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少熊回转身,追随着阳光照耀的边地,花园似有无穷大,目光也似能看到无穷远,一处黑脊白墙的月门出现在无穷远处的明暗交界上,圆形的门洞黑暗幽深,那面正是这个城市的黑夜。细微的脚步与人声依稀可听,白屋里走出人影,零落但不约而同走向那个月门,然后消失在门后,仿佛那是一道幕景。
少熊蹲身,将银狐放在草地上,银狐闻着草气与花香,睡得更沉了。海那头太阳挂在海山上,是一幅美丽的落日景象。
“在这里,太阳从东面落山,它们的时间比我们慢,我昨天、前天来这儿,太阳也还是那个位置。”青宁在看着海山上落日说,时间被凝固,美丽景象变得很长久。
“那它的夜晚不是很漫长。“少熊想像着,心里有点畏惧,对他这样一个害怕寂寞的人,那是多么大的煎熬,冥界其实很美,它最令人畏惧的是漫长的寂寞,当几个小时过去,太阳仍旧停留在它初见的位置,有时就会令人产生崩溃感。
“可是这里有好多个太阳,他们更替起落,相隔的时间就是夜晚。”小柱指着西面暗黑的地域,“我在这儿长途旅游过,等进了黑暗,再一直往西,不要几个小时,就可以碰到又一个太阳,哈哈,就管它叫太阳好了。”
小柱嬉皮笑脸的,少熊也只能将信将疑。
阳光异常缓慢地洒落,伸手即可触摸或是拦截,青草摇曳,带起一点芳香飘来,错位的场景和离奇的美感令人晕眩。
“这儿是什么季节?”少熊感觉到空气中一丝凉意,也感觉到了落日的最后一点暖意,两种感触都分外明显,是太阳快燃尽到了它最后的岁月了?
远处一阵风动,几个人影走了过来,青宁率先迎了上去。有点远,但少熊还是迅即就从面容判断出那其中一个就是青宁的父亲,尚逸,瘦高的身材,有种特别的风骨,饱读诗书的人才有的那种。
“你就在这儿看着。”小柱随口吩咐,跟着也往那边迎了上去。
少熊干脆在草地上坐下,漫不经心看着这个迥异的世界,边研究着这两个世界的交集。那边青宁与父亲说了几句什么,她抓着父亲的胳膊,几乎跳起来。而小柱走过去就被又一个人抓住双手吊了起来,他们热络过一阵过后,都往这儿示意了一下,少熊也忙点头致意。那俩人又嘱咐了什么后退远去,而尚逸随着青宁与小柱往这边草地走来。
“感谢你一直照顾我们家。”尚逸才在少熊跟前站定,言语恳切。
少熊清晰听到了他每一个字,惊异为什么在这儿他不仅能听到而且也能看到另一个魂灵,在这里一切都正常,这里的光不同于人世?这里存在着不同的介质?
“这是两个不同世界。”尚逸马上就给了他解释,“你在这儿听到和看到的都是放大了千万倍后的结果,在阳世以磁场以暗物质存在的,在这里都变成了真实可见的存在。”
少熊反而有点内疚,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没做成,又回想起了那个暴雨夜,他转向青宁,发生在青宁身上的他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青宁不动声色,保持着她惯有的宁静、快乐,这就是她懂事的地方,有与生俱来的牺牲精神。少熊迟疑了一下,说,“我正好有事求你。”尚逸点点头,大略已猜到其中原因。几个人都坐了下来,少熊说,“你还记得两年前那个雨夜吗?我查看过你的案宗,你还能不能回想出其中的一些细节?”
青宁看着她爸,他们还没有谈过此事,他们心事都放在了如何团聚上。
“车从我身后袭来,雨非常大——”
随着尚逸叙述,少熊很快就联想到不久前同样的雨夜,项教授与青宁都遭受过。
“也许是我临死前的幻觉,我好像我清楚地看到那车飞速逃离现场,汽车后胎溅起的雨水远远地向我射来。我当时有点愤怒,还觉得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没教养了,但慢慢心里又平和了。我只看到一辆飞驰的小汽车逃走、消失,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我的幻觉。自从来到中山国后,我们家过得很平静,我父亲可算是寿终正寝,其实我的几代前辈,除了战场上牺牲的,也都还算得上寿终正寝,我听说过那个魔咒一样的东西,但没想过它会发生在我身上。”随后尚逸看着青宁,眼带忧虑。
少熊边听边想着,煞傀或是鬣煞选择暴雨夜袭击,或许真的是受自然影响,暴戾雨夜尤其能凸显其暴戾能量,还或只是一种伎俩?
“听说——”尚逸似乎猜到少熊心中所想,“煞蛊的鼻息最灵敏,它最闻不得暴雨击打地面后升腾起来的雨腥气,一闻到就会暴怒,能量激增。”
“你也知道煞蛊这事?”少熊想起了书中所记,推测总还有人看过之类的书。
“父亲传下来的说法,可是没有当真。”尚逸微笑着说,似乎已经淡忘悲痛。
“你听说过项氏这个家族吗?”少熊再问。
“我知道,还有其他几个家族,我也知道。”尚逸料想少熊对这段历史已有所了解,“都是天孙贵族,自从天孙国亡后,大多被迫出走他国,改作他姓。”
“但是你们家没有改姓。”
“但我们也编过不少的故事,伪造过我们的祖籍。反正我们流落过多地,世界又动荡、兵荒马乱,也无从查考。”说着尚逸看向青宁,“我们家这个秘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们确实是天孙王族后裔。我们家来到中山是在我祖父那一辈,我本来还有两位伯父,当时遮摩罗与罗煞国也在交战,全境有大半为罗煞侵占,但遮摩罗国民从来没有放弃过,两位伯父一来到中山就去参加了抗击罗煞的战斗,他们先后都牺牲了,父亲那时还不过十岁,所以祖父将他留在身边。”