么在学校就可以用十分钟的时间吃完饭,整整省去了一半的时间。
究其原因,在家吃饭总会说说闲话,或者仔细享受一下饭的滋味,或者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书或电视,要么就对着饭桌下蹲着的小猫咪做个鬼脸。
在学校完全没有这种优雅,你会用你牙齿最大的力量去咀嚼事物,用胃的最大动力去迅速消化食物,吃饭时只有饭在说着话,除此之外就是寂静。
假如忽然有个朋友在学校餐厅里从你身边经过,并向你打了个招呼,你会很木讷的没有听见,以为是卖饭的大叔在吆喝。不是装着没听见,而是压根就没听见。
徐君瑞私下里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名字,叫做“饭点行尸走肉型综合症”。
很多学生似乎都患上了综合症,不仅是“饭点行尸走肉型综合症”,还有“课堂行尸走肉型综合症”,或者“自习行尸走肉型综合症”。
大家像是中了邪。
不过领导和老师们很喜欢学生们患上这种症状,因为在他们眼中,不患病的学生就不是个好学生。
所以领导和老师每天都很满意,整天乐呵呵的,竟然合不拢嘴。
但李克秀无疑是个例外,他对学生木讷的表现不大高兴,认为这样子下去,人就不是个人了,那是一头猪或者一只羊,只有猪或者羊才会整天行尸走肉。
人不但不能如此,而且一定要防止自己变成这种样子。
他力邀大家出去玩,去打球,去爬山,去干什么都行,只要自己快乐。
所以阳光明媚的日子,徐君瑞和几个同学在打乒乓球。
不得不承认,谁如果看见这几位的水平,估计要呕血而死。
但他们觉着很有意思,所以很快乐的打着乒乓球,虽然大家都是你发球我输,我发球你输,但最后还是能分出输赢的,因为徐君瑞忽然一个造化,竟然接住了对方的发球,然后对方就慌了手脚,所以徐君瑞就赢了。
旁边的人都大笑了起来。
驯马红着脸在低声骂着。
不远处有女生们在打球,人家那才是真正的好功夫,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优美的弧线如彩虹般绚烂,女孩的手是那么灵巧,仿佛天生就是打球的手,那仅可一握的手正好握住白色的乒乓球,如果换成更大些的球,她一定握不住。
看球的人都转眼去看别人在打,因为看徐君瑞打球那是对自己眼睛的侮辱。
徐君瑞也不打了,满是汗的手握住球拍去看女孩在打球,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喜欢看武侠小说的贺允。
徐君瑞有些发呆,贺允的球技太好了,好的自己都嫉妒起来,乒乓球在自己手里像一只难以捕捉的小鸟,而在贺允手里竟像是温柔的驯鸽。
贺允轻唤着驯鸽,驯鸽就扑朔迷离的来回跳跃着,贺允的手就是驯鸽跳跃的平台。
和贺允一块打球的女孩也是威风凛凛,她那稚嫩的手太精擅于扣杀,她简直跳了起来,每次扣杀的力度都会增强,渐渐的像是正在运功的外家高手,功力越来越深厚,正等着凌空一击,彻底将贺允拍在手下。
贺允的削球手法太缠mian了,缠mian的像是醉酒后无力的一声对情人的呵护,既温柔体贴又使人欲罢不能,叫人瞬间冷却,她将身子撤的离球台很远,远的就像是个路人在观看着别人在激烈拼杀。
白色的球每次以极为凶狠凌厉的速度飞来,在球台上一荡,然后冲向贺允的球拍,但贺允都能轻轻接住,用球拍轻轻一削,球便以一个很古怪的角度飞了回去。
对面的女孩则是飞快移动着身子,以更为凶悍的力度抽了过来。
贺允的脸上已经悄悄渗出了汗珠。
对面的女孩则是满脸大汗,小小的背心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湿痕。
周围观看的人都沉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像是着了魇,如果去细心看他们的脸色的话,只有眼珠在左右随着球来回转动。
徐君瑞手里都是汗水,他已经把自己的球捏破了。
抽球的女孩连抽了十几个球,竟然都被一一化解,所以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贺允则是很舒适的盯着球,像个沉静的猎手。
女孩终于大叫起来,因为她使出了最大的力度,连早晨吃奶的劲都用了出来。
球已经不是球了,而是一只离了弦的箭,在空中急速长鸣,呼啸着冲了出去。
更为让女孩得意的是,她的球的角度是斜斜的抽到球台的边上,如果再倾斜一点的话,相信就会冲出球台,所以这是种很有难度的扣杀。
周围人都哦的一声,似乎被这种球为难住了,每个人都把自己想象成贺允,所以都在想着怎样去接住这个球。
但贺允离球台的距离太远了,她急速往回移动着身子,身子竟然已经离开了地面,做着一个极难的姿势,然后用球拍接住了球,又是一个削球,削的太高了,飞出了天外,在空中飘着,旋转着。
轻轻得的一声,球竟然还是落在对面女孩的台面上。
贺允摔在了地上,不过她立刻爬了起来。
女孩大为惊讶,想都不想,拿拍子正上正下着拍,不过她还是忽略了球是旋转的,这一拍就拍在了网上。
她的头发已经汗珠淋漓,脸上像是被露水打湿了,衣服则是像跌进了水塘里。
贺允大笑着,女孩也笑了起来,她们太快乐了,浑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孩。
周围人都呆住了,没想到校园竟然也会有这么美好的景象。
徐君瑞忽然为自己的球心疼起来。
贺允和那个女孩从球台一边拿过外衣来,慢慢穿好,刚才她们打得太激烈了,所以只穿着件线衣。
徐君瑞走上前去,想和贺允打个招呼。
贺允却也看见了他,笑着说:“怎么,有空来打球啦。”
徐君瑞点着头说:“你打得太好了,以后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打球。”他在讪笑着,所以说话也是胡乱一通。
贺允却很直白的说:“好啊,不过你得拜我为师,以后得喊我师傅。”
徐君瑞微微犹豫了下,正想着如何应答。
贺允却说:“怎么你不愿意啊,那就算了,我也没强求你啊。”
驯马在一边拼命使着眼神,徐君瑞没有看见。
贺允将上衣的拉链拉好,转身就要走。
另外一个女孩瞧这边偷笑着,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徐君瑞说:“好,我以后就叫你师傅,不过你可得经常教我打球啊。”
贺允大笑着说:“嗯,好徒弟,当着别人的面叫我声师傅,师傅肯定会好好教你的。”
徐君瑞犹豫了一下,还是怯怯的叫了声师傅。
周围的看客都笑了起来。
驯马笑得岔了气。
贺允和女孩子笑着,和徐君瑞说了两句话就走了。
徐君瑞仍然像木头站在那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败,竟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羞辱。
这件事很快传到班里,然后别人都在嘲笑着徐君瑞,所有男生都是呵呵笑着,看着徐君瑞像看一个小丑。女生们则是挤眉弄眼,偷偷说笑。
徐君瑞觉着真是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他这两天写了好几篇作文交给苏香去批改,苏香仍是善意笑着,接过作文时仍是先称赞着徐君瑞,然后再独自批注,用红笔详细批改,就像是精心在绣着花儿。
苏香对徐君瑞的评语是七分赞赏,三分修改,就是有些瑕疵也是细加掩盖,就像在为自己的孩子掩饰着过错。
有天徐君瑞邀苏香去打球,苏香竟是笑着摇头说,她从不会打球,也不爱打球,徐君瑞就感到一种淡淡的悲哀。
苏香似乎每天都坐在那里,偶尔才会站起来和别人谈话。
他邀请她散步,苏香还是婉言拒绝了,因为苏香似乎有条防线,这条防线使任何男生都望而却步。
徐君瑞真的难以逾越这条防线。
一天傍晚,天色微微阴翳着,似乎想下雨的样子,徐君瑞仍在和苏香聊些日常学习的事,他瞧着窗外的柳枝,忽然对苏香说:“咱们能不能聊些别的话题。”
苏香微微愣了一下,才慢慢说:“什么话题啊。”
徐君瑞嗫嚅着说:“什么都行啊,比如聊聊春天什么最美啊,你最喜欢干些什么啊,都行。”
苏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春天什么都美,我喜欢的事也很多啊。”
徐君瑞说:“比如呢,你喜欢什么?”
苏香说:“学习吗,这就是我喜欢干的事。”
徐君瑞感到有些苦闷,就不愿再搭理苏香。
窗外下起了小雨,细细的,如丝如梦,缭绕着痴心的少年。柳枝垂着头,似在微微叹着气。
徐君瑞叹了口气。
苏香也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