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少熊走了进来。伊莲娜很疲惫，青宁妈十分惟悴，而青平在沙发的一头睡着了。茶几上还放着一些吃食，但是几乎都没动。少熊冷静的表情无情地回绝了他们的又一次希翼。
凌晨，在警队赶到之时，拉姆打电话告诉了伊莲娜现场的情况，少熊就在旁边听着拉姆说，“失踪，现场有残坏的摩托车，有青宁的手机碎片，有青宁的血迹。”伊莲娜比任何人都有经验向家属解释，但那时她也没特别做什么，只是看着青宁妈摇头说，“还没找到。”
窗外，天色依旧阴暗，雨不时就下上一阵，雨汽从窗边渗透。屋内没有开灯，沮丧绝望的空气吞没了屋内每个个体，少熊心里仅存的一线希望也被侵蚀。他环顾了一下室内，找到了一个开关位置，走了上前。客厅一角桔黄灯光被打亮，屋内生出温煦的气息，但伊莲娜与青宁妈妈反而产生明显的不适感，当早上室外的天光微微透亮之后，伊莲娜就关了灯，而后一直躲在这个能产生时间被滞留的错觉的灰暗空间里。青宁妈求助地看着少熊，而伊莲娜面带苛责，太粗鲁了，但少熊完全没有理睬她们的诉求。
少熊来到青宁妈妈旁边坐下，冷酷地逼视她，似乎是说，你就打算这柔弱下去吗？你想过吗？这不是一次偶然，前年这个时候是青宁爸爸，这次是青宁，下次呢？
青宁妈妈脸上露出扭曲痛苦的表情。青宁的妈妈，曾经一个富有人家的千金，柔弱、美丽、善良，为了爱情与家庭决裂，在幸福的十五年之后，遭遇了悲剧，一度怀疑是自己背叛家庭的报应。
“这不是你的错，可能这跟你们这个家族有关联，你仔细想想？”少熊开口后，态度宽缓下来。
伊莲娜走了过来，她生怕少熊莽撞，一只手下意识地抓在了少熊的胳膊上，直到听到少熊并不严苛的声音，才松开。青宁妈找不到他们家有任何被伤害的理由，无限沉痛、绝望，处于崩溃边缘。伊莲娜走到青宁妈又一边坐了下来，一只手轻轻放在了青宁妈的肩上。青宁妈身体颤动着，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这个一再被命运打击的女人又显出坚定的神情，完全可以断定她当年选择跟随尚逸时也是有过勇气的。伊莲娜一侧悄悄流下眼泪，她收回手默默地抹着。青宁妈转而反以宽慰的眼神看着她。伊莲娜扶着沙发在地板上跪坐下来，她抬起眼哭中带笑地看着青宁妈，拿起双手把头发都捊向后，对青宁妈说，“你仔细看看我。”青宁妈被这突然的举动惊呆，忙着打量，一瞬间，她似乎记起，又不敢相认。
“姑妈，我是伊莲娜。”当伊莲娜喊出姑妈，她的泪水止不住奔涌而出。
“伊莲娜？”记忆在瞬间被唤醒，只是亲人相认发生在并不美好的时刻。
青宁妈被压抑的悲痛终于得到释放，她的身体委顿下来，扑在了伊莲娜身上，一名警察，她唯一强大还愿意支撑她的亲人。好一会儿，她们才抹着眼泪分开。
少熊悄悄从沙发里站起，青宁妈妈抹着脸看向他，少熊说，“这些天，就让你侄女陪着你一起住吧。”走向了外门，再次转回身看向她们，笑了笑，“我走了。”仍旧很有希望的样子，其实照他所认识的自己，他才是最容易沮丧、最没意志的人，但碰到是这些柔弱的女人，嗯，他实在是没办法。
休息廊内，苏菲被少熊说得震惊了，但没有给吓住。少熊看了看她，又期待地看着项教授，继续说下去，“他们家姓尚，与天孙国王族同姓，不知项教授的家世与天孙贵族又有什么瓜葛没有？”
项教授惊异地看着少熊，没有责怪，反而是赞许的意思，“你都知道了？”
“我瞎猜。”少熊就想项教授能快点给个答案。
但项教授仍微笑着，“那继续再猜猜。”因为青翰的缘故，项教授把少熊也视作晚辈，有时是青翰的替身，毕竟多年来他都没见过青翰，也许青翰就长这个样子。
“项伯伯在大马出生，曾留学英国，但学成后很意外却去了天孙，在天孙结婚生子。”少熊看向苏菲，因为苏菲的年纪可以佐证，“大约五六年后，去到玉山，在大学任教，住地与姚伯伯是邻居，又五六年后，又迁居香山，一直至今。项伯伯的本姓或许另外一个字。”少熊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向”，项教授微笑但没有马上确认，“项伯伯在上都城内还有一个有名的设计叫做罪煞台，前些天那里遭到一点损坏，除了新项目，项伯伯还有一个目的，是来帮助维护罪煞台的。项伯伯其实姓向，向上的向。”
接着，项教授皱着眉，隐隐发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喟叹。这么看，少熊的推测没有错。从苏菲的表情看，这对她也不是一个秘密，她看着父亲负伤的手臂，眼里生出痛惜、忧虑，“我们都以为这段故事已经成了历史，都快忘了它。”
项教授苦笑了一声，“难道真是这样？梦魇还在？”
窗外又黑下来，一股令人生畏的阴森气息逼来，预示的也许仅是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但是叫人看了格外的心头一紧。
护士小卓从廊道那边走来，她用体温仪在项教授脑门上照了照，略看了看，视线转向了窗外，“教授这里坐了很久了，回房休息去。”而后转身，轻快的脚步走向了毗邻的一间病房。
回到病房内，少熊扶着项教授躺上病床。苏菲在病床另一侧开了床头灯，而后在靠门一个椅子里坐下，漫不经心地看着门外。这个家族的文雅气质，特别叫人赞赏，但老教授用一个略带讥诮的目光看待苏菲此举，认为大可不必。
项教授将头扭向少熊，“那个小姑娘，什么样子？”嗓音显得有些苍凉，与往常的爽朗乐观很不同。
少熊先是有点诧异，想了想，又摇摇头，“我手机里没有她照片，如果子皓在，他能画出来给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