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郭有富,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最后仿佛下了决心,双拳紧握,神情坚定,不知是做了什么重大决策。
我也不问,只管拉了他回房歇下,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上京就来消息说叛军已平,皇王已回宫,我听了高兴的难以自制,凌厉却不见喜色,似乎早已料到。
但翌王下落不名,此人阴险狡诈,只怕会再生事端,心头仍是留下一丝阴影。城门已封,估计他一时逃不出去,在城里躲藏的可能性大,只是怎么才能抓到他呢?
我正在弥思苦想,凌厉突然问道:“他平素常用哪些药?”
一句话,我顿时茅塞顿开。
是呀,他是个药罐子,平日里离不开药,此次匆忙躲藏,随身的药只怕用不了多久,必定要派人抓新药,把他常用的药列出来,暗告各大药房,但凡有人来抓此药的,都记下来暗地里调查,必定找得到他。
我细思索一番,忙拿了纸笔写下几味药名,这几味都是他必定常用,且其它病人一般不会用到的药,写完看了看,不会有错。
他接过去,叫了人进来一番安排。
刚吩咐完,又有军情来报,城外有不少的兵士和马匹从今早开始突然拉稀,越喝水拉的越厉害,还有一些人也逐渐开始肚子疼,人数竞有数千人之多,不知中的什么毒这么厉害,医部忙的不可开交,平时管拉肚子的药物只能稍稍管些用,就这稍管用的药品如今已见吃紧,着人到城里各大药局去买,却都回说这几味药前几日已系数被买走。
凌厉听后思索半晌道:“定是饮水出了问题,传我的令,城外驻军不要再喝露在外面的水,现在开始,就地打井从地下取水饮用,还有,已经染病了的人与未病的人速速隔离分开。”
停了停,又吩咐道:“另外,派十五个分队去附近的乡村城镇买药,凡买到药的分队发射紫色信弹,天黑前各分队勿必归队。去吧!”
他丝毫不见惊慌,安排的有条有理,分毫不差,这人,当真是无所不通。
回头又跟我说:“城里的水一时只怕还不会有恙,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你是有身子的人,这几日饮食起居都小心些。”见我点头,他回身坐下,面上虽不见变色,但眼睛里仍是忧心仲仲若有所思。
军中出了这样的事,难怪他头疼发愁,对手一定是早有预谋,所以提前将涡阳城里的药先买光,急虽急,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尽快找到药才好。
只是,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是谁干的呢?纪国的周帝已派来使来讲和,按理说此时应该不会再往水中下药。
想起山林中黑衣人诡讳阴邑的眼神,难道是他,纪言之?
昨天郭有富也说元教在密谋什么大事,难道就是这个?他跟翌王串通一气,如今凌翌尚且自身难保,他孤军奋战,此举只会使凌纪两国的关系更趋恶劣,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我百思不得其解。
正好与凌厉的眼神交会,他定然也是知道的,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说道:“我去城外看看。”
“我也一起去!”我忙忙喊了一声。
他不语,只定定的看着我,似道:你就不能好好呆着,让我安心就好?
我绞着手指不敢看他,低声道:“我好歹也懂些医药,留在这里也不踏实,你就带我一起过去嘛!”一面拉着他的手指轻轻晃动。
他淡淡的叹了口气,满含无奈与纵容。
这样子,是,同意了?
我惊喜的看着他,果然,他微微点点头:“真拿你没办法。”
我高兴的叫了一声:“你等我一小小会儿,我马上就换好衣服!”说着话,急忙就跑进里屋去了,身上还穿着女子的衣服,去军中多有不便,快快换回男装才好。
快马一路出了城,不多时就来到城外的营地,军医部已经人满为患,一个个早已熟悉的同事都来来往往,忙的不可开交。
凌厉忙着安抚人心,一面加急隔离病人,清点人数。城外驻扎了七八万人马,如今倒有一半的人发病,这下毒之人,着实可恨。
他忙他的,我找了一块高些的地方,找个侍卫扶着我爬上中心的一块大石。放眼看去,营地沿着一条溪流自西向东沿途而下,两岸都是帐篷,平日里人畜饮水都取自这条丈宽的溪水,水是活水,从上游潺潺而下蜿蜒至此,要想让溪水全部受染也并非易事,且用毒量巨大,因此,一定是早上有人在上游往水中洒了东西。
小心的从石头上下来,问了几个伤病的兵士,都是今天早上直接取了生水饮用的,饮的多些的,发病较快较早,少饮或不饮的,虽偶尔有些症状,但基本上都无大碍。
很多喝了水的,却并无任何异样,再仔细问几名没发病的人,原来早上喝的是晨间煮的沸水,又多问了些人,都是如此。
从溪中取了一碗水细看,水质并无异样,也没有异味,虽然看不出来,但却肯定有问题,还好,这水只要煮沸了,水中的有害物质就可以完全清除,因此水中有毒的可能性不大,只要仔细些饮用洗浴时,不碰生水就好。
我忙将这个发现告诉凌厉,不用再让兵士钻井取水,溪水煮沸片刻后可以饮用。
为了确认无误,凌厉吩咐让人立刻将水煮沸,自己取了一碗饮下,我看的目瞪口呆,这人,这人,当真以身试法呀!
身边几人见将军如此,也取了水喝下,过了一会儿几人并无异样,凌厉这才传令三军不得接触饮用生水。
只是这水究竟有什么问题呢?不是毒,难道是细菌?心下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看看周边的病人,脸色症状却极象是细菌性痢疾,难怪普通的药草见效不大。
若果真如此,往水里倒了如此多的细菌是怎么培养出来的?这个年代就有如此高人,连细菌战都能想出来?
只是眼下怎么办才好?派出的十几个分队的人尚没有消息,即使找了药来,效果也很慢,用完药虽没有生命之忧,但也得好几天才能康复。
两军对峙之时,军士有此意外实乃大忌,若此时敌军来犯,只怕凶多吉少。
看看凌厉,他面色凝重,正在与医部的管事交谈,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任何对策。
已经是中午时分,营里开始升火煮饭,士兵将煮好的饭菜端来,凌厉却一口没吃,我也是吃不下,我俩坐在一起不发一言。
身边的病人一趟趟的往外跑,拉肚子拉到脱水的大有人在,就是喝了开水也立刻直接拉出来,根本不吸收,有几个瘦弱些的已经几乎昏迷。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或消炎药之类的,不然,一人几片下去,立刻就好了。
脑中灵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消炎药。
中药也有很多药材可以消炎杀菌,对一些病毒都有很好的抑制作用,小时候生病去医院,查完血之后,医生有时候就给开些中药消炎。
仔细想想,什么板兰根,鱼腥草,金银花,黄莲,马齿苋之类的,对胃肠类病毒都有很好的杀灭作用,而且这些草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
我突然跑向不远处的山林,仔细在地上找,拔了一大把马齿苋,也不清洗,找了碗来捣成泥糊,抓了离的近些的两个病人,说了句“我是药师,给你治病!”也不管他们是不是听的清楚,不由分说给他们灌下去,这两个人已经拉了好几次,想抵抗也早已手足无力。
凌厉一直看着我奇怪的举动不明所以,回到他的身边,我也不解释,效果如何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仔细的盯着这两人。
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又弯着腰捂着肚子去方便,另一个喝了些水却好久没有起身。
这是有点见效了!我高兴的站起来,看着凌厉,他也盯着我,见我奇怪的样子连声发问:“怎么了?你刚才给他们吃了什么?”
“没什么。”强自按奈住心头的兴奋,又慢慢坐回去,接着盯着这两个人,拼命跟自己说,别急,另急,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这两个人一直没有再跑出去,居然能站起来四处走动帮人端水,而且肚子也没有疼痛的迹象。
凌厉直直的盯着我,以他的心思细腻,显然他也看到了这两人的异样。
“刚才的东西,再弄些来多给几个人吃了看看!”他俊逸的脸上难得看见一丝紧张。
还好,这些草到处都是,我忙又去拔了些马齿苋来给另外几个人服下。果然,个把时辰后,这几个人或快或慢都有好转。凌厉拿了几颗药草问我:“这草叫什么名字?”
“我们那里叫马齿苋,这里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接着拔草捣药糊,没经思索就说了出去。
“你们那里,是哪里?”他疑惑的瞅了我一眼。
这才知道自己的失言,忙瞎说道:“啊,是上京,我们上京。你快去下令搜集药草!”
他拿着药草抓了个士兵问道:“这个草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那士兵一看是将军,激凌凌的站起来行了个军礼道:“回将军,这个是常吃的野菜,我们老家都叫它瓜子菜。”
凌厉拍拍士兵的肩转身走了。
下午开始,不管有没有拉肚子的士兵,都漫山遍野的找了瓜子菜来,不洗就捣成糊糊吃下去,有病治病,没病防病。到第二天早上,昨天病殃殃的人均已恢复了大半。
既然敌人先下了药,那必定还有后续动作。凌厉下令城内外各部加强巡察,特别是夜间,守卫增加一倍,一有异动,立即发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