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地下丛林之后,二人闷头赶路,再未遇上其他陷阱。
只是沿途多有杂役尸首,奔过数条通道,眼前豁然大亮,竟是个开阔无比的石殿。
各处镶嵌的光石也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略显黯淡。
殿内虽不是亮如白昼,却也比甬道之中好得多。
地上或高或低冒出一截截白森森的东西,宠渡凝神细看,竟是簇簇白骨!
“快看,人在那边!”
石殿正中,耸立着一座三层的圆形石台,兴许受了之前地动之力,已然塌去半边。
石台之上,错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石龛,或暗或明,想必此行所觅仙缘便落在此间了。
奈何离得太远,石龛之中究竟有何物却看不斟酌。
抢先而入的众多杂役,正往那石台靠拢。
说来也怪,众人并非冲向石台,反而是时快时慢、时曲时直,似在躲避着甚么。
“宝贝啊,再傻愣着不动,可就叫人全拿走了!”
戚宝毫不犹豫地冲出,没走几步便“哇呀”一声没入地下。
“胖子!”宠渡脱口叫道,飞身落在戚宝消失的地方,却见地面之上现出一个洞来。
朝里探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洞中并非漆黑一片,同样散布着光石,昏暗之中,便见地下埋着的尽是兽骨,大大小小参差交错。
看那骨形,全然不似地上妖兽,更似水族!
地下怎会有水族的骸骨?!
“你他娘的愣着作甚,赶紧搭把手!”
戚宝不偏不倚被卡在骨头缝里,任他如何扭动肥躯也是上下不得。
“深吸口气,把将军肚收一收!”
宠渡一把抓住戚宝的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扯上来。
戚宝咳了两声,道:“想不到这地下竟有如此光景,吓死胖爷了!”
“这些妖兽定是为了争抢此间宝贝相斗而死,经年累月之下兽骨被泥石掩盖!”
宠渡恍然大悟,又道:“照此看来,方才所见那些凸起的簇簇白骨不过是冰山一角,这地下还不知有多少。而白骨间的缝隙未必叫泥土盖得严实,地上多有塌陷之处,难怪那些人拐来拐去不走直线!”
明了此理,二人摸索着往石台奔去。
宠渡在万妖山中数月,激斗各类妖兽,早将武技与轻身之术打磨得炉火纯青,对每分力道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一路身轻如燕,全然不似众人那般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到得近处,始见石龛之中灵光莹莹,显然布有禁制。
许是地动之故,那些禁制颇为不稳,似有崩坏之象。
“此间禁制,也不知多年未有护持,其威能虽大不如前,但仍需我等合力才方可破!”
“这位道友说得对,若能取出宝贝,究竟花落谁家便各凭本事了!”
众人议论纷纷,皆认同此法,不由分说择人搭伙,齐力破禁,石殿之中顿时灵光闪闪,呼喝有声。
此间实乃两难局面,若不尽全力,难取石龛中的宝贝,但禁制一破立马便会引发争抢。
故而众人看似卖力,但都不过是做做样子,尽皆暗自留手,以备不测。
“你有何打算?”戚宝问道。
“若真要合力破禁,你我也莫在一处!”
戚宝自然知他话间之意。
二人若合力破禁,毫无斩获倒还好。
最怕的是只得了一件宝贝,那宝贝的归属便是个很难解决的大麻烦,他也不想因此与宠渡断了兄弟之谊。
“是这个理儿!那你我暂且分头行动,各凭机缘,到时候来此间汇合?”
“也好,我想再往里探探!”
“万事当心!”
“保重!”宠渡别过戚宝,入了后方一个山洞。
他倒不忧心戚宝,这胖子看似稀里糊涂,实则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
只是这洞府大得异乎寻常,由来神秘,也不知洞中有否其他猫腻,得赶紧弄些宝贝抽身方为上策,以免夜长梦多。
洞中甬道依旧昏暗,与之前不同,沿途多了些开辟出来的小石屋,宠渡逐一查看并无所得。
从甬道内诸多杂役尸首来看,往里深入的绝非自己一人,便是有东西也叫别人捷足先登了,之所以执意如此,只为解除心中疑惑。
之前刚入石殿,他心中又生起那种莫名悸动。
似这洞府之中有某物正在呼唤自己!
此语却非妄言。
需知,纵是毫无仙道资质的凡夫俗子,也常有类似灵感。
便如失散多年,为人父母者一眼便可识得自家子女。
又如至亲至爱若身遭不测,即便远在天外,心中也往往顿觉有失。
其余种种,皆若此类,不一而足。
却说宠渡只身在深邃的山洞中,前后便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心中自然瘆得慌。
但一想到那件可能的宝贝,也不免窃喜。
奈何这灵感虽说奇妙而熟悉,却是无迹可寻,不得不跟个无头苍蝇似地四处乱撞。
刚进入这条甬道的最后一间石屋,地面便晃动起来,却远不及之前那次剧烈。
宠渡腾挪跳跃,避过簌簌而落的碎石。
待震动止息,静谧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
——叮!——
这声脆响来得尤为突然,袅袅余音回荡在甬道之内。
初听近在耳畔,再听又远在天边。
宠渡心弦似也被拨动:“不知是何物掉落在地,难不成是那件宝贝?”
四下顾望,不见有何异常之物,拔腿便沿着原路返回,猛然顿脚停在一间石屋之外。
屋内遍地碎石,但宠渡还是一眼看到了它,因为他确信自己方才已经仔仔细细地将石屋搜了个遍,却不曾见有此物。
墙角静静地躺了一个圆盘。
这圆盘好生眼熟。
好似火上浇油,宠渡心中那丝奇妙莫名的悸动猛而强烈起来。
他总觉此盘似曾相识,却一时记不起何时何地见过。
不过他心中确信,自己所觅之物便是此盘了。
“定是方才余震震裂了墙壁,这才落了出来!”
宠渡飞身入内捡起圆盘,刚一触碰,脑中轰然作响,闪现出一位老者的模糊轮廓。
“老夫空渔子,得此盘于深海之中,与众多道友皆奉为至宝,特供奉于此‘水月’洞府之中。奈何穷尽毕生之力亦未参透个中玄机,引为憾事。望后来人能秉承我等遗志解开此盘奥妙,方不枉赠予之情……”
“神念传音”之术?!
声音渐渐淡去,脑海中老者的模样也消失不见,宠渡暗自讶异。
也不知那空渔子是何修为,这神念传音之术对他这等炼气境修士而言,实乃神识上的压迫。
宠渡扶着墙壁连连喘气,心口突突直跳,幸亏嗓子眼儿细,若是再粗一些,只怕一颗小心脏便要跳出来。
“好宝贝,果真是好宝贝!”
宠渡双手轻轻颤抖,将圆盘藏在怀中,蹑手蹑脚地贴在门口探头朝甬道内左右瞄了两眼,又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片刻,确保无人,这才长舒一口气,窝在墙角,将那圆盘掏出来细细观摩。
圆盘仅有巴掌大小,也不知是本来就如此还是已被损坏,正中竟然缺了鸡蛋大小的一块。
此盘非金非石非玉,看不出用何材质炼成。
盘面自正中向外沿微微倾斜,两面均刻满了古朴纹路,似是些稀奇古怪的符文。
宠渡如坠云雾,端详良久也不识半个。
渡入一缕神识,圆盘却毫无动静,既不排斥也不吸收,仿佛死物一块,全然没有法宝的样子。
空渔子怎会从深海之中捞起来?
这圆盘为何没有丝毫灵气波动?
如何驱用?
……
关键是,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忽觉地面又震动起来。
宠渡回过神,将圆盘放入储物袋中,折身而返。
此间形势,不单余震不断,还得防着别人突施偷袭,容不得他多想。
如今宝贝算是寻着一件,眼下最为紧要的便是安身出去。
切莫死在这水月洞府中,落得个有命得却没命花的下场。
但据那空渔子所言,倒是对眼前这洞府的由来有了几分猜测。
“怪不得大殿地下尽埋着那么多水族的骸骨,这洞府最初必定在水下了!”
空气震颤,响起嗡嗡的声音,昏暗中一道黑影在甬道中逡巡。
借着洞壁上散出的微光,宠渡看得分明,那黑影竟是一只人头大小的蚊兽,身上相间排列着黑白花纹。
那蚊兽似也发现了他,震着双翅迅疾掠来,躲过宠渡祭出的火符,却被他手中火鞭抽中,断作两截跌在地上挣扎几下便再无动静。
“何处来的蚊兽,莫非大殿出了变故?”
宠渡提气疾奔,刚出甬道,便有剑光自头顶斩下。
好在他出洞之前听得殿内惨呼不断,便多了道心眼儿,已然防着此着,提刀一挡,借力旋身立在一旁。
抬眼看去,那突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广!
洞外已然躺了数具尸首,皆伤在头部或项肩,显是被那程广如方才那般一剑劈死的!
程广并未料到来人竟能躲过此剑,也是一愣,待见得是宠渡,二话不说拔腿便走。
宠渡正待追去,却闻身后嗡嗡有声,回头一瞥,登时汗毛倒竖。
但见半空之中黑压压一片,尽是方才在甬道内被他斩杀的那种蚊兽。
石台上的禁制已被尽数破去,龛内宝贝已被取走一空,众修正与漫天蚊兽斗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蚊兽虽道行不高,却胜在量多,尖利的口器在光石映照下泛出森森寒芒。
人若被戳中一记便血流不止,只需数息工夫,伤口便鼓起拳头大小的血包,嘭的破开,骨肉尽烂。
那疮口也是古怪,不断自行扩散,一碰也会受到浸染。
若叮在手臂,则整条臂膀算是废了。
场间已有不少杂役遭此厄难,唯有自断一臂,景况甚为惨烈。
一名炼气上境的杂役虽被团团围住,但手中一杆长枪配合各种道术,却是攻守兼备阵脚不乱,叫那些蚊兽近身不得。
却有只蚊兽退出战圈,游弋在外,冷不丁寻到那人身后空当,花白的肉腹猛而一缩,浑身突楞楞颤抖起来。
宠渡一见便知不妙,脱口叫道:“道友小心!”
却是告之晚矣。
便见那蚊兽腹部猛而鼓胀,一道黑柱自口器喷出,打在那人后颈。
宠渡看得真切,那分明是一滩黑液。
正自惊疑,顿听一声惨呼,似是那人奇痒难耐,忍不住舍了长矛,反手抓挠,纵是挠得皮开肉绽露出白骨竟也浑然不觉。
四周的蚊兽见状,一拥而上,顷刻间便将那人活生生吸成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