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坨来路不明的圆东西,自上次从赤皇蛛手中被救出来之后便一直昏睡,到今日终于有了动静。
宠渡一掌拍在储物袋上,不料幼兽竟从里弹将出来撞在自家脑门上,“哎哟”一声倒在地上,不由骂道:“你大爷的!竟忘了这厮弹得很!”起身看时,那幼兽竟然飘在半空愣愣地望着自己。
等等!它能飞?!
宠渡揉了揉眼,往幼兽背上看去,却不见有羽翅,更是惊得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它在飞!
妖族之中,如鸟雀蝙蝠之类,本有羽翅,自然能飞,暂且不谈。其他妖兽,能如眼前幼兽这般悬空而立者,莫不是修到了极深的道行。
但这幼兽却是他所见兽族中,道行最低的,怎会飞得?!
讶异之余,宠渡晃眼见它鼓着腮帮大嚼特嚼正在吃些甚么,心下咯噔一跳,暗觉不妙,忙不迭地将储物袋拿在手中,口中直念叨:“千万别是!千万别是!”捯饬一阵,将之前猎得的兽丸一股脑儿倒出来,顿时傻了眼。
自家用命换来的兽丸,竟被这头小畜嚼了?宠渡心头在滴血,哪里忍得了,顿起暴喝:“你这夯货!竟然吃了小爷……我看看,二四六……整整六十粒兽丸!”
又翻腾一阵,已然欲哭无泪。
“我的青霜花!”
“我的冼腥草!”
“我的碧罗果!”
沿途采摘的灵花异草也被吃了个一干二净,任宠渡气得再如何跳脚,那幼兽仍是眨巴着眸子满脸呆滞地望着,嘴里依旧“唔嘛唔嘛”地嚼个不停,“咕噜”一声将口六十粒兽丸咽进肚中,咂巴着嘴看向剩余的兽丸。
宠渡嘴角一抽,恼道:“休想,滚!”扯起储物袋便走。
幼兽尝到了那兽丸的甜头,哪里肯舍,浮在半空幽幽跟着,紧走紧赶、慢走慢追,总是不远不近地与宠渡隔了那么丈许距离。
过了几日,一人一兽便只隔半丈远了。
再几日,已是并行而走了。
“罢了、罢了!小爷上辈子欠你的!”
宠渡怒意渐消,相处这些时日,与这小家伙倒也熟络起来。而况这荒山野岭的,有个伴儿总让人更觉踏实。奈何它不能口吐人言,对自己的话也似懂非懂,一时也问不出它是何来路。
可恨的是,这夯货丝毫不通人情,总爱飞着在他身旁呼呼转悠,瞧它满脸无辜模样倒也不似有意显摆,着实叫他好不眼红。
“就你会飞、就你能!终有一日,小爷定要修到玄丹境,——哦不,元婴境,不靠手中法宝也能御空而行!”
宠渡紧了紧拳头,暗下决心。不过眼下还得为填饱肚子而奔波,尤其是这夯货的肚子。
说来也奇,这夯货挑嘴得紧,寻常瓜果熟食送至跟前竟是看也不看,净拣那些奇花异草蕴有灵力之物来吃。
无物可食的时候也不见它喊饿,吃起来也不见它饱过。只是有时吃着吃着便毫无征兆地脑袋一歪睡将过去。
每每见此,宠渡皆是哭笑不得,却也不知其中究竟。
宠渡寻了一面斜坡,任那夯货在花草间随意觅食,兀自喃喃道:“你说,该叫你啥好呢?可不能如师父那般,随意弄个名字了账!”
“唔嘛唔嘛……”小家伙不懂宠渡在嘀咕些甚么,抬头望了一眼接着吃,嚼得嘴都歪了。
“有了!”宠渡双眸乍亮,“就叫你‘唔嘛’如何?”
“唔嘛唔嘛……”
“就当你答应了?”
“唔嘛唔嘛……”
其实唔嘛全然没听,一门心思全在吃上,见宠渡自个儿倒乐得手舞足蹈,不由的翻了个白眼。
——这小子怎神叨叨的?
“你也不留一些,这满坡花草都让你啃尽了,如今该往何处寻去?”
唔嘛耳朵忽地一闪,竟似懂了这话。
宠渡喜道:“你知道哪儿有?”
唔嘛点了点脑袋,却有些踟蹰不前。
“带我去呗!”宠渡促道,心中却存了点小心思:“这货如此挑嘴,它知晓的地方保不齐便有罕见的药草,何不前去一观?”
一人一兽披荆斩棘,翻山越岭。
遥闻山间嗡嗡有声,宠渡喜上眉梢,只道有山间水瀑,正好梳洗一番,脚下不自觉地快了几分。
岂料屁颠屁颠地绕过山角,放眼望去,顿时呼吸一滞脸都绿了。
哪儿有甚么水瀑?
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尽是人头般大小上下翻飞的蚂蚁。最近的一只与宠渡相距也不过十来丈!
唔嘛跟在身后,未料宠渡猛然刹住脚步,“咚”的一声撞在他脑袋上弹飞出去。它本就是个肉球,这般飞出去哪有不惊扰人家的道理?
最近的那只蚂蚁嗡的一声振翅而起,带动左近飞蚁。如此一传十十传百,转瞬间已是黑压压一片,如乌云蔽日般扑来。
“还不快走?!”
唔嘛仍腾在空中傻愣着不动,欢欢喜喜地哼哼两声指向某处。
宠渡定眼看去,见那山崖上稀稀拉拉地长有一片灵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脑子里少根筋的憨货,为了这区区几根草竟把我往蚁窝里带?!”
转念一想,也只怪自己大意。若此间灵草那般易得,只怕早被这夯货吃了个精光,又岂会留待今日?
眼下蚁群蜂拥而至,却是一刻也耽搁不得,毫不犹豫地抛出火符,两道火柱迎风大涨。
这是自己储物袋中仅剩的两张符纸啊!
“合!”宠渡低喝一声,运转真元将火柱凝成一片火海,顶了上去。
烈焰熊熊,漫天扩散,无数飞蚁自半空簌簌而落,空气中弥漫起怪异肉香,令人闻之欲呕。
烈火湮灭之后,又有大拨飞蚁汹涌而来,宠渡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且逃且吼:“还不走!”
那夯货飞得比自己快多了,倒不忧心它赶不上来。
猛闻身后刷刷作响,宠渡回身看去,竟是数排毒刺自蚁群激射而至,立马往前一翻身,以手拄地施了个“土盾术”。
一道土墙拔地而起。
他本就不擅道术,这土墙单薄得可怜,堪堪挡下大片毒刺;又借着山间林木将余下的毒刺躲了过去。
听得嗡嗡之声愈来愈近,心中未免暗自焦灼:“如此下去定然被追上,得想个脱身之策!”
忽然,自蚁群后方迅疾冲出数只飞蚁,来速甚快,几息之间便拦住了去路。
宠渡化出火鞭,逐一挥去。怎料这几只飞蚁虽个头小了一半却是灵活异常,舞了一通,也不过卷下一只来。
便这片刻工夫,蚁群已然追上来将宠渡围在垓心,四周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我命休矣!”
正自怅惘哀叹,却见唔嘛不知从哪个旮旯里冒了出来挡在他身前。宠渡顿时火起,喝骂道:“你个夯货还跑来送死作甚?趁小爷还能拖些时候赶紧滚!”
正要抬脚将其踢开,却见那夯货哼哼两声深吸一口气,霎时将滚圆的肚子撑得老大,象鼻一挺,“啵儿”的一声喷出个灵光闪闪的气泡!
那气泡缓缓升空,愈胀愈大,将最近的蚁群悉数包裹在内。气泡看似脆不可碰,但无论外间的飞蚁如何撕咬戳刺,却未有丝毫破裂的迹象。反倒是被它沾上的飞蚁立时便失了知觉,竟齐刷刷地睡着了!
这气泡似乎颇耗灵元,唔嘛放了这招顿时萎靡不振,耷拉着脑袋浮在半空。
宠渡顾不得吃惊,将它收进袋中拔腿便跑,心中狂喜不已:“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回当真是捡到宝了!捡到宝了啊!”
又道:“难怪上回那赤皇蛛从树上跌下来时迷迷糊糊的,想必在那之前也吃了这一招,只是妖力太强,并未昏睡!”
山间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
宠渡思绪百转,脚下丝毫不慢,连奔过几个山头。不料那夯货自己飞出袋来,抽了抽象鼻,顿时精神大振,小腿儿指着山下一处密集的树丛哼哼不停。
啥意思?
宠渡莫名,跟着它到了山脚,斩去身前木丛,却见一个山洞!
唔嘛兀自飞了进去。
宠渡跟着入得洞来,但见尘叶满地、藤条蔓生,已然荒废经年,残垣断壁间尽是岁月的痕迹。又见石床、灶台,暗道:“早年间这洞中定有人家!”
也不知那夯货觅得甚么好东西,正躲在墙角大嚼特嚼。宠渡在洞内兜转一番,却意外寻得一张弯弓与一筒黑箭。
儿时曾与师父在山中狩猎,倒是常常耍弓弄箭,入道之后便碰得少了,此刻见了顿有些亲切欢喜,拭去尘垢,便见弓身篆刻有字。
“‘离狐’……这是某人的名字?倒与我的名字一般怪异!”
宠渡笑了笑,起身拉了数下,弓弦强韧有力,若非这些时日以来自己气力大涨,只怕还拉不动。
又道:“此间荒废多时,不知这套弓箭是何材质做成,竟未腐坏。”
正巧他手中符纸用尽,有此弓便多了份倚仗,当下也顾不得深究,挎在背上。那箭筒微有损坏,正用地上细藤捆匝,忽而啪嗒一声掉出个玉简来。
玉简色泽暗淡,布有裂纹。
宠渡思量片刻,一缕神识送入简内,猛见“遁影诀”三字,心下大喜:“竟是身法口诀?!”
往下读去,却不由皱眉疑道:“此诀怎的只有一部分,似是未曾完成的样子?”
幸而现有的这部分倒可练得,也不多言,当即在洞内操演开来。初时尚有诸多不明之处,但那玉简中有诸般详解,却也不难,半月便叫他练成。
宠渡出得石洞,舒展筋骨,当即运转真元,灌注在双腿之上,嘭的一声弹了出去。
照那玉简所言,此诀修成之后,身法迅捷无匹。
便见他身形如魅,确实比以往快了不止一倍,呼吸之间已然奔出数丈。不过他此番初试,却不甚纯熟,愣没刹住脚,结结实实撞在门前树干上。
“你大爷的!”
宠渡揉着胸膛坐起身来,虽是痛闷异常,心下却甚为欢喜,“有此诀相助,奔速定然快上不少,便能早几日走出山去。”
又不免暗自庆幸。
这洞口被木丛盖住,若非有心万难发现。幸而那夯货嘴馋,定是嗅到甚么好吃的,这才将自己引入洞中觅得此番机缘。
“也不枉这夯货吃了小爷那许多花草兽丸!”
宠渡笑道,当即在洞前空地上演练数番臻于纯熟,再不用担心一个不慎撞死在树上。
天色阴霾,偶现日光。宠渡观验片刻,定了方向,继续赶路。
这一路行来,他皆以日月定位,若是天色灰蒙无光,断不敢如无头苍蝇般随意走动。深吸口气,运起遁影诀,倏忽没入林中,又使出轻身之术,便见他在山间刷刷疾走,逢山过山、遇水跨水,端的是快到巅毫,却不料惊着了一只斑斓大虎。
若在以往,他还惧上几分,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些日子以来死在他手下的妖兽已不知多少,三两下便将其结果了。
“咦!弄身虎皮穿穿岂不好耍?”
上次与赤皇蛛相斗,衣袍被外散的灵元震碎,眼下只有一小片布遮在裆部,跟半条裤衩无异,如今正好将这老虎的皮毛做件衣裳,虽说做工粗糙,倒也合身得很。
如此行了半月光景,时晴时雨,山间的暑热已然淡了几分。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宠渡腹中作痛,却不再惊惶,吞了三粒兽丸,果见奇效,腹痛顿止。
这些时日以来,他对此间关节多少也明白了几分。
妖兽本是采炼月华,月圆之夜当是体内妖力最为蠢动之时,每逢月圆,自然会发作。
想通此节,反而心安,至少自己可以早作筹备,多准备些兽丸。
次日午时立于树梢眺望,不远处的山坳里波光粼粼,乃是湖泊的样子。
宠渡大喜,还未奔至湖边,已将全身脱了个精光,“扑通”一声扎个猛子,浮上水面大呼过瘾。就怕水中又有妖物,也不敢太过流连,只得三下五除二地梳洗一番。待穿好衣物,便隐隐听得一阵“砰砰砰”的闷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