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沈院长直直地盯着那舞者，“两支舞踏，从头到尾，你的眼睛不是盯着你的脚尖，就是盯着天花板。我想，好呀，这小姑娘到底是有多孤独！跳完了一支是这样，再跳一支还是这样！你的周围，我们，这么多人在关注你，期待着你，这就是善意，对善意必须要回馈，你怎么能漠视？我心里说，好呀，这小姑娘是受过多大的刺激，心怎么这么狠哪！”
练功房内一陈大笑，姑娘小心羞涩地笑了笑。
“别怪我说得不好听，本来你的舞台有这么大——”院长客气带着笑意，说着他用手划过整个练功房，“但你把它弄得这么小——”他又环抱住自己的胳膊，“只有一双脚和一个头顶。去年你来的时候，你是这么跳舞，看得我讨厌死了！今年看到你还是这么跳，我忽然对你产生了由衷的敬佩！”
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哎，你看着也怪可怜的，就由着我说，也不吭一声。这样吧，你就留下来。”院长自己也笑出来。周围发出一阵惊诧，姑娘自己也吃惊得不敢相信，但院长话锋一转，“你能接受只作为一名观摩学员吗？”姑娘仍旧忙不迭地点头，院长城恳地看着这姑娘，“你无需有非要改变自己的压力，你多看一些，怎么跳还是你自己决定。你还有时间多看看世界，多思考你自己，送你一句话，不只我们艺术门类，哪怕所有门类，包括生活，要达到一定的境界，你就必须得，既要入乎其内，又要出乎其外。”跟着，他放松了语气，懒懒地说，“下一个来。”
姑娘激动地回到了她的位置，一个青壮的小伙随着站起，嘉美与他核对了名姓，教员团悄悄嘀咕了一下。
“跳吧。”沈院长无奈笑了一下，“装得你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不明所以的学员都诧异地看着这个似乎是很被看好的面试小伙，有知道的，马上向旁边耳语起来。短暂的两分钟结束，看的学员也都无一例外鼓起掌来。
“怎么样？大家说说怎么样？”院长看着前面的众学员问。
“我跳一辈子都跳不成。”
有一个大胆说出了想法，引来哄堂大笑。
“嗯，你算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这一辈子也跳不来。”沈院长落回到小伙的身上，“你要来，给我打个电话不就行了？”突然就玩笑起来。
这小伙看了看坐在他后面的诸位，说，“那样的话，对其他学员就不公平了。”
“喝！你以为你这样一跳就对他们公平了？”院长迅速接过话来，“我们没什么好教你的，你就别浪费这样一个宝贵的名额了。”
“这对我就不公平了！”小伙固执地争辩，“只要我跳得好，就该收我，哪怕是旁听生哪。”
沈院长狡滑地笑出来，“旁听生也是有名额的，不过你能来，是我们的荣耀，其它学员也多一个免费的老师。”
有学员已经鼓起掌来，但只有极少情况，他们才会马上给出结果，练功房内有几台摄像机正在同时录影，回头他们还要研究比较。
相当疲倦的一天，学员已经离开练功房，邻近的教员疲备地说着什么，摄像师正要从三角架上取下他的机器。一个冒失的女孩闯了进来，“还有我没跳。”大家先是有些不悦，等到看清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脸宠，不乐顿时烟消云散。
“哎呀！我刚才正在想，哪来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呢？”院长几乎是慈爱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你看，长得漂亮可爱就是好，我的怒气一下子就消了。”
“一看你这打扮，就知道你不是跳流行的。不过我还是喜欢你，我很累了已经，但看到你我一下子又来劲了，你接下来的舞踏也能这么惊艳吗？”一个女教员也随着兴致勃勃地说。
沈院长又关怀地问，“名单里没有你吧？”又看向嘉美，嘉美隔着少熊向沈院长点点头。于是，院长又看向这女孩，“快说，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恢复了他利落的风格，“好好跳，记住了，沈老师不会因为你长得美就给你加分的。”
“我叫丁香山，十五岁，丁香岛人。”简短快乐几个词儿，发音很逗，一眸一笑之间，顾盼生辉，感染并吸引了少熊以外所有人的视线。
少熊，没想到多日后，以这样一个形式再次见到那个少女，那个晚上为青宁打抱不平，狠甩钱胖子耳括子的就是她。女孩的穿着异常简单，为了舞踏穿了一件极不符合她年纪的灰裙，赤脚站在中间，头发乌黑，眼波流动，有种无邪又快乐的碧色光茫。少熊感兴趣的不只是她的舞踏，还有她的身份。
大家都在等她跳，她双手插进灰裙两边腰间的口袋，再拿出时，就见中指和拇指上各勾住一个类似铜片的东西。她曲臂展开上体，手指微合，嘀嗒，一个清脆的声音传出，天真的面容即刻增添了一副锐利直通域外的眼眸，全神都集聚在她自己手指上铜片所发出的滴答声，耳朵一直追随着它，腰胯、四肢的扭摆、旋转、提落都是一种人所未见的方式，脚下的步伐拙朴又有一种颇为深长的意味。
院长面露笑意，小姑娘的舞艺，对节奏的把握，对身体的控制，分寸的拿捏，舞蹈所呈现的意蕴和美感，都没得说的，而气息流畅自如。最后，小姑娘以一个侧姿收势。大家都静默了好一阵。
“味道，有了！”沈院长合起了双手，七八名教员都相随笑看着小女孩拍起了巴掌。
有一教员首先笑了，“我们是不是也该问问她，来我们这儿有什么好学的呢？哪个还有脸再来教她跳舞呢？”
“跳舞要只会一种，怎么算是会跳呢，就是跳广场舞还想多学几个把式呢。”这个叫丁香山的女孩毫不露怯，马上就看着那教员回了过去，这直接又快乐还带着点憨劲的性格还正对了这些人的胃口，于是都笑看向沈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